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随宴隔天還是發起了低燒,在遙落床上睡得迷糊。
随清叫了大夫過來,也沒忘去看看那個聽說一醒來就鬧事的小姑娘。
随失昨天算是和遙落相識了,一早就去了後院偏房找到遙落,拿回了自己的劍,還換了一套衣服。
遙落抱着手臂,靠在一邊看着随失,“我說妹妹,你這傷還沒好利索,這就要走了?”
“先不走。”随失低頭系上腰帶,神色看上去真不像個普通的十二歲女孩,也難怪遙落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她又道謝道:“昨晚謝謝你将床騰給我。”
“不必謝,不走就行。”遙落抖了抖衣袖,“今日有我的戲,要不要去看?”
随失沒有興趣。
“不看。”随失拿了劍起身,“我去找人,先失陪了。”
遙落“诶”了一聲,叫不住人,只好看着随失走了,“什麽失陪?真是人小鬼大……”
随失想要弄清楚自己當初被抛下的原因,也想弄清楚随家的幾個人都是什麽樣子,所以她暫時不會離開。
程青雲派了她來完成暗殺的任務,她已經做完了,之後的事便先不管了。
她現在,就想留下,一探究竟。
随失去找随宴的路上碰上了随清,她頓住腳,記起昨天似是見過這個人,好像也姓随。
随清笑盈盈的,關切道:“傷都好了嗎?”
Advertisement
随失沉着眉,回避了這個問題,也不是很想和他說話,于是撒了謊話,只說:“遙落姐姐找你。”
随清臉色一變,“啊?她怎麽又找我?”
随失面不改色,“嗯。”
随清便作了罷,從懷裏拿了一瓶藥出來,放在了随失的掌心裏,又指了指她額上的疤,“生得這麽好看,留疤可就不好了。”
随失攥着藥瓶,等聽見随清的腳步聲遠了,直接擡手一摔,把藥瓶砸得粉碎。
左右無人看見,她提着劍上了樓,進了遙落的房間。
随宴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太好,一來是更容易生病了,二來是病了也更不容易好了。
她剛喝了藥,意識有些模糊,察覺到有人走近,又勉強睜開了眼。
看到随失之後,随宴在心裏嘆了口氣,将眼睛閉上了。
随失見她不理自己,心像被根細細的針紮了似的。
随宴的眸子,她夢見過很多次,可夢裏那雙眼永遠是溫柔的、愛惜的,根本不是現在這樣的。
她皺起了眉,清清嗓子,說道:“我想留在這裏,可以嗎?”
“……”随宴翻了個身,用背對着她,回道:“不可以。”
随失又說,“我沒地方去了。”
随宴冷哼,“與我何幹?”
随失思忖半晌,決定賣慘。
“我是跟着別人闖江湖的,這次遇上了仇家,我死裏逃生,可是陪在我身邊的那些朋友都已經被殺死了。”
她說話半真半假,偏偏語氣可憐,這會兒聽起來終于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
“姐姐……”随失咬牙喊出了這聲,“我真的沒有地方去了。我認識的人,還有我的仇家,全都已經死了。我現在什麽也不剩下了,所以,姐姐你能收留我嗎?我不清楚你們這裏是做什麽的,但是我會功夫,可以保護你們。”
随宴有所動容。
她就是看不得有小孩過得這麽苦。
随失說完了,随宴沒有任何反應。
随失有些喪氣,心裏更怨了。
随宴想了一會兒,在随失要走之前爬了起來,扯掉額頭上用來降溫的冷布巾,轉身看着随失,“你當真想留下?”
随失眼睛一亮,點了下頭。
随宴于是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這裏叫丹楓堂,是個戲園子。我是堂主,但不會唱戲,只能管着這裏唱戲的孩子們,教他們一些基本功。”
随失順從地坐下,“我也不會唱戲,我可以幫你保護那些孩子。”
“用不着。”随宴神色淡淡,“我們沒有仇家。”
被仇家追殺傷得奄奄一息的随失聰明地在這種時候選擇了沉默。
“你想留下也可以,反正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随宴坐好一些,将枕頭放在背後靠着,擡眼看着随失,“我管教孩子們只有一個原則,就是聽話。”
昨日非常不聽話又打又砸的随失依舊選擇沉默。
“你是女孩子,應當更聽話些才對。”随宴像是自我安慰似的,“但從小在江湖長大,也能諒解你一身氣性。”
随失終于有所動作,她點了點頭。
随宴輕輕一笑,該警告的警告完了,要問些別的了,“你叫什麽?多大了?”
随失乖巧許多,“我今年十二了。但是我從小就沒有名字,大家平時都叫我小寶。”
“沒有名字?”随宴有些犯難,難不成她也要像顧雲木那樣,給帶來的孩子們取新名字?可她雖識字,卻完全不知道如何給別人取名啊。
“要不,你收我為徒,我認你做師父,好不好?”随失眨了眨自己水靈的眼睛,看上純真無害,“師父給我一個姓氏就行了,我名字的第二字就喚作師父的師吧。”
師?
詩?
随宴晃了神。
十二歲,名字的第二字希望是師。
老天是看她可憐,終于給她送了個“小詩”過來嗎?
随失一番裝腔作勢地試探,終于看見随宴的眼神松動了。她眼底也稍稍減了些冷意,看來這人畢竟還沒有忘記自己。
随宴險些張口就說,“那你叫随師吧。”
她湛湛在開口前清醒了過來,搖了搖頭,“你沒必要認我做師父。我們家清兒會唱戲,你還是認他為師,學點戲吧。”
我們家清兒。
随失眼底冷了幾分。
她把劍放在一旁,兩只手抓住了随宴的腕子,捏到了一把清瘦的骨頭。
随失斂了心神,緩了一會兒,學着練過的那些小姑娘,開始撒起嬌來了。但她學得三不像,語氣裏還帶着點江湖人的霸道,“姐姐……就按我說的做吧,我就喜歡師這個字,這是以前有人教我認過的字,我喜歡這個字啊……”
随宴完全愣住了,“你……”
家裏不管是随海和随河,從來沒有哪個妹妹對自己撒過嬌。
她想着,要是小詩沒走,應該會這樣對自己撒嬌吧?
随宴險些鼻子都酸了。
她趕緊抽回自己的手,還想拒絕,誰知面前的女孩直接長臂一展抱了過來,攬着自己的肩膀輕輕地晃,“好師父,就答應我吧……”
這,這……
她到底撿回來個什麽人啊?!
随宴鬧不過她,只能躲。
随失有耐心的很,突然轉性了一般,乖巧得讓随宴覺得昨日見到的那個人大概是鬼變的。
藥來了,随失一一吹涼,舀到随宴嘴邊喂她。
飯來了,随失把肉挑出來,全堆在随宴的碗裏。
風起了,随失怕随宴吹着,又怕她悶着,于是開一半窗又關一半,自己站在窗邊用身體擋着,絕不讓風漏過去。
随宴被她磨得要瘋了。
原來有個鬧騰的妹妹在身邊,是這樣的感覺。
一整天下來,随失還吵着鬧着要和随宴一起睡,随宴怕了她,趕緊應下說自己考慮一夜,明日答複,這才把人趕去給身上傷口換藥了。
關了門,随宴的心都是砰砰亂跳的。
太亂了。
她若是讓這個丫頭取名随師,那麽以後若小詩回來了,會不會傷心?會不會覺得大姐找了個人在替她?
可随宴又不無心痛地想着,這天大地大的,小詩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當初答應了趙家夫人,她是發過誓的,永遠不會主動去找小詩。
甚至是,這天下如此之大,人來又人往,會不會她就算和小詩遇見了,也再認不出彼此?
那是自己唯一的親妹妹,随宴一日都沒有忘記過。
可她這麽多年一直照顧的是與自己毫無血親關系的弟弟與妹妹們,私心裏沒辦法不去想,若她也能這麽照顧自己的親妹妹,該會有多好。
随宴也算活了小半輩子了,如今随子堂都大了,再過幾年或許就會被尋回去,可到了那時候,她能尋回小詩嗎?
怎麽可能。
所以随宴痛苦地想了許久。
她到底想要一個真的小詩,還是一個假的小師?
随宴難得又是一夜未眠。
清早燒退了,她也終于打定了主意,想明白了。
開了房間門,那鬧騰的丫頭就抱着劍站在門邊上睡着了,随宴開門的聲音将她吵醒了,迷迷糊糊看了過來,“師父?”
随宴走近一些,擡手摸着随失的頭發,柔聲說道:“好了,以後你就叫随師,跟師父一個姓。”
随失佯裝驚喜,“真的?!謝謝師父!”
随宴被她撲上來的擁抱差點撲倒,嘴角帶了些無奈的笑,半晌,喚出了那聲,“小師,別鬧了。”
随失所有的動作一頓。
那句“小師”一出來,她腦子裏陡然掠過了一些畫面,開始看不真切,也不知是夢裏的,還是曾經的。
随宴把随師手裏的劍拿開,冷鐵兵器,殺意顯然。
她說,“這把劍看上去戾氣太重,往後我替你收起來。你愛用劍,我再找人給你做一把,怎麽樣?”
随師任由她去,擡臂抱住随宴的腰,軟聲軟氣的,“嗯,師父對我最好了!”
她埋首在随宴懷中,嘴角的笑意卻慢慢地全部斂住了。
随師不能說出自己是随詩。
她不要什麽親人相見的故事,她只想替自己讨個公道和緣由。
所以往後。
随師在随宴懷裏蹭了蹭。
她想着,那她就是随師了。
作者有話說:
1.好了,我們小師再也不會改名字了!
2.大家,小年快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