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阿賽洛又接到了有關阿波羅的邀請。
阿波羅小心地詢問着阿賽洛是否有空,他不會耽誤阿賽洛太長的時間,還說,給阿賽洛帶了一份小小的禮物,阿波羅的言辭很誠懇,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阿賽洛內心煩躁,于是很快将這件事抛在了腦後,她的面前站着一個老人,一雙陰翳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着阿賽洛,阿賽洛被他看得身上起了一排雞皮疙瘩,有一種被陰暗的,渾身上下全是淤泥的奇怪生物盯上了的錯覺。
阿賽洛不喜歡埃佩斯的眼睛。
但是他長着一張俊朗的臉,因為年齡的關系,埃佩斯的皮膚不再緊致,充滿了歲月的痕跡,但是阿賽洛依然能夠看出來,埃佩斯年輕的時候也有着一副好皮囊。
埃佩斯有着極為沙啞的嗓音,粗砺的像是磨砂紙狠狠地摩擦過,他道,“阿賽洛,你還是太年輕了,做事只顧着眼前,而不去思考長久的利益,如果我們需要幫助呢?你會希望對方拒絕你,或是因為你現在處于弱勢地位,想方設法敲詐你一頓嗎?”
埃佩斯滔滔不絕地以長輩的身份,開始不斷的說教阿賽洛。
阿賽洛耳朵疼。
不僅是因為埃佩斯難聽的嗓子,更是因為他說的內容,枯燥而無聊,聽了全是大道理——勸阿賽洛慷慨大方的伸出援助之手,不要錢免費送最好。
阿賽洛內心一陣惡心,她什麽都不表達,冷眼旁觀着埃佩斯急切的醜樣。
話題終于進入了尾聲。
埃佩斯問,“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阿賽洛聳聳肩膀,“不怎麽做,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善意去幫助他們了,糧食很貴,人力稀缺,我擔心我要是過度地去幫助他們,面臨貧窮和饑餓的就會是我們。”
埃佩斯又勸說了阿賽洛很久,以長輩的身份和名義,以一個過來者的身份,阿賽洛眼角眉梢洋溢着嘲諷,始終不回答,也不拒絕。
“叔叔,您真是個大好人,”阿賽洛背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說道,“我也理解您,但是沒辦法啊!我是這個國家的女王,我得對我的子民負責,所以很抱歉,我的親愛的叔叔,在這個世界上,您是我最後一位唯一的親人了,別為難我,好嗎?”
埃佩斯是阿賽洛的叔叔,也是阿賽洛父親的弟弟,但是他生性孤僻,有着極其瘦削的身材,和總是被裹在黑色袍子裏的軀體。
但是不得不承認,埃佩斯是一個極其有才學的人,他聰明且理智,阿賽洛的父親非常忌憚他,生怕他搶了自己的位置,幸好埃佩斯那時候身體不好,不然埃佩斯和他父親之間,必然又會爆發一場極為劇烈的沖突。
可是,阿賽洛的父親在某些事情上,卻不得不求助于埃佩斯,比方說,在戰敗後,勸敵國收下他們進貢的錢財和物品,還得以一個理所當然的名義粉飾一切,來維護他們所謂的顏面。
埃佩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能在善妒且愚蠢的阿賽洛的父親手底下讨生活。
而現在,阿賽洛的父親死去,埃佩斯的存在感同時也降到了最低,他像是一條進入了冬眠的蟒蛇,長時間地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允許他人進入,更是召集了最好的工匠,為他修建了一間毫無縫隙的陰暗房間,毫不誇張的講,一絲光線也無法從中透露,全靠蠟燭不分白天黑夜地照明。
……阿賽洛對此有些好奇,但是,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她一點都不想去幹涉埃佩斯,阿賽洛很忙,她得将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用在刀尖上。
在埃佩斯拿着長輩的名義命令她的時候,阿賽洛卻選擇聰明地拿百姓們當成借口,埃佩斯雖然沒有給阿賽洛造成一點實質性的影響,卻還是将她的心緒弄得很亂。
阿賽洛和埃佩斯糾纏了一整個下午,從太陽燦爛的挂在天空上,到漸漸日暮西沉,只剩下一些金黃的餘輝。
阿賽洛找了個借口,将埃佩斯趕走了,阿賽洛此刻沒了忙碌的心情,在吃了兩塊非常甜膩的點心,喝了一大杯加了足量蜂蜜和白砂糖的牛奶後,阿賽洛的心情才稍微好轉了一些。
這幾天,阿賽洛似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了,不用随時繃着神經,赫菲斯托斯去了冶煉場,他在這方面,有着得天獨厚的天賦,他天生神力,兩個人合理才能舉起來的錘子,赫淮斯托斯卻能很輕松的擺弄,像是在擺弄着一個小孩的玩具。
那些冷硬的金屬在赫菲斯托斯的手中,突然變得很聽話順從,可以在他的手掌中扭曲成各種的形狀,他制造的零部件,可以沒有一絲縫隙地貼合在一起,他能一眼就看出東西制作失敗的原因。
阿賽洛很放心地将這方面繁雜的活交給了赫菲斯托斯,他雖然不愛說話,長着一張略微有些恐怖的臉,這些缺陷卻可以震懾住那些普通的人,他們都喊赫菲斯托斯為“神之子”,但是奧林匹斯山脈的神都長着一張非常美麗的臉,周圍被層層的光圈圍繞。
于是,在口口相傳當中,赫菲斯托斯因為自己那張醜陋的臉,又被叫做“惡魔之子”。
她突然想到了阿波羅發來的邀約。
阿賽洛對阿波羅沒什麽興趣,但是對他有可能帶來的禮物很感興趣,阿賽洛希望将會是什麽黃金之類的,方便買賣的東西,她是個非常務實的,和名義上的父兄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的血液中都流淌着對于權力的渴望。
她微微側着腦袋假寐,阿賽洛還是選擇答應了阿波羅的邀約,順帶拿一些不要錢的東西安撫他。
得罪阿波羅對她絕對沒有什麽好處,在能掌控的範圍內,阿賽洛不介意稍微安撫下他。
阿賽洛名義上的父兄曾經馴養過一頭獅子,他們愛極了它,為它穿戴上用珍珠,寶石還有黃金鑲嵌而成的鏈子,那頭獅子有着專門為自己修剪指甲的人,獅子的皮毛,得用小綿羊熬制成的油脂塗抹,雖然這只獅子從來不允許他人觸碰,只有阿賽洛可以被允許觸碰它。
但是阿賽洛的父親還是很喜歡它,喜歡它美麗的皮毛,喜歡它有神的雙眼,喜歡它鋒利的爪牙,更喜歡将這頭獅子牽出來以後,衆人望向他的崇拜眼神。
阿賽洛的父親在得知阿賽洛是唯一一個能接近那頭獅子的人以後,打開了限制獅子的鎖鏈,然後将阿賽洛趕了進去,美名其曰為美女與野獸,他急需以這樣的形式,來挽回戰敗後他的顏面。
阿賽洛非常無措,她的手心沁着汗水,寬大的裙擺下,她的兩條腿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平時,她也只敢在獅子閉上雙眼,一副懶散模樣的時候,周身被鐵鏈捆綁着的時候,去觸碰它的鼻尖和毛發,但是此刻,阿賽洛需要面對的是一只沒有任何束縛的,有着尖銳牙齒的,絲毫不通人性的野獸。
幸好那頭獅子昨天晚上吃飽了帶血的牛肉,面對阿賽洛,它只是慵懶的擡了擡眼皮,矜持地低下了頭,在逼迫下,阿賽洛甚至還摸了摸它的腦袋。
阿賽洛聽到了周圍響起的,劇烈的掌聲,還有在她胸腔中,不斷跳動的那顆心髒,各種嘈雜的聲音如浪潮一般向她湧來,阿賽洛站在中央,不知所措,只能像浮萍一樣,随着潮水漂泊。
面對阿波羅,阿賽洛心中也經常産生這樣的錯覺,她被迫安撫着阿波羅,就像他以前被迫安撫那頭獅子一樣。
阿賽洛嘆了口氣,為阿波羅準備了一束小雛菊,拿自己用來綁頭發的發帶紮起來,還貼心地撒了一些香水上去。
阿賽洛準時去了教堂。
阿波羅早已等着了,看到門縫被緩緩拉開,他的內心忍不住湧動着喜悅,在阿賽洛将腦袋探進來的時候,那份喜悅就升至到了最高點,像煙花一樣怦然炸開。
阿波羅看向她,“阿賽洛,你來了?”
阿賽洛神色複雜,只是應了一聲。
她看懂了阿波羅眼中的期待,語言可以作假,但是眼神和細微的動作卻不能,在看到阿賽洛走過來的時候,阿波羅的身體微微朝她傾斜,他眼中的笑意更是無法遮掩。
阿波羅看到了阿賽洛側過身體後,不經意間露出的花束的一角。
阿波羅內心浮想聯翩,他是直接同阿賽洛索要,還是假裝沒有發現,等着阿賽洛主動送過來。
阿波羅熱切地看着阿賽洛,連呼吸頻率都開始急促和不安。
他甚至忘記了他最初的目的——他是來審訊阿賽洛的,責備阿賽洛為什麽會放任災難的發生,是到底不是為了一己私利?
可是在看到阿賽洛的一瞬間,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阿波羅只想看着她,永遠的看着她。
就像是他們第一次相遇,阿波羅本想希望這個惡毒的女人能獲得懲罰,可是他卻在阿賽洛的三言兩語的哄騙下,完全忘記了這一茬,反而一次又一次的為她治療身上的傷口,一次又一次的為她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