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邬少鞍的處罰
第45章 邬少鞍的處罰
邬家現在的內部防禦比以前要強大很多,消息的通傳也更加迅速。
鐘采和邬少乾才剛安頓下來,他們回歸的事就已經禀報上去了。
不多會,何洲管事過來了。
自家老邬被廢的時候受到過何管事的照拂,鐘采對這位管事一直都頗有好感。只是因為對方是老邬他娘的死忠,鐘采一時間也沒法做出什麽回報——對方肯定是會完全告知他主子的。
所以,鐘采就是還算熱情地打了個招呼:“何管事,久違了。”
何洲看着并肩站在一處的兩人,心裏有些唏噓,再想起如今邬家發生的事,有些百味繁雜。
但不論如何,邬少乾過得不錯,他總歸還是高興的。
何洲溫聲說道:“少乾公子,鐘丹師,家主和夫人得知兩位回來了,請兩位過去一趟。”
鐘采看向邬少乾。
邬少乾平靜地開口:“我和阿采聽說家裏出事就趕回來了,到底是什麽情況還不得而知。何叔,你先給我們說說吧。”
何洲頓了頓,又嘆了口氣,說道:“這事說來話長,邊走邊說吧。”
邬少乾點點頭:“只是了解情況,還請何叔不要隐瞞。”
說話間,他就帶着鐘采,一起跟在何洲的身後。
何洲在前帶路,果然講述起來。
“在小秘境關閉後,少鞍公子是少數幾個活着回來的族人,也帶了最多的資源,比其他幾人的總和還多數倍,并包含三級資源,為邬家挽回了不少顏面。”
Advertisement
“此後少鞍公子時常與東嘯小公子見面,還每次都給他好幾樣資源。”
“那秘境裏的資源品質絕佳,東嘯小公子的資質又好,家族同樣給小公子傾斜了許多資源。小公子也不負衆望,有大量珍藥、丹藥相助,他在短短一年裏,幾乎每個月都會突破小境界,即使是那幾個關卡,他最多也就是多花上十多天而已。”
“就在一個月前,東嘯小公子就辟宮了!”
“如此可怕的進境,只比當年的少乾公子略遜而已。”
·
邬少乾有天品頂尖資質,三歲時開始修煉,四歲又三四個月時達到辟宮境,九歲時已經辟宮六重、開始出行歷練,十一歲時辟宮巅峰、不斷積攢玄力,十七歲後嘗試突破,在十八左右時,順利成為了一位開光境的修者。
邬東嘯的資質比邬少乾整整差一個大品級,照道理,應該比邬少乾晚上幾年辟宮才對。
他卻僅僅比邬少乾慢了幾個月,怎麽不讓邬家上下歡喜鼓舞呢?
而且邬家人也覺得,邬東嘯這是運氣比邬少乾好。
畢竟當年可沒有小秘境出現,給邬少乾的資源固然很不錯,卻是比不上秘境中積累多年的資源品質。
邬東嘯卻能趕上,實力也一下子追上來。
·
何洲徐徐道來:
“其中少鞍公子對東嘯小公子付出的資源并不比家族少,東嘯小公子也對少鞍公子越來越親近。”
“在東嘯小公子辟宮後,很快就告知了少鞍公子這個喜訊,又在少鞍公子的提議下,将黑蛟戟收進道宮之中。”
“這樣的提議本來是良言,伴生寶物在道宮裏時更能提升寶物與修者之間的默契。如果小公子要出去歷練,再将黑蛟戟留在邬家保護着也不遲。”
“可誰也沒想到,除了少鞍公子最初幾次送給小公子的資源、吃食以外,之後的每一次,最重要的那些資源上、小公子愛吃的點心上,統統都帶着無色無味的毒。”
·
鐘采聽到這裏,覺得有點惡心。
邬少鞍這是靠資源砸出那小崽子的信任,再下毒徹底摧毀這種信任啊。
就算知道他是覺得這樣更保險、能得手,也還是令人作嘔。
鐘采忍不住又看一眼邬少乾。
他們這叔侄倆也真是夠倒黴的,全都毀于嫉妒。
·
何洲繼續說:“那毒名叫牽絲毒,是少鞍公子從秘境裏得到的。”
·
牽絲毒原本只處在三級,還是慢性毒。
無論是天引、辟宮還是開光修者中毒,都是一樣緩慢地被侵蝕。
如果一旦中毒就立刻服用三級解毒丹,是可以快速清除掉的。
但這毒有一種特性,就是不僅極難被察覺,而且如果持續地服用,那毒就會逐漸紮根在血肉、經脈、神魂甚至道宮裏,日漸頑固。
一旦再攝入藥引,毒素就會被牽引爆發,絲絲縷縷地捆綁住修者,無法掙脫。
這時候再想解毒,就難上加難。
邬東嘯是天引境三四層時就不斷攝入這種毒素的,等到他天引境巅峰時,毒素已經徹底侵入了。
根深蒂固,解無可解。
·
何洲又嘆息一聲:“東嘯小公子把黑蛟戟收進道宮後,少鞍公子一如往常地給他送東西。這回送的是百血湯,不僅滋味甚美,也對辟宮修者的煉體有些用處。”
“小公子很喜歡,接連讨要了好幾碗。”
“七天後,小公子修煉時突然渾身劇痛,經脈之中都滲出血來。”
“家主、夫人、許多懸照老祖都來探望,這才發現他是中了毒。”
“絲絲縷縷的,廢掉了東嘯小公子所有繼續修煉的可能。”
“經脈含毒,玄力無法動用;神魂含毒,無法與伴生寶物融合;道宮封鎖,其實是毒素也在不斷侵蝕道宮,一旦黑蛟戟繼續吞吐天地之氣,就會加快侵蝕,蠶食道宮,并逐漸污染黑蛟戟自身。”
·
鐘采默然。
這麽看,小崽子比起之前的老邬還倒黴。
畢竟老邬還能運用天引巅峰的實力,那崽子卻是除了比低境界修者稍微強悍的肉身外,連一絲玄力都無法使用。
不過再想想,小崽子的黑蛟戟可還在,老邬卻是被毀了射日弓的。
六級解毒丹怎麽也比能恢複資質的寶物常見,要是邬家肯下那個狠心,也未必買不到。
這麽一看,又是小崽子更幸運。
然而比起渺茫的、确實多半找不到的恢複寶物,邬家壓根就沒有買解毒丹的打算……
鐘采嘴角微抽。
一時間也說不清他家老邬和老邬他侄子哪個更慘一點了。
·
何洲帶着兩人,逐漸走向沖霄園外。
鐘采問道:“何叔,這似乎不是主院的方向。”
何洲說道:“是去刑堂的。”
接着,他加快了語速,說完他所知道的後續。
·
跟鐘雲帶來的消息差不多,邬家很快就對全城出手,身披重甲的護衛不僅守着城門,還在諸多街道上巡視,把很多大小勢力都堵在家中。
因為邬家震怒,其他勢力也不比邬家有融合境強者,只能忍氣吞聲。
邬家所謂的“殺雞儆猴”,是直接屠掉了幾個有毒物産業的小勢力。
較大的、在城主府有登記的此類勢力,邬家上門仔細搜查之餘,也對近期接近過邬家——哪怕只是路過——的能驅使毒物的修者,舉起了屠刀。
後來,城主府将邬家主請過去一趟,邬家之後的行事才收斂了一些。
同時,是城主府派出丹師、醫師前去邬家診斷邬東嘯的。
他們确定了邬東嘯中毒不可能是通過外人,而且邬東嘯是辟宮境修者,要引動他體內的毒發作,需要同為辟宮境的修者精血。
精血用得越多,引動時越準确。
那醫師判斷,這只怕是用了一位辟宮修者七滴精血,才會讓邬東嘯在七天後毒發。
而辟宮修者的精血最多也只有十滴,被取血的這位修者……只怕頂多只剩下兩三滴了。
如此一來,他壽元會大量削減,還能活多久,只能看他的運氣而已。
·
邬家立刻排查邬家內部,自然很快就懷疑到邬少鞍的身上——除了邬東嘯身邊服侍的仆婢、家主夫妻以外,其他人根本沒有長期跟他接觸。
就連邬東嘯的親生父母,也頂多一個月來探望個兩三次。
沒有這個長期下毒的條件。
在找到邬少鞍時,他們也發現了精血的來源。
來自邬少鞍的死衛,夏江。
邬少鞍被查出以後,并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
邬明钊很是憤怒,他的長子——也就是邬東嘯的親生父親暴怒之下,出手打向邬少鞍。
邬少鞍拉過夏江,擋住了攻擊。
同為辟宮修者,夏江被打成重傷。
邬少鞍毫發無損,被送入邬家刑堂審問。
·
何洲說道:“家主和夫人請兩位直接去刑堂,是為觀看給少鞍公子用刑。”
鐘采一頓:“用刑?”
何洲說:“審問過後,少鞍公子供認不諱。家主請諸位開光族老、懸照長老到場,只兩位老祖正在閉關,沒有現身。”
“關于對少鞍公子的處罰,諸位長老意見不一。”
·
邬少鞍所在八房、邬少乾所在九房、還有一個三房,都屬于邬元潇老祖這一支。
邬東嘯自然也是。
邬元潇不在,這一支就還有邬宗翰、邬子陶兩位懸照長老。
除了他們以外,其他各房的懸照長老合起來還有八位。
開光族老數目固然很多,但在這時候是說不上話的。
對于邬少鞍的處置,其他各房都認為要将他處死,以免日後其他人有樣學樣,搞壞了邬家的風氣,讓邬家再也保不住天才。
盡管邬少鞍是最年輕的地品中等,可放眼整個邬家,除了他還有三位地品中等的女子。
三女之中,只有一女上嫁聯姻,還有二女則都挑選了夫婿入贅,留在邬家。
那兩位女子年歲更大,實力更強,修煉也刻苦。
就算沒了邬少鞍又如何?
·
邬宗翰和邬子陶這兩位,意見也不統一。
邬子陶雖然憤怒,但他的直系後輩——八房和九房中,也就只有邬少鞍資質最高。要是邬少鞍死了,九房就只剩下一個地品下等的邬少山,變得十分弱勢。
所以邬子陶的意思是,要保住邬少鞍。
邬宗翰的直系後輩——三房只有一位嫁出去的地品下等,倒是很擔心邬少鞍這樣的品行一旦得勢,只怕會帶來很多禍端。
而邬宗翰的想法,就是跟其他人一樣,要邬少鞍死。
·
這樣的争論持續了好些天,直到今日才給出結論。
留下邬少鞍一命,但是要将他重打一百鞭,再投入刑堂後面的死牢之內,囚禁百年。
期間家族不會給他月例,也不會分配給他任何資源,不會對他有任何培養。
等百年之後,邬少鞍才會被釋放。
·
鐘采無話可說。
這種人本來就該殺了,留下就是毒瘤。
且不說那一百鞭子重不重吧,但就說後續還要囚禁,那肯定就不會用什麽能打死人的力道,對于邬少鞍來說,未必就有多痛苦。
而囚禁死牢百年,不給什麽資源……有本事倒是也封了他的修煉啊!
甚至邬家都沒有收繳邬少鞍的私産!
死牢裏又不是沒有天地之氣,邬少鞍手頭肯定也有辟宮資源,起碼囚禁的前期是不會有什麽影響的。
到後期了,他一個地品中等資質的修者,伴生寶物慢慢吸收天地之氣,同樣可以緩緩修煉。
更無語的是,這處罰并沒有規定“不許探視”。
也就是說,他們八房還可以在探望他的時候給他送資源。
于是等邬少鞍被放出來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是辟宮巅峰,随時可以開光。
百年囚禁,處罰了一個寂寞啊。
·
給邬少鞍鞭刑的時候,其他開光都去了,而既然邬少乾回來了,他是開光,自然也要去。
同時,其他各房的當家人、當家夫人、某些族老或長老的夫人,一些地位頗高的修者,也都會到場。
鐘采作為邬少乾的男妻,又是丹師,也有資格同去的。
所以就一并叫上了。
·
很快到了刑堂。
何洲不再說話,氣氛也變得嚴肅起來。
鐘采跟邬少乾走在一起,跟在何洲身後,很快走進那座威嚴的大門。
不多會,來到了行刑殿。
殿內很寬闊,兩邊都有寬大的椅子。
此刻,邬少鞍正被按壓在中間,趴在地面上。
站在一邊、準備行刑的是一位辟宮一重的修者,比邬少鞍的實力稍強,所以不用擔心會将人打死。
滿場都很安靜。
何洲只将人送到殿前就退下了。
鐘采和邬少乾走進去的時候,其他衆人的視線都看過來。
兩人向衆人致意後,走到兩個空座裏,挨着坐下。
·
邬少鞍原本是臉面朝下,現在卻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忽然奮力地轉過頭,看向已經入座的邬少乾,滿臉都是惡意。
邬少乾留意到,卻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鐘采皺了皺眉。
都到這份上了,這王八蛋還對老邬這麽嫉恨?
這架勢,搞得好像他是剛給老邬下毒、老邬沒中招似的。
衆位邬家高層也都發現了邬少鞍的反應,再稍微想想,就看出了邬少鞍的想法,臉色都不太好看。
邬少鞍被邬少乾的反應刺激,滿臉都是不甘——要不是旁邊的人及時按住他,他恐怕都要跳起來了。
邬家主冷笑着開口:“人已到齊,行刑吧!”
楊境菲面色陰沉地站在他旁邊,對邬少鞍十分厭恨。
又一次!又一次希望破滅!
之前那次也就罷了,天品頂尖的确刺眼,即使是她,在知道別家出現如此人才後,也會忍不住想要下手廢掉,哪怕不擇手段。
但邬東嘯是地品頂尖,修煉快也不刺眼,明明就可以平安長大。
卻居然毀在了自家人的手裏!
楊境菲想起當時自己以為邬少鞍是真心追随邬東嘯,就是咬牙切齒——這等龌龊卑鄙之輩,居然敢如此蒙騙于她!
事發後,她夫君指責過她數次,原本打算給她經營的産業也擱置了。
楊境菲對邬東嘯也有所埋怨。
要不是他表現出對邬少鞍的親近,她也不會樂于見到他們相處。
楊境菲想起召喚不回的邬少乾,更生出幾分惱怒。
要不是邬東嘯的親叔叔不肯接近侄兒,她又怎麽會寄望于隔房的堂叔?
現在邬東嘯出事了,邬少乾倒是舍得回來了。
現在回來還有什麽用!
·
“啪——!”
一聲悠長的鞭鳴聲響起。
邬少鞍被死死摁住,又被狠狠地抽了這一記。
但一如鐘采所想的那樣,這一記重鞭根本不會給邬少鞍造成太大的傷害。
邬少鞍的衣衫被抽碎,後背出現了一道深紅色的鞭痕。
接着,第二鞭、第三鞭……
邬少鞍僵着面孔承受,漸漸地也感覺到劇烈的疼痛,面上脹得通紅,額頭上汗水滾滾而落。
鐘采瞧着,撇了撇嘴。
他朝邬少乾看了一眼,示意那鞭子。
邬少乾眉眼溫和,點了點頭。
·
抽打邬少鞍的鞭子,也就是一級玄器。
換句話說,這鞭子抽完以後,最多也就是讓邬少鞍疼個幾天,再弄出一些皮肉傷而已。
兩人都看得很明白了。
邬家是覺得應該處罰邬少鞍的,但是一番博弈之後,也還是舍不得這個地品中等的。
最後的結果,也就這麽……不輕不重的了?
·
一百鞭子很快就抽完了,邬少鞍被拉起來送到了後面的囚牢。
邬少鞍疼得唇齒發白,但居然沒有暈過去。
在經過邬少乾前方的時候,邬少鞍依舊怨毒地看了邬少乾一眼。
鐘采:“……”
·
懸照長老們紛紛離開,開光族老們也沒有多留。
邬家主開口,叫住了邬少乾和鐘采。
鐘采停下腳步。
邬少乾轉過身,平淡地喚道:“父親。”他看一眼邬家主旁邊的美婦,也喚一聲,“母親。”
楊境菲微微點頭,沒說話。
邬家主則是詢問道:“消息已經傳到前橋鎮了?”
邬少乾頓了頓,看向鐘采。
鐘采就接話道:“倒是還沒傳過去。只是少乾孤身在外,對家族裏的事所知不多,我就拜托了娘家的父母,要是邬家遇見什麽麻煩,就請他們送一封信。”
這是兩人商量好的。
鐘雲過去送信的事瞞不住的,倒不如就說是鐘采“為愛關注”。
邬少乾說道:“是阿采的一片心意。”
邬家主了然,心下微松。
消息封鎖還算有用,沒有傳揚得那麽快。
之後還要進一步壓制,将這件事模糊掉。
·
邬家主對邬少乾也沒太多話說,只又問了一句:“這次回來多久?”
邬少乾說道:“只是來看看,我和阿采習慣了前橋鎮,不久就回去了。”
邬家主也沒阻止,點頭道:“出去以後,家裏的事不必多提。”
邬少乾答應道:“自然。”
邬家主勉強滿意,就放兩人離開了。
之後,他轉頭看見楊境菲的臉色,眉頭緊鎖:“夫人,你這是做什麽?”
楊境菲冷冷說道:“我這兒子算是白生了!”
邬家主跟她夫妻幾十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實說,他也覺得要是小兒子肯看護邬東嘯,只怕不會出這種事。
不說小兒子原本就比邬東嘯敏銳,就看邬少鞍對小兒子的嫉恨,也會露出行跡的。
小兒子發現不對勁,邬少鞍自然就不會得逞了。
邬家主輕嘆道:“如今你我的後輩之中,除卻少山還是地品外,資質最好的也不過玄品頂尖。我看少乾也是,你也不該對他橫眉冷對。”
楊境菲深吸幾口氣,才說:“只是一時氣不過罷了。”
邬家主點頭道:“還要克制。”
楊境菲:“嗯。”
·
鐘采和邬少乾走出刑堂。
何洲已經不在原地了,但是向霖早就跟了過來,此刻正隐匿在陰影裏。
在他們出現時,向霖也立即現身。
鐘采跟邬少乾往回走,低聲說道:“這事已經搞清楚了,也在那兩位面前過了明路,咱們什麽時候走?”
邬少乾說道:“你若想走,明天就走。”
鐘采稍作猶豫:“我在想,是否回去見一見便宜爹和後娘。”
邬少乾沉吟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沒有十分想見,不如還是信件來往。”
鐘采想想也是。
他不過是因為回琨雲城一趟,想着這樣是不是比較有禮貌而已,但考慮到邬家這氣氛,早點走更好。
·
閑話幾句,兩人往偏處走,不怎麽引人注意。
邬家來來往往的人依舊很多,但很明顯,已經遠不如以往那麽“活潑”了。
偶然有人看到邬少乾,也只是看一看就匆匆而走,沒有太多湊熱鬧的心思。
道路兩邊樹蔭頗濃,還有小片的樹林。
兩人經過時,忽然聽見了細碎的嘈雜聲。
還有滿懷惡意的……脆嫩聲線。
“……還以為是……從前……?”
“……廢物了!還嚣張?”
“你以為你是叔爺爺……廢了……好起來?”
聲音斷斷續續,還夾雜着幾道悶哼聲、棍棒揮舞的破空聲。
鐘采停下了腳步。
邬少乾垂眼看他,低聲說:“去看看?”
鐘采皺眉:“那裏有人提到了你。小小年紀,張口閉口的廢物,真是不知所謂!”
邬少乾一怔,原來更多的還是為了他?
鐘采才又說道:“要是我沒想錯的話,是你小侄子被欺負了。”他拉着邬少乾,朝樹林那邊走去,“到底還是個崽子。”
邬少乾笑了笑。
阿采總是有些心軟。
但是,也很好。
·
邬東嘯抱着頭,整個人蜷縮成團。
雖然被廢才不到一個月,他的日子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明明前一刻所有親朋都在為他辟宮而高興,後輩們也争先恐後地向他示好,可在他确診被廢後,他們就全都換了一副嘴臉。
祖父祖母再也沒有理會過他,只把他送回父母手裏。
父母同樣沒有和以往那樣對他噓寒問暖,只将他丢進一個小間,派了一個粗使婢子照管他的起居。
原本時常都有人來到他身邊,簇擁着他、跟他說話,陪他切磋、玩樂。
那些人也都不見了。
邬東嘯在小床上躺了好幾天,直到餓得受不了,才終于接受現實。
他起身後,小桌上的确有送來的飯食,但入口粗陋,比不上以往的分毫。
邬東嘯還是吃了,為了補充體力。
之後,邬東嘯準備出門走走。
而正是這一趟,他被兩個侄子堵住了。
·
大侄子邬南舫,小侄子邬南聰。
兩個侄子都是他大哥的嫡子,大侄子比他大幾歲,小侄子跟他一樣大。
平時,兩個侄子都喜歡跟他一起玩。
尤其小侄子,常常黏着他,口口聲聲的“小叔叔”。
邬東嘯雖然年紀小,卻是生而知之,也有些小長輩的樣子。
哪怕讨好他的人很多,他還是對這兩個侄子最好。
在被堵住的時候,邬東嘯還以為這兩個侄子與旁人不同。
但沒想到的是,他們的确與旁人不同,卻是不同在……旁人大多只是不再讨好他,最多嘲諷他幾句,而這兩個侄子,卻想讓他死。
·
不止一次兩次,邬南舫和邬南聰由他們的死衛帶着,趁夜晚潛入他的住處,然後關緊房門,用棍棒毆打他、不斷地辱罵他。
邬東嘯從他們的話裏才知道,以往根本就是他自作多情。
他以為自己跟大哥親近,跟兩個侄子親近,但實際上,大哥是玄品頂尖,本應占有父母的全部資源,也會得到祖父祖母的青睐。可他資質更高,奪走了祖父祖母的全部看重,也得到了父母的絕對重視。
他邬東嘯的存在,就是損耗大哥的利益!
兩個侄子在黑蛟戟出現的那天就已經對他産生了深深的厭惡,後來也不過是為了騙他的東西,才故作親近。他們對他從來就只有怨恨,沒有絲毫的親情。
現在他沒用了,如果他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爛掉,邬南舫和邬南聰也不會闖進來。但誰讓他突然想出來了呢?他們只要看到他,就厭恨他!
甚至,邬東嘯是從邬南舫口中才知道,給他下毒的不是外面的人,而是邬少鞍。
邬少鞍也是打從一開始就故意接近他,為的就是廢了他!
那一刻,邬東嘯幾乎崩潰了。
就沒有一個親人對他是真心實意的,以往他以為的親人,不是為了利用他,就是心懷惡意!
虧了邬東嘯還以為邬少鞍也只是跟其他人一樣,見他廢了就不來往而已——邬東嘯固然失望,卻也勉強接受。
但他怎麽能想到,他遭受的一切,都是拜邬少鞍所賜!
·
邬南舫和邬南聰一開始欺辱邬東嘯,只是普通的毆打和嘲笑而已。
這些對邬東嘯而言是羞辱,卻因為他身軀的強度仍在,沒有受到太多傷害。
但漸漸地,兩人變本加厲。
邬南聰還沒有開啓神魂秘藏,依舊拿普通的棍棒毆打他。
邬南舫卻已經召喚出一根六級下品的鐵鞭!
邬東嘯躲無可躲。
邬南舫用鐵鞭抽打邬東嘯,自然能輕松打傷他。
邬東嘯也曾大聲求救,但是,從來沒人過來。
在邬南舫和邬南聰更加猖狂的嘲笑聲中,邬東嘯明白了,父母根本無所謂他的死活。
因為他已經沒用了。
而大哥,卻是他們如今資質最好的孩子。
·
邬東嘯是自己躲藏到樹林裏的,想要避開找上門的邬南舫、邬南聰。
但可惜,因為他年紀小、資質高,被廢之前還沒有給他安排好合适的死衛,所以沒人保護他。
而邬南舫兄弟倆卻有死衛陪同,能輕易追尋他的氣息,找到他的所在。
邬東嘯竭盡全力地周旋,也還是經常被抓到。
可要是讓他認命被打,他也做不到……
·
鐘采和邬少乾走到樹林深處時,那些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了。
樹蔭下,兩個高大的死衛守在兩邊,堵住所有逃生的路口。
又有兩個男童——大的瞧着十歲左右,小的大概四五歲。
他們猙獰着稚嫩的面容,正不斷地毆打、踢踹地面的幼小身影。
幼小男童拼命護着頭,就像皮球似的被踢打得滾來滾去。
鐘采一眼掃過,已經看清了一切。
幼小男童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滿是鞭痕,額頭上也滿是汗水。但他每次輕微挪動身體的時候,都會護着自己的面前。
很顯然,他斷了幾根骨頭。
不過,幼小男童倒是挺堅強的。
即使疼到面目扭曲,他的眼裏卻還是帶着不甘的光芒,那鐵鞭落下的時候,他都會拼盡全力地、小幅度地移動身體,不讓鞭子落在自己的要害處。
即使偶爾要被抽到,他也會強撐着換個方向,用其他部位替代。
·
兩個死衛立刻發現了鐘采幾人,立即警惕起來。
兩個暴虐的男童卻毫無所覺,依舊在進行淩虐。
鐘采吩咐道:“向霖,讓他們住手。”
一道黑影閃過,向霖眨眼間就出現在兩個男童身邊,繳了他們的武器,又一手一個,将人丢開。
兩個死衛就要往向霖那邊沖去,然而,卻是動彈不得。
邬少乾自然不會讓阿采的指令落空,在這一瞬,他微微一笑,開光境的氣勢釋放而出,就立時将那兩個死衛壓制住。
鐘采朝邬少乾靠了靠,跟他碰了碰拳。
邬少乾神情溫柔。
兩個男童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爬起來的時候正要發怒,卻見到這一幕,又認出了邬少乾……
霎時間,他們就乖巧地拍拍泥土,站在原地不動了。
·
邬東嘯正在跟以往每一次那樣痛苦掙紮,突然間,那劈頭蓋臉抽打下來的鞭子消失了?
他茫然地擡眼,才看見邬南舫、邬南聰已經不在面前了。
邬東嘯緩緩地往四周看了看。
卻見一位高瘦的男子拿着鐵鞭、棍棒,随手丢到一邊。
邬南舫和邬南聰其實也在,卻都老老實實地另一邊的樹蔭下,沒有任何動作。
而一直奉命攔路的兩個死衛,就仿佛被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不遠處,兩個年輕男子并肩站着。
一個極其英俊,一個俊俏靈動。
都是很好的相貌。
·
邬東嘯艱難地坐起來,喃喃開口:“……小叔叔。鐘丹師。”
他艱難地低頭道謝。
·
邬東嘯認識邬少乾。
因為他出生以後正是邬少乾最風光的時候。
他的父母曾經帶着他去拜見過小叔叔,他也記得小叔叔那時的意氣風發。
·
這時候,那俊俏的少年開了口:“向霖,抱他回去吧。”
邬東嘯看見,那個救下他的男子來到他的身前蹲下。
将他抱了起來。
他渾身是傷,骨頭也多處斷裂,但知道鐘丹師是好意,就沒有動作。
他想着:向霖……是小叔叔的死衛。
向霖抱着他,一直走到了小叔叔的旁邊。
鐘丹師給了向霖什麽,被向霖塞進了他的嘴裏。
邬東嘯一驚,幾乎本能地想吐出來——
但下一瞬,他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力量流遍他的全身,飛快地治療着他的內傷。
邬東嘯明白了,這是百草丹。
然後,又有其他丹藥塞進來,治療着他的內傷、骨傷……
邬東嘯一直很小心,所以骨頭并沒有移位。
在丹藥的幫助下,他被溫熱的力量包裹着,漸漸地感覺到一種奇異的睡意。
人事不省了。
·
鐘采就沒見過這麽惡毒的崽子。
要不是他知道邬東嘯自打開啓秘藏後就一直待在邬家主的院子裏,還當邬東嘯挖了倆崽子的祖墳呢。
而且那倆崽子咒罵不斷,也沒聽到什麽“邬東嘯以前欺負過他們”的字眼啊。
這也不是報仇吧?
那些只言片語裏,鐘采聽見的全都是嫉妒。
鐘采簡直不知道怎麽用言語形容。
真是絕了。
邬少乾也不怎麽熟悉那兩個男童,只大概知道是邬少山的孫輩。
鐘采想到之前聽說過的、邬少山那一家子的事,忍不住吐槽道:“老邬,你大哥到底怎麽回事,都是怎麽養孩子的,怎麽感覺就沒一個好的?”
邬少乾無奈地說:“我跟他不熟。”
從前他跟邬少山真的沒多少交集,也沒在意過這些。
鐘采搖搖頭,丢給向霖幾個丹藥,讓他喂給邬東嘯吃了。
邬東嘯的傷勢肉眼可見地好轉,滿身的傷痕也慢慢消失。
只是這崽子十分瘦弱,半點也沒有孩童的白嫩,顯然被折磨得不輕。
·
鐘采嘆氣道:“走吧,送他回去。不過就你大哥院子的風氣,只怕以後還有罪受。”
邬少乾微微一笑:“我會跟邬少山提一提。”
鐘采點點頭:“但願他能有個做老子的模樣。”
話是這麽說,不過邬少山要真像個做爹的,邬東嘯也不會被弄成這樣。
只希望他跟老邬提醒過後,這崽子起碼能活下去吧。
·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邬少山的住處,敲響了院門。
有守門的随從将門打開,看清兩人後,眼裏先是露出一絲不屑,然後想起邬少乾已經恢複,立刻又擺出一臉笑容。
“原來是少乾公子和鐘丹師,兩位來這裏是……”
鐘采指了指向霖的懷裏,說:“這小子是這家的吧,我們送回來的。”
邬少乾微笑道:“許久沒有見過大哥,既然順路來了,也想見上一面。”
守門随從連忙說道:“屬下這就去通傳,兩位稍等。”
不多會兒,他又出來,将兩人帶了進去,送到了第二重院子前面。
又有人将兩人繼續引領,送到內院的前面。
鐘采:“……”
邬少乾輕輕捏了捏鐘采的手。
·
進入內院後,兩人才見到邬少山。
邬少山已經五十歲,看面貌卻仿佛三十,是個辟宮境五重的修者。
見到兩人,邬少山笑着說道:“少乾,鐘丹師,過來坐吧。”
旁邊還有一位頗有風韻的婦人,正端着托盤,将兩只茶盞放在石桌上。
她臉上帶着與邬少山相似的笑容,輕聲道:“兩位請。”
正是邬少山的妻子,李茹兒——玄品頂尖資質,如今是辟宮境三重實力。
·
鐘采不由嘴角微抽。
那麽大個向霖抱着那麽明顯的他倆的崽子,還是随從通傳告知了的,這夫妻倆居然沒一個關心。
邬少乾示意向霖。
向霖上前一步,要将邬東嘯交給邬少山。
邬少山示意旁邊一位随從過來,将邬東嘯接過。
邬東嘯有些不安。
邬少山吩咐:“送回他的屋子吧。”
随從立刻前往二院。
鐘采看一眼他去的方向,感覺一言難盡。
邬少乾開口道:“多謝兄嫂好意,就不多留了。”他語氣很平和,“這次我和阿采遇見東嘯與兩位侄孫,也算緣分。只是兩位侄孫實在不太敬重他們的叔叔,大哥還是稍作約束為好。”
說法是很委婉,意思卻很清楚了。
邬少山不怎麽在意,随口說道:“小孩子家的打鬧而已。”
李茹兒也是一笑,溫柔地說:“南舫和南聰性子活潑,又喜歡東嘯,玩鬧起來太熱情,有時候難免失了分寸。回頭我就去跟他們說一說,他們也是聽話的。”
鐘采:“……”
行吧。
邬少乾微微點頭,向兩人告辭,帶着鐘采一起離開。
向霖緊跟而去。
·
回去的路上,鐘采沒好氣地說:“你爹娘變臉像變天,你哥嫂也不遑多讓啊。”
邬少乾安撫地按了按鐘采的肩,吩咐向霖道:“晚上去探一探。”
向霖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