第24章 交易 仙尊,你是不是專門克妖界的狐貍……
第24章 交易 仙尊,你是不是專門克妖界的狐貍……
說散步就真的是在散步。
遠處妖宮似乎着了火, 混雜着硫磺的氣味漫在空中,鮮紅色的火星一跳一跳,若是靠近還能聽?到哔哔剝剝的木頭燃燒聲,在天空中劃出一小片白色的光亮。
顧識殊只是略微聽?了聽?遠方傳來的細微的雜音, 就下了判斷:
“烏蘇大概已?經死了。”
就算舊妖皇死去, 妖族的争權奪利也絕對沒有?那麽快了斷, 至少不影響兩個人此時慢悠悠地在妖界散步, 那還有?段時間。
顧識殊走的并不快,傅停雪也是,他們?都下意識地保持着和彼此一致的步調,這樣就不至于彼此錯位, 但壞處是……
有?點把?握不好與?對方的距離。
若是方才有?目的地趕來妖界也就算了。顧識殊難得對于自己說出口的話有?些懊悔,如今心裏知道?此時的行走“漫無目的”, 心思卻開始活泛起來。
照理來說,兩個人并排散步,關系常常是很?親密的。
所以?可以?靠的很?近, 彼此牽住對方的手。
而他和傅停雪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對方修長白皙如玉的手指似乎微微一伸手便能夠到, 卻并不會真正觸碰,反而, 兩個人都在很?小心地保持距離。
生怕無意的相觸打破如今一觸即碎的氛圍。
但那是什麽氣氛呢?顧識殊甚至說不明白。
從方才的交談開始,他和傅停雪并肩走在妖界的街道?上,分明是數百年前做過無數遍的事情, 照理來說也很?平常。
但他卻忽然像是回到了一切還未發生時的心境,流淌着的空氣也低沉而暧·昧,看?身邊的人時總是偷偷地瞄上一眼,仿佛是在做些什麽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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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可氣氛卻融洽到根本容不得任何多餘的聲音。
直到他和傅停雪的目光在一次餘光中的窺視之中交會。
顧識殊忍不住笑了,他有?點心癢,似乎有?什麽情緒在經久的鋪墊後終于達到了一定的濃度,開始醞釀出萌發的痕跡:
“仙尊是不是在偷偷看?我?”
顧識殊一向是打破這份顧忌的人,他也有?心試探。
他捉住了傅停雪稍縱即逝的目光,堵上了他掩飾的機會,對方只得被迫面對自己被發現的事實?,不被容許逃開視線。
傅停雪的眼中有?瞬息的窘迫,就像是做了什麽錯事被當場抓獲。仙尊很?少體會這樣的情緒,少有?的幾次都是顧識殊給?他的。
但是……他想,明明顧識殊也在看?他。
所以?才會被發現。
銀發的仙人轉過頭看?他,兩人柔軟的視線徹底不被顧忌地相互交彙,仙人抿了抿唇,顧識殊覺得他就連眼神也是濕漉漉的,冰霜乍融,就是這樣一雙眼睛。
他大概真的許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走過一段路,身邊也沒有?這樣一個人。
傅停雪微微垂下眼睛,但顫動的眼睫卻第一次沒有?很?好地掩蓋住他的情緒:
“嗯,我在看?你。”
顧識殊想,傅停雪很?坦誠,他試圖冠冕堂皇地說出來,減輕這件事的隐秘。但是又?不夠坦率,比如漏掉了某些形容。
他不想要步步緊逼,所以?只是笑着嘆氣:
“仙尊要看?我便看?,不需要小心,我也……我方才也在看?你。”
話一出口,顧識殊就開始反思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鬼話,他絕非一個笨嘴拙舌的人,稱的上對大部分情景都游刃有?餘,但唯獨面對傅停雪,行動語言都變得猶豫。
他試圖挽回一下:
“我看?仙君好看?,卻不知仙君看?我做什麽?”
這些話語暧昧地織就了一張繭,有?什麽在繭中細微地動作,似乎即将要破繭而出。
傅停雪只覺得幾乎是醉了,也只當自己是醉了,索性?坦率地說些原本不會說出口的話。他打量了顧識殊一會,很?輕也很?認真地回應:
“你也……很?好看?。”
*
到了後半夜,妖宮方向的血雨腥風才逐漸平息。
無論新任妖皇是哪一位,他應該都不太想讓魔尊和仙尊如入無人之境地在妖族的領地散步。何況到了後來,顧識殊就不再費心掩蓋自己的氣息。
算算時辰,人大概已?經到了。
果然,他和傅停雪再次轉過街口,便看?見對面是一條紅色的長街。
大紅的燈籠滾成了街道?的花邊,平添一絲妖異,街上空落落的,一眼能看?到盡頭,還有?站在那裏迎接他們?的新任妖皇。只是一個照面,兩方人物就開始試探地打量對方,試圖得到對方的消息。
他長得真像烏蘇。
饒是魔尊,也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據說前任妖皇烏蘇有?個廢物弟弟,現在看?來,廢物是假,同胞卻是真的。
而新任妖皇和他哥哥一模一樣的金色豎瞳在見到他們?時,就悄無聲息地像應激般立了起來,他面上不顯,心中卻山崩海嘯般震動不已?。
……他看?到了什麽?
在一夜的争鬥中,他好不容易奪下了順利的果實,還沒來得及回味一下權勢的甜美,卻忽然感知到大魔的氣息空降在妖都之中。
妖界和魔界向來維持着表面的友好,雖然他思索過他哥哥烏蘇從魔界重傷回來的經過,但尚未正式把兩族外交提上議程。
新任妖皇還能怎麽辦,只能硬着頭皮前去交涉。
誰知魔尊身邊卻還有?雪衣的一人,他們?從街道?的另一端轉出來,似乎低低地說些什麽話,兩人的距離十分接近。
那是誰?新妖皇想,顧識殊的情人嗎,但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然後對方擡起頭,輕輕地看?了他一眼。
渾身關于危險的警報就瘋狂響起,那雙眼睛裏冰冷無情,劍意淩厲到幾乎要将他擊傷。
竟是他!
顧識殊有?點無奈地看?着面前整個僵住,幾乎轉身欲走的新任妖族至尊,忍不住轉頭悄悄問了傅停雪一句:
“仙尊,你是不是專門克妖界的狐貍?”
傅停雪輕緩地将視線移向他,卻一瞬間卸掉了所有?淩厲之色,反而顯得有?點無辜。
那新任妖皇終于如遭雷擊地接受了眼前之人一個是魔尊顧識殊,一個是妖族的死對頭仙尊傅停雪這件不幸的事實?。
他穩住心神,至少作為一只慣于藏拙的狐貍,就算是裝,也能裝的鎮定:
“兩位來此,恰逢我妖族生變,實?在有?失遠迎,見笑了。”
顧識殊本來也沒想難為他,也略一點頭:
“是我們?不請自來,妖皇……不必客套,卻不知如今究竟是什麽情形?”
雖然有?點停頓,但這就是認可對面妖皇的身份了。
顧識殊開了口,新妖皇心放下了一半,但盡管顧識殊說了“我們?”,他還是對眼下的情況不放心,顫顫巍巍地擡起眼睛去看?傅停雪,生怕這位有?不同的意見。
卻見傅停雪聽?了魔尊這番話,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随後垂下眼睫,似乎就這麽理所應當地被代表了。
他自然大喜過望。
奪權本就元氣大傷,眼前任何一個人要是有?意為敵,他恐怕都難過這關。
話又?說回來……
新妖皇的心思活泛起來,連忙請他們?到妖宮中赴宴,再細細地商讨些具體事宜。
之前烏蘇執意要和傅停雪作對,導致仙界和妖族之間的矛盾始終尖銳非常;如今烏蘇已?死,恩怨總不能算在死人頭上,卻是一個改變局面的良機啊。
*
妖族最愛奢靡享樂,宮室也是極美的,只是仍掩不了方才鬥争的痕跡。
新任妖皇——現在他終于介紹自己名叫烏綏,引他們?進入主殿時顯然也有?點劃不開面子,因為就在這座宮殿的背後,方才剛剛熄滅的大火還滾動着餘煙。
不過整體來說,妖族的事物還是亂中有?序,現下留在外?頭的都是這位新妖皇的人,正在打掃殘局,就連為宴會倒酒的侍從,也很?快集齊了一隊。
顧識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頭上的各種?獸耳。妖宮中按例侍酒的都是狐族,不過狐族內鬥顯然讓他們?元氣大傷,現在倒是混進了些奇怪的品種?。
唔,貓耳、兔耳,甚至還有?……熊耳?
對方察覺到客人的目光,連忙讨好地沖他笑了笑,顧識殊卻忍不住想象出一只黑熊朝他龇牙咧嘴的樣子。
他忍俊不禁,還是移開眼睛,卻見烏綏有?點為難又?有?點尴尬地看?着他們?。
“魔尊能和……傅仙尊一起坐在貴客的位置上麽?”
妖族的宴席和魔界差不多,主座在最高的地方,而客座卻幾乎與?主座平行,只有?寥寥幾個位置。畢竟能到這個位置的人,确實?屈指可數。
同理,這幾個位置之間隔得很?近。
雖然烏綏根本搞不清楚現在顧識殊和傅停雪是個什麽情況,但至少外?界傳言,他們?兩的關系可說不上好。方才他的妖相緊趕慢趕上來叮囑他要小心兩人的嫌隙,他只好硬着頭皮發此一問。
顧識殊看?了看?傅停雪。
傅停雪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開口:
“我和魔尊坐在一起便是。”
然後他才察覺到顧識殊頗有?深意的視線,意識到自己連猶豫也不曾有?,很?容易教?人誤會。他覺得自己被目光注視的臉頰微微發燙,卻沒有?避開他的眼睛。
顧識殊這才笑着說:“就照仙尊的意思吧。”
兩人落座。
就算此前幾人之間暗流湧動,此時都把?心思轉到正事上。
烏綏雖然對他的行動做了粉飾,但顧識殊聽?着聽?着心中便一片清明。
這人是蟄伏多年,蓄謀已?久,就像是一只蛀蟲,逐漸蛀空了烏蘇眼下的大好河山。最可怕的是妖族的長老院竟對他的篡位之舉表示緘默,緘默就是無聲的贊許。
“這件事情其實?還有?魔尊的參與?,”
烏綏意有?所指,顧識殊笑而不語,彼此心中都門兒清。
不就是在說麒麟骨嗎?不過看?新妖皇這副樣子,倒也并不像是非要從顧識殊手上把?這東西要回來,他是個明白人。
“但是,”
烏綏果然輕輕放下這個話題,話風一轉,
“實?話和二位說,我這妖界雖然看?上去金玉其外?,其實?許多事物,我并不能管理周全。恐怕……未來還有?仰仗魔尊和仙尊的地方。”
先買個慘,然後索取好處。
雖然是套路,但顧識殊此時卻真有?些欣賞起這位新任的妖皇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剛剛上位,勢力不穩,若是能得到自己和傅停雪的認可,往後的路會好走許多。
他淡淡一笑,把?玩着手中的酒盞,
“妖界和魔界本就同氣相通,妖皇何必過謙,若能各取所需,自然是好事。”
能得到魔尊的肯定,烏綏已?經滿足了大半。
而他謹慎地看?向凜然如霜雪的仙尊,
“此前妖界與?仙尊有?許多誤會,我不願繼續做這有?礙兩界和平的罪人,因此得先向仙尊賠罪,若是有?機會……”
妖族傷人一事,于執掌仙門的傅停雪一直是大患,數百年前的妖族甚至聚齊一支軍隊,企圖對仙界動手,導致後來兩界長久的降至冰點的關系。
不過,若是烏綏真如他所說能夠管理好妖族,對于整個修真界,也是好事一件。
傅停雪眸中平靜,心中轉過如此思緒,正準備點頭應允。
顧識殊卻忽然開口:
“只是口頭賠罪,妖皇是不是有?些失了誠意?”
眼見得仙人的神色微動,烏綏正欣喜自己的交易能談得成,卻忽然被顧識殊一句話截了胡。
他面上仍是假笑。
心中卻閃過千言萬語:此後若誰同他說魔尊和傅仙尊勢同水火,他一定要狠狠批對方一通;他們?之間哪叫勢同水火,分明是兩人聯手和自己勢同水火。
不過他還是強行挂着歉意的笑容,順着顧識殊的話說下去:
“魔尊說得是,我本也會給?仙尊送些賠禮的。這樣吧,一會兒我派人請仙尊去我族的藏寶庫,仙尊若是看?中什麽便說,我自是沒有?什麽不舍得的。”
顧識殊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談個交易,簡直是焦頭爛額。
烏綏此後又?和這兩界的尊主談清楚了關于各界規則、法制、貿易等等相關質疑,說着說着,倒又?覺得這筆買賣劃算得很?,實?在是互利互惠。
待到事成之後,妖族也不必像是烏蘇治下,一半有?實?力的大妖胡作非為,沒有?王法;一半因為壞名聲而畏畏縮縮,為其他三界所嫌惡。
而他也定然能站穩腳跟,牢牢握住手中的權柄。
他才不像自己那位愚蠢的哥哥,還會為了愛情而黯然神傷,他只是求權而已?。
待到三方多多少少都談攏了,便又?閑坐着喝了一會酒。
直到杯空盞冷,宴席終了,客人終于準備離開。
烏綏心中正激蕩萬分,覺得自己做了筆好買賣,卻聽?見顧識殊起身問他:
“你的藏寶庫呢?”
*
“會不會太多了?”
傅停雪有?點遲疑,看?着顧識殊基本将寶庫中的好東西全都替他搜刮了一遍,随後叮囑小妖童去禀報他們?的尊上,這些東西仙尊都看?上了,要帶走。
小妖童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顧識殊安撫地沖仙尊搖了搖頭,
“烏綏敢把?這些拿出來,就說明這都在他的承受範圍內,況且他本就應該像仙尊賠罪,這些東西都是你應得的。”
魔尊的思路是對的。比如這位烏綏就算已?經登頂妖界,也不會像他的上任一樣能把?妖族聖物拿出來送人情。
不過,傅停雪也知道?,就算如此,這足夠這位新上位的統治者肉痛好一陣了。
其實?哪裏有?什麽賠罪,在今天之前,妖族還恨不得同他勢同水火,前任妖皇的死也同他脫不了幹系。
這一開始只不過是烏綏說的漂亮話罷了。
但他現在卻擁有?了許多珍貴的東西。
因為顧識殊。
傅停雪擡起眼睛,看?着甚至在嫌棄烏綏吝啬的魔尊,倒映在他淺色的瞳孔裏。
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仙尊的嘴角微微彎起,那是淺淡卻毫無疑問溫柔的笑意。
桃花覆雪,流霞映月。
清冷之人一如霜雪,卻只會為一個人化?開隔冬的寒冰,變成明澈的春水。
他好像再次接近了他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
即使只是夢幻泡影,他亦是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