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風波 你和魔尊……怎麽會串通在一起?……
第22章 風波 你和魔尊……怎麽會串通在一起?……
魔宮中可以有很多位客人, 卻只能有一個主人。
此時?,整個魔域的?主人饒有興味地壓下手中的?酒樽,看向跪在大殿之中泫然欲泣的?少年。
他的?身旁掉落着遮面的?簾幕,而打掉簾幕的?人此時?反而如遭雷擊, 甚至說不出話來。
不對, 他是說了沒用。
烏蘇方才還試着替他的?小情人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好理由, 可如今卻見自己的?戀人哀哀地跪伏在另一個人的?面前, 似乎要揭露什麽?,眼中無?限依賴和恐懼。
若不是場合不對,顧識殊簡直要為這幕荒唐的?獨角戲笑出來。
方才話裏話外還是懷疑自己對沈念強取豪奪,妖皇那雙充滿質疑的?眼睛止不住往殿上去, 現如今卻要面對着自己才是惡人的?指責。
若是他此時?不瞎,也?該發現——
沈念眼中的?依賴和乖順是沖着坐在殿上高高在上的?魔尊去的?。
而他的?惶恐逃避則盡數交給了烏蘇。
“念念, ”
魔尊第一次喊這個稱呼稍微不那麽?膈應了些,畢竟此時?妖皇的?臉色實在很好看,
“你?和妖皇, 先前認識麽??”
“我……”沈念咬咬牙,仿佛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 說完之後,身子也?軟了下去,
“我認識他。但絕非妖皇陛下所言,尊上,我, 我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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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少年含着一汪淚眼,眼中委屈不安,似乎有無?限難言之隐,不敢直說, 卻惹人憐惜。
剛剛聽到沈念承認認識自己,妖皇的?眼神?微微發亮了一霎那。
顧識殊幾乎都要同情他了。
果然,聽完整句,他的?臉色又開始精彩起來,幾乎就要急急地脫口而出争辯的?話語,試圖喚醒沈念對他的?印象,指望對方一瞬間變回自己心中那個美好的?戀人。
顧識殊卻先一步開口。
他就像是一個情緒被影響的?昏君,要給美人一個率先為自己脫罪的?首肯,
“不要怕,你?放心說。”
魔界的?君主轉頭?看向妖皇,他知道對方會同意,
“妖皇莫急,本座也?不知事情經過,閣下若非心有虧欠,不妨聽沈小公子解釋一番。”
果然,妖皇雖然面色難看,卻閉上了嘴,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眼中各種神?色交織,或不可置信,或心疼憐惜,或痛苦糾結。他還沒有徹底死心。
或許念念失憶了,不認識他了。
他孤注一擲地想,假裝忘記自己心愛的?道侶明?明?在閉關卻出現在魔尊宮中,還屢次對自己避而不見這一件件事,安慰自己。
若……若真是如此,再來一次,念念也?會愛上他的?,就算是失去記憶,他們?明?明?是那樣一對靈魂相契、彼此唯一的?愛侶,他不相信對方有移情別戀的?可能。
若是顧識殊能聽見他心中所想,也?只會搖頭?。
沈念如此表現,哪像是忘了?分明?是有所顧忌,刻意避讓,接下來就應該……
“妖皇陛下,”
氣運之子的?眼中只有冰冷的?躲閃和懼怕,
“我……我已經躲到了尊上這裏,尊上愛我憐我,收容我一處居所,您可以不再,不再糾纏我嗎?”
“你?說什麽??”
烏蘇再忍不了,幾乎要直直地向沈念沖去,對方卻充滿恐懼地向後一躲,眼中霎時?掉下淚來,看上去确實深有苦衷,迫不得已。
“尊上,”他瞬時?将頭?轉向殿上的?顧識殊,“我……妖皇陛下确實曾對我……但我是被迫的?,我只能找到一個機會逃離他!所以,所以我這些天一直處處躲閃,我不想再見到他,我好怕,但我不敢攪擾到尊上的?計劃,所以……”
随即又垂下眼睛,
“尊上不信我也?無?妨,只是,我的?心中只有尊上一人,我不願意讓您誤會。”
眼見着妖皇已經離席,雙目的?金色漫上血紅,幾乎要伸手去抓住沈念的?衣襟,而沈念連連躲閃,一邊用求救的?眼神?瘋狂示意自己,顧識殊忍下心中的?笑意,擡袖揮出一訣,阻隔了烏蘇伸向沈念的?手。
總不能讓兩人真在自己的?殿上你?追我趕。
太不像話。
這訣并非不可破解,受此一攔,卻使烏蘇稍微冷靜了一點。
顧識殊幫了他!沈念撫着狂跳的?心髒,也?終于感到一點安定,他大口地喘着氣,更加謹慎地想着接下來的?應對方式。
要讓顧識殊相信自己對他的?一心一意。
事已至此,也?無?法回頭?,就要徹底甩掉妖皇這個阻礙。
烏蘇擡起已經劈裂的豎瞳,忍痛不看沈念,而是冷冰冰地看着顧識殊:
“魔尊這是什麽?意思?”
顧識殊卻比他更加疑惑,問道:
“妖皇如此應對……莫非我宮中的?這個沈念,便是你?那個念念?”
烏蘇看了一眼身邊垂淚的?少年,那人的?眼裏曾經滿心滿意都是他,如今卻對他棄之如敝屣,唯恐避而不及。
他的?臉仍舊是自己誇耀過無數次的世間絕美,此時?卻逐漸陌生起來,仿若不再是那個日日夜夜入夢的?人。
霎時?之間,從得到敵人的?大喜到被心愛之人背叛的?大悲。
魔尊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而沈念,他本來可以說服自己,替他找到借口,卻抵不過對方口口聲聲的?恐懼和陌生。
烏蘇還是不願意放棄,他沒有回應顧識殊的?問題,一聲聲質問卻毫無?疑問昭示了答案:
“念念,你?不記得了嗎?你?發誓要同我在一起的?,我身上還帶着你?送給我的?禮物,本是想待你?閉關出來便舉行道侶大典。你?,你?當真不認這些舊情?”
顧識殊也?開口,他語氣不好,似乎對自己莫名其妙被卷進此事感到不滿,又好像對沈念還有懷疑。他的?話語不遜色于火上澆油:
“沈小公子,妖皇同我說了許多你?和他相處的?事,若真是如此,我反倒平白無?故成了罪人,你?們?還是好好說清楚要緊。”
“不,”沈念的?臉終于徹底失了血色,他極力地遠離妖皇的?方向,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怎麽?辦,妖皇保不住,顧識殊可千萬不能再懷疑他。
“都是他逼我的?,”
在烏蘇眼裏,他戀人絕美的?臉龐都被仇恨和驚懼控制地皺成一團,聲音尖利刺耳,
“那些事情全是他逼迫我做的?,我同妖皇再也?不願意有任何?聯系,求尊上庇護!”
見到自己的?語言産生效果,顧識殊還算是滿意。
在沈念眼裏,他還受萬人迷系統的?蠱惑,美人已經梨花帶雨地發誓了,他自然要表現出一點偏袒的?樣子,好讓他更加放心地抹黑妖皇,也?能使妖皇受到的?打擊再大一點。
此事結束後,顧識殊眸中深沉,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座下的?氣運之子。
他也?沒有再裝模作樣的?必要了。
不過不是此時?,且他還打算給妖皇一點徹底認清事實的?機會,因此他還是盡量放低了聲音,
“別怕,若非你?自願,我怎麽?會怪你??”
烏蘇還處在被五雷轟頂的?震驚中,聽到這句話卻是回過味來了。
他驚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和殿上的?魔尊,便見少年聽完此話,終于像是如願以償,眼中流淌着蜜糖一樣的?情意,他一眼也?沒有看自己,仿佛只要有顧識殊這話,就足夠心滿意足:
“尊上憐惜,我……不勝感激,有尊上這句話,我就什麽?也?不怕。”
他們?兩人,他們?竟是當着自己的?面便開始情意綿綿。
烏蘇咬住牙關,只覺得眼前的?一幕格外刺眼,也?極其虛假。在對方說了這麽?多紮心的?話後,他若還堅持沈念之前真的?喜歡他,那就太愚蠢了。
可他所說的?逼迫之事,烏蘇一件也?沒對沈念做過。
“你?這個騙子,”
妖皇陰沉沉地開口,他畢竟久居上位,只是一句話就令沈念戰栗起來,忍不住再次後退,對顧識殊哭訴着:
“尊上,尊上,幫幫我,我沒有騙人。”
“你?真是個賤人,”
烏蘇咬牙切齒,看着對方梨花帶雨地朝着顧識殊求救,昔日放在心頭?珍藏的?記憶全部?腐爛變質,此時?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顱沖去,自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不管不顧地對着沈念放出了一個致其于死地的?殺招,妖氣夾雜着強烈的?怨怒沖他襲來,沈念兩腳一軟,癱在地上,那殺招在他面前卻是被魔氣一擋,險險一偏,切斷了他的?發絲。
“在我的?地界,妖皇總不至于仗勢欺人吧?”
魔尊終于走下玉白的?臺階,他的?腳步聲篤篤地在魔宮中敲響,周遭的?侍從們?早被方才的?一幕震撼地說不出話來,此時?見他親臨,都紛紛低下頭?,表示馴順。
他擡起手,卻沒有立刻做什麽?動作,只是繼續偏過頭?看着妖皇:
“若是妖皇再如此,我也?要采取些手段了。”
這就是威脅。
烏蘇咬咬牙,還是放棄了繼續攻擊沈念的?念頭?。他當然不會輕易饒恕他,恨不得将他剝皮抽筋,但此時?不是時?候,他也?不是愚魯之人。
這裏是魔尊的?大本營,他此時?即便有一戰之力,卻會極其吃虧。顧識殊的?實力,還高居天道之下的?榜首席位。
不過,背叛之人終究會得到懲罰。
他能蟄伏數百年等待一個報複的?時?機,若是獵物到他手中,便是避無?可避的?絕望和死亡。
只是這宮室,再待一分一秒都是對他的?羞辱,周邊侍從甚多,都低着頭?鴉雀無?聲,不敢出一點動靜,他卻覺得這些人都在無?聲地嘲笑他,将他方才失态露醜的?樣子看在眼裏。
他只得安慰自己,至少契約已成,顧識殊已經把傅停雪轉交給他。他心中回旋着無?盡的?怨毒,正?期望着有地方發洩。
顧識殊冷眼看着烏蘇神?色幾經變化,最終那雙渾濁的?豎瞳還是停留在沈念的?方向。這些位居高位之人都最注重臉面,但他似乎想要做最後的?掙紮。
此時?,他的?語氣已經很冷淡了。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念念,你?現在過來,之前的?話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沈念瘋狂搖頭?。
魔尊心中嘆息,此情此景下,何?必困獸猶鬥?
萬人迷光環所鑄就的?癡戀和偏愛建立在虛浮的?地基上,被戀人的?言語所傷,終究發現一切都是虛妄,眼見那呼剌剌大廈傾塌。這種時?候最後想要抓住一根稻草,證明?自己不是一徹頭?徹尾的?笑話,實在卑微。
妖皇再次轉眼看向顧識殊,眼神?複雜,最終只是硬邦邦地吐出幾個字,
“此人水性?楊花,魔尊錯信了。”
随後,妖皇便搖搖晃晃地背身向外走去。
顧識殊沒有攔着他。
若是沈念還極度自信,或許會覺察出不對。畢竟顧識殊的?性?格一向是唯我獨尊,若是他的?人受了欺負,應當無?論如何?都報複回去的?,就像是當年他和傅停雪在沈念面前演的?一出戲。
可惜他滿心都是劫後餘生的?狂喜。
“尊上,”他還半跪在地上,卻自認為露出了一個能夠引誘到所有人的?微笑,他欣喜地擡眸去看顧識殊的?眼睛,随即——
撞上了一雙幽暗而毫無?情緒的?眸子。
顧識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個死物,無?論從何?處找,都找不到一點柔情。
怎麽?回事?沈念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可在這眼神?下,他卻無?處遁形,覺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盡數被看穿,不由得感到比方才任何?時?候都更強烈的?戰栗和冰冷。
對方對他露出了一個傲慢卻冷淡的?笑:
“氣運之子,我們?總算可以來談談了。”
*
今日進入殿上之時?,何?等風光自得,如今就有多狼狽不堪。
這忽如其來的?打擊将烏蘇打得幾乎失神?落魄,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沈念那張臉和他看向自己的?惡毒刻薄的?眼神?,這根本就不是他記憶中的?念念。
他記憶中的?念念,應該是極美,極乖巧的?。
可如今,美人的?臉在他的?腦海中逐漸失色,逐漸浮現出的?是一張平庸的?臉,因為淚水而變得更加醜陋,那些往日的?吸引如今卻化作冰冷的?疑惑。
還有刺骨的?恨意。
方才狼狽離去,實在是一時?情緒所困。盡管他忌憚魔尊的?實力,且并無?戰勝的?把握,但若是沈念開口,妖皇也?絕不是不敢戰之人。
只是沈念卻滿口都是污蔑他的?言語,絲毫沒有一點舊情。
他當着自己的?面朝另一個男人讨巧賣乖,賣弄忠心。
只是想到這裏,烏蘇胸口又開始隐隐作痛。他想到方才的?場景之下,幾乎是百口莫辯,顧識殊袒護沈念,而沈念又在大庭廣衆之下斥責自己,宣傳心中只有顧識殊。
這簡直是把他的?顏面踩在地上。
但此時?若是回去意圖報複,卻也?多有不妥。魔尊也?被那人蒙在鼓裏,自己真正?複仇的?對象是沈念,但沈念卻在魔尊的?羽翼之下。此時?宜應從長計量為好。
就算要打,也?不該在魔族的?領地挑戰魔尊的?權威。
……理智這麽?告訴他。、
但胸中沸騰的?怒意和陰毒幾乎要浸透他整個人,他只能死死地咬牙,在心中一遍一遍地發誓将這個背叛自己的?人折磨到死無?全屍,用尖銳的?指節抓撓自己的?手臂,才勉強能維持一時?一刻的?冷靜。
胸口起先只是隐隐作痛,如今卻愈發痛的?厲害。
這種痛意發于毫微,卻霎那間帶着難以忍受的?苦楚湧上妖皇的?意識,他伸出手按住胸口,只覺得內心的?仇恨和身體的?苦痛加在一起,幾乎要把他燒盡他渾身的?妖血,将他灼痛到失去理智。
熟悉的?疼痛,熟悉的?位置。
烏蘇忍不住蜷縮着身體,頭?發散亂地披散在臉上,浸透了潮濕的?汗。他此時?哪裏像是執掌一界的?至尊,反而更像夜間游離的?野鬼,只覺得疼痛喚起了他施虐的?欲望,将他執念的?開口像是黑洞一樣撕扯的?越來越大。
對了……
妖皇捂住傷口,這舊傷陪了他數百年,每次萦繞于身時?都會使他無?比地渴望報複那個留下傷口的?人。而現在,此人就在魔宮地牢,氣息奄奄,交給他全權處置。
這是他和顧識殊在契約書中就寫好的?內容,天地法則已經生效,不容許反悔。
報複不了背叛自己的?戀人,總能報複自己念念不忘數百年的?仇敵吧。
他已經幾乎失去理智,就像是渴求血腥味的?獸類,一旦給予一點見血的?可能,就要迫不及待地朝那個方向奔去。此時?要是有哪個獵物倒黴撞上,必然要被他敲碎了骨頭?,連骨髓都吸吮得幹幹淨淨,才能夠寄托他的?怨怼和仇恨。
胸口的?傷疼痛得更加厲害,他的?思緒也?被沉凝的?霜寒封住,變成了沒有神?智的?怪物。
他踉踉跄跄地向着魔宮的?地牢處奔去,尖銳的?暗色指甲逐漸變成獸類的?模樣,邊緣甚至能夠充當鋒利的?匕首,有黑沉的?妖氣在他的?指節邊缭繞,殺意和惡意蘊含其中。
地牢前看守的?侍衛見到妖皇來了,都紛紛避讓開來。
他進入地牢順利地不可思議。
想來顧識殊之前應該吩咐過,宴席結束以後,便不設限制,讓自己能夠恣意實行自己的?報複計劃。
這樣就好,烏蘇的?痛苦和憤懑辄需有一個發洩的?端口。
他已經想好要怎樣一點一點碾碎仙人的?骨頭?。
而仙人此時?坐在倚靠着牆無?力地坐在地上,傅停雪的?手上和頸上都纏繞着縛仙索,而腳腕則被沉重的?枷鎖墜在原地。聽見他來,仙尊有點驚異地投來目光,妖皇下意識覺得仙人的?目光很礙眼。
明?明?是毫無?還手之力的?階下囚,已經被顧識殊折磨得如此狼狽了——
他憑什麽?還有這樣的?一雙眼睛,如霜也?如月,似乎并無?屈辱之意,只有淡到幾經于無?的?訝異。
烏蘇咧開嘴笑了。
他要摧毀這份孤高和冰冷。
傅停雪不是不肯擡頭?看他嗎?這雙眼睛,若是挖下來放在妖界的?宮室中作為陳設,也?是極好的?。
他幾乎只用了一霎那靠近仙尊。
從顧識殊俘獲他以來,烏蘇第一次離青城劍尊這樣近。他貪婪地伸出手,出手狠辣,便是直接沖着仙人的?眼睛去。
傅停雪不避開。
烏蘇最開始甚至都要哂笑出聲,他居然不避開,總不能是被顧識殊折磨傻了,連最基本的?應激反應都不再有了。
随即,他意識到了不對。
他的?指甲幾乎就差一點就要刺破仙人淡漠的?視線,直到他一丁點兒也?不能夠繼續将手向前送,他的?胸口從來沒有這樣涼,那寒冷是極夜的?月,幾乎将他整個人活活撕裂成兩半。
傅停雪垂下眸子,輕而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烏蘇順着他的?視線低下了頭?。
這是……什麽??
一道銀白色的?光,或許不只如此,烏蘇對此感到熟悉。
這是一柄劍,傅停雪的?劍,數百年前在他胸口留下過折磨他的?頑疾。
且此時?此刻,已經完全貫穿了他方才毫不設防的?前胸。
他心中大駭。
明?明?傅停雪應該已經沒有任何?還擊的?修為了,他……
仙尊手上的?縛仙索不知何?時?被他取下,腳上的?枷鎖更不必說,這些笨重的?俗物,本就無?法束縛一只仙鶴的?翎羽。
在烏蘇面前,傅停雪站了起來,脊背單薄卻筆直,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則是當世幾乎無?人能匹敵的?強大孤冷。
與其說看不出被折磨的?痕跡,倒不如說這根本就是仙界第一人的?全盛實力。
“你?……你?……”
烏蘇想要試着拔出胸口的?劍,可傅停雪出的?招式哪有那麽?容易化解,況且方才他完全是以一種折磨囚徒的?心态朝傅停雪伸出手去,根本沒有進行任何?的?防禦手段。
妖皇只能絕望地調用靈力與侵入經脈的?寒意對抗。
“你?蒙騙了魔尊和我。”
他最終還是嘶嘶地說完了這句話,可随即心又冷了大半,
“不對……你?怎麽?騙過顧識殊的?,你?們?是不是——”
霎那之間,雙方的?強弱便重新被置換,傅停雪雲淡風輕地站着,而妖皇胸口舊傷又添新傷,狼狽不堪地喘息,一雙金瞳本是王者的?象征,此時?卻渾濁渙散得不像話。
“不可能啊,”他似乎還沉浸在震驚的?餘韻中,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使妖皇一時?間甚至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魔尊深恨仙尊,當欲除之為快,世人皆知,怎麽?會……”
今夜他之所以毫不設防地走到傅停雪面前,正?是因為顧識殊先前的?表現足以令他相信,傅停雪在轉至他手中之前已經充分經歷了魔尊的?折磨,以至于奄奄一息,沒有絲毫反抗能力。
可眼前的?事實顯然昭示着他的?錯誤。
先不論其他,顧識殊親手縛住仙人的?鎖鏈,此時?被證明?只是毫無?作用的?裝飾,細細地繞過傅停雪的?手腕,馴順地就像一條無?害的?手環,用來襯托他霜白色的?皮膚。
他身上的?傷也?是假的?。
他根本沒有受傷,此時?從傷口處流淌而出的?強烈的?寒意就昭告了這一點。
妖皇在極度的?驚怒之下,終于說出後半句話:
“……怎麽?會串通在一起?”
方才的?訝異僅僅只在仙人眼中微微晃動了眸色,如今卻重新回歸了水洗過般的?清明?,他手中執劍,面對妖皇的?質問,卻僅僅解釋了一句:
“你?此時?來此,我并無?預料。”
這句話顯然更氣人了。
意思是誰先動手誰理虧,傅停雪本來無?意傷人,若非妖皇先試圖攻擊,出于自保,仙尊方才執劍來擋。所以,這一擊完全是烏蘇自找的?。
傅停雪和顧識殊先前商議時?,确實沒有想到發現自己被戴了綠帽的?妖皇在極度的?刺激之下,竟還有閑情逸致去地牢找傅停雪麻煩。
不過魔尊倒是考慮到傅停雪的?安全,不讓他用真正?的?縛仙索,不限制他的?實力,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這一擊若是烏蘇也?有所準備便罷了,可他毫無?準備。
烏蘇瞳孔急速收縮,豎瞳如劈開眼睛的?陰霾,他此時?也?無?心思考傅停雪和顧識殊究竟有沒有合謀騙他,或者再去思考沈念的?事,因為再不做應對,他或許連命都要丢在這裏。
妖皇忍痛運轉周身的?靈力,那些妖氣本是屬于妖皇的?精純內力,卻被源源不斷地填補到胸口的?傷口上,逸散在與劍氣的?對峙之中。
這一戰,他太吃虧了。
可傅停雪畢竟不是數百年前的?傅停雪,他的?劍也?不是數百年前那柄無?瑕的?清霜。
妖皇咬咬牙,體內妖氣暴動,終于逼出傅停雪手中之劍,仙人微微蹙眉,卻不得不主動撤回劍招,随即只見烏蘇身邊陰霾之氣逸散,算是下了血本,周身靈力運轉。
并不是為了戰。
而是為了退。
燃燒自身修為化成的?血霧之中,妖皇捂住胸前的?傷口,卻依舊阻止不了妖族異色的?血流淌而出,他用極度仇恨和忿怒的?眼神?死死地頂着傅停雪,而傅停雪神?色不動。
血霧漫上,妖皇晃了晃身子,消失在仙人的?眼前。
不,這是一場狼狽的?逃離。
妖皇堂堂正?正?地來魔宮意圖折磨傅停雪,最終落得個被對方再次刺中,不得不費勁心血狼狽逃竄的?下場,怎麽?能不讓人唏噓幾分。
而傅停雪收起劍,卻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眼中終于漫上動搖之色。
他……終究是不該在顧識殊的?宮中動手的?。
作為青城劍尊,烏蘇固然是他的?敵人,但魔尊和妖界卻始終需要維持微妙的?平衡。雖然此次是顧識殊和他共同設局,請君入甕,但一個負情寡義?的?美人,尚且成不了威脅兩界平衡的?關鍵。
仙尊和魔尊聯手的?消息,卻可以。
仙人抿了抿唇,單薄的?唇瓣稍微暈開一點顏色,他垂下眉睫,看着手中殘損的?鎖鏈。
那是顧識殊親手改造的?縛仙索。
他可以說服自己不在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同樣對所謂高華出塵的?名聲沒有任何?留戀之意,但他不确定此時?的?顧識殊願不願意同他扯上關系,而他所行之事卻已經僭越。
他會怎麽?想?
手指一點一點劃過縛仙索上細密的?咒文?,傅停雪想,所有的?責任我來承擔。如果顧識殊不想,就從來沒有什麽?仙尊和魔尊之間的?合作。
重傷妖皇之事,只是他一人所為,和顧識殊無?關。
*
“你?把他捅了——?”
和傅停雪想象中不一樣,得知妖皇重傷逃走的?消息,顧識殊的?第一反應卻是擔憂,他反反複複地試圖檢查傅停雪的?狀況,而對于烏蘇,則只有漫不經心地一提:
“唔,還沒有捅死啊……仙尊當真沒有受傷?”
“沒有。”
傅停雪把手攤開給他看,然後輕且迅速地悄悄擡起眸子看了看魔尊的?表情。
顧識殊幾乎算是專注地檢查了一遍,目光落在他身上,所經行的?地方都仿佛有熱度。直到确定傅停雪一點問題也?沒有,才從唇邊流出微啞的?笑意:
“那烏蘇還算幸運,被你?刺了兩劍,居然還沒死成。”
幸運嗎?恐怕妖皇并不這麽?覺得。
傅停雪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詢問:
“此事沒有提前和魔尊說明?,若有什麽?後果,我也?可以一人承擔。”
“噢,沒事,”
顧識殊根本沒把妖皇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經心地回應傅停雪,卻又忽然停頓,似乎才意識到什麽?,
“仙尊很在意這件事情是不是‘一人’承擔,是不想和我一起處理麽??”
他們?原本的?距離就因為顧識殊想要檢查傅停雪有沒有受傷而縮短,此時?甚至更加靠近,魔尊幾乎是在傅停雪耳邊說話,音調低沉,隐隐有點責問的?意思。
他怎麽?……自己是不是真的?這樣想?
傅停雪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态度的?疏離,他不禁有點懊悔,可顧識殊湊得太近,讓他有點說不出話來反駁,仙人垂下眸子,下意識想逃避。
可他又不願意真的?躲開。只得微微搖頭?,淺色的?瞳孔躲着對方的?眼睛。
“那仙尊想要同我被一起提起麽??”
傅停雪覺得太近了,顧識殊也?知道自己此時?和仙人的?距離幾乎可以張開一張暧昧的?薄弦,如果他願意,他甚至能看清傅停雪蝶翅般輕顫的?眼睫,可卻還是看不透他的?眼睛。
明?明?是冰雪般的?瞳孔,他卻終于意識到背後掩蓋着太多情緒。
顧識殊在心中淺淺地嘆息一聲,雖然是出于試探,但或許還是操之過急了些。
不過,他的?那雙眼睛,是真的?很漂亮。
“我……”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傅停雪率先停住聲線,他擅長緘口不言,開口就要耗費許多勇氣,可顧識殊卻并不放過他。兩人的?距離不再像是方才那樣親密,可張力卻絲毫沒有減損。
“仙尊想說什麽??”
顧識殊看着他,便笑了:“我本要說是我唐突了仙尊,和魔族的?名字擺在一起,可不算什麽?好名聲,仙尊自然是不願的?,我又何?必強求?”
“沒有。”
他的?聲音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便脫口而出,就像是唇齒束縛不住的?咒,傅停雪幾乎是立刻反駁了顧識殊的?說法,随即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我不在意。”
魔尊意外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深究,傅停雪悄然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點悵然。他想自己或許不應該躲閃,只是克制不住隐蔽的?願望。
明?明?已經決定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了,卻還是不堪一擊。
就像是找到了苦苦尋求的?端倪,有時?只需要一個線頭?,顧識殊覺得自己仿佛尋找到寶物的?獵人,終于嗅到了黃金和銀器輕微的?金屬氣味。
比如相隔數百年卻始終不變的?默契,比如對方對過往清晰的?記憶,比如自己從來沒有發作過的?傷疤,傅停雪若是一個獵物,已經留下了太多破綻。
比如他此前沒有注意,此時?卻能從傅停雪身上意識到的?許多痕跡。
顧識殊心中有所猜測,可他不敢确信,也?不知道此時?是否是收網的?良機,他有點遺憾沒能在傅停雪身上找到更多情緒,卻也?不懊悔。
他向着仙尊伸出手:
“我邀仙尊同去妖界,我們?一起探看探看妖皇的?情況。不知仙尊應是不應?”
傅停雪想,他又怎麽?可能有辦法拒絕眼前這個人呢?
他點了頭?。
*
此時?此刻,妖皇和沈念的?狀況都不是很好。
暫且不提妖皇。
顧識殊方才一點情面也?沒有給沈念留,他看着自己腳下佯裝出依戀哭泣模樣的?氣運之子,對方平平無?奇的?臉上布滿淚痕,又紅又皺,怎麽?說呢……
魔尊有點嫌棄。
他當着對方的?面叫出了氣運之子的?名號,沈念一下子怔住,似乎驚懼不已,卻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臉上滑過無?知的?愚鈍,似乎到這時?候,仍舊不明?白自己的?失敗。
雖然顧識殊被氣運之子的?系統認定是反派,但他可沒有興趣像是那些話本裏的?反派般,在達成目的?後興致勃勃地和主角分享自己的?整個邪惡計劃。
要殺要埋,他比較喜歡直接動手。
顧識殊本來還想稍微點明?兩句,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仙人的?聲音。
是傅停雪。
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
所以顧識殊直接下令将沈念押入牢中關起來,在場的?宮人們?被迫看了整場鬧劇,就算還是被萬人迷光環所控制,也?只敢戰戰兢兢地執行魔尊的?命令。
就算是被拖下去,沈念仍舊保持着完全不明?所以的?狀态。
他不明?白顧識殊前後對他的?态度怎麽?會忽然出現如此巨大的?轉變,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要落得一個階下囚的?身份。
這下,他總算真情實感地吓哭了,涕淚交流,狼狽不堪,抓撓着身邊制服他的?侍衛,對于魔宮幽暗可怖、屍骨累累的?地牢極力表達逃避之意,卻無?濟于事。
他在腦中一遍遍尖銳地呼叫着系統。
系統方才在他拉踩妖皇安撫顧識殊時?還不斷地為他提供建議,為他兌換流淚的?道具,此時?卻一點聲響也?沒有。
不,從顧識殊對他說出“氣運之子”這幾個字的?時?候,他腦中的?聲音忽然完全銷聲匿跡了。
這是怎麽?回事?
他不知道,但他頭?腦中的?一片空白是恐懼的?空白,尖銳如閃電的?惶恐幾乎填滿了所有思緒,他只能看着顧識殊的?眼睛,孤注一擲地哀求着:
“尊上,尊上,不要,我不想過去,我錯了,別帶我下去……”
他竭力地展示着自己最能引人憐惜的?淚眼,最哀聲的?哭求,最猛烈的?掙紮,試圖重新獲得對方的?憐愛。
明?明?,明?明?所有人都會愛上他,都會對他好。
他只不過出于利益放棄了一個人。
此時?自己卻忽然成為了一個可以被丢棄的?垃圾。
意識到自己即将像是在現代世界那時?一樣滑向無?邊的?深淵,沈念顧不得形象,撕心裂肺地懇求着對方回心轉意。
然後他發現顧識殊根本不在看他。
魔尊生的?一副好皮相,卻過分涼薄,就算平日裏他的?神?情多是淡漠惡劣,沈念也?只以為這是對方的?天性?,他就算動情,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可此時?沈念卻意識到顧識殊在和什麽?人說話。
大概是用了符咒之類的?東西……他不确定。
他也?聽不見顧識殊說了什麽?。若是要屏蔽他一個小人物的?聽覺,實在是簡單,況且他此時?不住地尖叫,腦中嗡嗡作響,已經幾乎要被拉出魔宮,更是蓋住了大部?分聲音。
只是,沈念絕望地看着魔尊的?神?情。
他眼神?專注,全神?貫注地傾聽着另一個人的?話語,且帶着一點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縱容,似乎是聽見對方說了什麽?,反而帶上了一點笑意,後來又閃出隐約的?擔憂。
他輕聲對着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麽?,随後便起身欲行。
在他離開大殿的?時?候,甚至沒有看自己一眼,就像他僅僅是路邊可以被丢棄的?垃圾。
“不……不行,我……”
沈念已經語無?倫次,他的?聲音喊啞了。
可此時?殿中空空落落,一時?竟不知喊給誰聽。
他茫然地想,明?明?之前都很順利的?,明?明?魔尊應該已經對他動心了才是。
但……
沈念恍恍惚惚地意識到,方才對話另一邊的?,一定是對魔尊很重要的?人。
就算只是說話,魔尊的?心情都肉眼可見地愉悅了不少,傾聽時?專注,交談時?眼中流露出的?——哪怕只有一瞬,都該被識別為愛意。
而他從來沒見過顧識殊對他露出過這種表情。
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