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阿賽洛的一天被她安排地相當充實,一天下來,她嶄新的鞋子已經磨出了一個大洞,還有阿賽洛的襯衫,濕漉漉地貼在皮膚,黏膩又灼熱,她的皮膚比之前明顯黑了一個色號,可是卻襯托得她像小樹苗一般挺拔。
阿賽洛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她自由且謹慎地掌控着她想去的方向。
阿波羅也經常來見她。
阿賽洛其實很讨厭睡眼惺忪時候,腦海中猛然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音,她下意識地一抖,這是阿波羅邀請她見面的信號。
阿賽洛喝了杯冷卻的水清醒頭腦,內心控制不住地湧起一陣厭煩。
她白天忙到暈頭轉向,晚上卻還得被阿波羅拽起來見面,和他聊天的時候,阿賽洛不得不提起精神應付,生怕一句話觸怒了他。
阿波羅敏感又心細,阿賽洛有一句話說的不對,他就會咄咄逼人的語氣單方面詢問阿賽洛。
阿波羅早已在教堂等着了,雪白的牆皮投射出他放大的影子。這次,阿賽洛為他帶來了一束漂亮的小雛菊,是阿賽洛從花園裏摘的,自從她上任之後,花園裏那些值錢的東西都被她拿去換了錢,而那些價格昂貴,但是無人肯要的名貴花種因為疏于照顧,無人打理,又沒了新鮮血肉的滋養早已枯死,只有小雛菊這種低廉卻生命力頑強的花還活着。
阿賽洛摔了一跤,摔壞了膝蓋,露出一大塊鮮紅的血肉,天氣炎熱,著名的游醫告訴過她,阿賽洛的傷口極有可能久久無法愈合,要是她還像現在這樣長時間在炎熱的天氣下,穿着厚重的鞋子不斷走動,絲毫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的話,她的傷口說不定會永遠不能好起來,嚴重起來,傷口的腐肉中甚至會鑽出蛆蟲,到了這個地步,她的膝蓋就會徹底廢掉。
——這是那位游醫的原話。
阿賽洛讓他為自己清理了腐肉,用火燒過的鐵片一點點割掉傷口旁邊已經泛黑的肉,游醫囑咐她得好好養着,等新的肉長出來。
可是阿賽洛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
她想到了阿波羅,就連伴随了她那麽長時間的傷疤他都能恢複如初,那麽他一定也能治好她膝蓋上的傷口。
阿賽洛一瘸一拐地走着,她醞釀情緒,眼眶已經通紅,随時預備着哭出來。
在看到阿波羅後,已經在眼眶中儲蓄了很久的眼淚終于緩緩落下,鼻尖和眼框通紅,瘦小的身軀仿佛秋日中的落葉,随時準備倒下。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阿波羅,腿一軟倒在地下,帶着哭腔道,“我好疼啊!”
阿波羅的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行動,他扶住了阿賽洛的肩膀,道,“阿賽洛你怎麽了?很遠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血腥氣。”
阿賽洛全身上下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又輕飄飄的像一團棉花,阿波羅內心柔軟地快要化成了水,心髒處隐約傳來一陣神奇的抽搐。
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小心地将阿賽洛放到更加舒适的地方,阿波羅問,“到底怎麽了?看我能不能幫幫我可愛的信徒?”
阿賽洛拉起裙子,讓膝蓋處的傷口完全展現在阿波羅的視線下,“我今天工作的時候,沒能注意腳下,被一塊剛剛練成的金屬絆了一跤。”
阿賽洛是個天使面容,但是心髒卻能淌處黑水的小女孩,她向來小心眼記仇,能像一只極有耐心的野獸一樣,追着招惹過她的人長達幾天幾夜。
但是看到絆倒她的是那些金屬塊以後,阿賽洛只能是一邊嘆氣,一邊感慨那些金屬色澤在陽光下變化的美麗。
她總不能怪罪自己辛辛苦苦才創造出來的勞動成果。
阿賽洛抹着眼淚道,“好疼啊,真的好疼,有個游醫跟我說,這塊傷口有很大可能性會長出那些白白胖胖的,以腐肉為食的小東西,阿波羅,我好害怕。”
阿波羅安撫她,“沒事,別怕。”
他剛想用自己的能力将阿賽洛膝蓋上的傷口複原,對他而言,這簡直就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小事。
阿波羅的手浮在傷口處,有一瞬間卻愣住了。
阿波羅近日總是心不在焉的,每當他離開阿賽洛的時候,內心總會湧動出巨大的空虛感,像是無數條蟲子在他的心口處爬行,吃掉上面的血肉,他的心口處隐隐泛起疼痛,阿波羅問了他的孿生妹妹,阿爾忒彌斯聽了他的講述後大吃一驚,“那個男孩是丘比特,是美神維納斯的孩子,他擁有一把黃金弓箭,能讓被射中的男女深深相愛,忘卻自己,阿波羅,你是否被射中了?”
阿波羅猶豫一會後選擇了拒絕。
可是阿爾忒彌斯心思細膩,早已從阿波羅的猶豫中讀到了一點非同尋常的氣息,“阿波羅,我們是孿生的兄妹,我知道你在撒謊,你中了丘比特的箭是嗎?”
阿波羅被迫無奈地和阿爾忒彌斯講述了他和阿賽洛的故事,“她是個好姑娘,從小就是苦着長大的,可是還擁有一顆善良敏感的內心,以及對生活積極向上的蓬勃生命力,她總是把自己弄地一身傷,好可憐,于是我就順手替他治療,她說,她願意做我的信徒……”
阿波羅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臉上帶着甜蜜的微笑,俨然一副陷入了愛情的毛頭小子的模樣。
阿爾忒彌斯頭暈目眩,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竟然喜歡上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人類。
阿爾忒彌斯敏銳地抓住了阿波羅話語中不對勁的點,“她每次和你見面,都要求你幫她治療?”
阿波羅義正言辭地糾正她,“不是阿賽洛主動的,是我覺得她可憐,出手幫了她一把。”
“這不重要,”阿爾忒彌斯頭腦發脹,“問題是你為什麽要替她治療?她給你什麽了?”
阿波羅滿眼幸福地說,“她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只要看着她傷好後甜甜的笑,這就是我最好的報答了。”
阿爾忒彌斯微微睜大雙眼,“那就是什麽都沒有喽?”
阿波羅皺眉,努力回想,“那倒也不是,她還會将臉貼在我的掌心裏,我感受到了無限的依賴和崇敬。”
阿爾忒彌斯覺得天都要崩塌了,阿波羅只是無意間被丘比特射中了一箭,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正當阿爾忒彌斯想辦法如何讓阿波羅恢複正常的時候,阿波羅又說了句,“阿賽洛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阿爾忒彌斯被氣地胸口發悶,于是趕緊離開了,離開之前,她還留下一句話,“你以為她是真的崇拜你嗎?無非就是想不必付出,從你身上獲得一些什麽東西罷了。”
此刻,這句話在阿波羅的腦海中反複想起。
阿波羅看着懷中女孩蒼白的臉,以及空氣中彌漫開來的血腥氣息,強壓着內心的憐憫,“我突然忘記了能讓傷口恢複的咒語,阿賽洛,我可能無法替你治療了。”
阿賽洛的小腿有些僵硬,她輕輕晃了晃,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是發生了什麽嗎?”
阿波羅嘴硬,道,“沒事,只是我突然忘記了那句咒語,我現在可能無法替你治療了,那麽阿賽洛,你以後還會像今天這樣主動來找我嗎?”
阿賽洛抿嘴,花了極短的時間大致理清了思路,阿波羅大概心中已經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利用,從而反過來試探她,她穩定心神,拿出自己在花園裏摘的那束小雛菊,阿賽洛當初摘下那束花,是抱着廢物利用,反正不要錢的心思順手摘下的。
沒想到,這次真的派上了用場。
阿賽洛将那束小雛菊小心捧在懷裏,“當然會啦,您喜歡小雛菊嗎?我住的地方開滿了小雛菊,雛菊不昂貴,也不起眼,卻是我最喜歡的花,我也想把我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您,這是我新摘的。”
阿賽洛繼續說,“您說我以後還願不願意來找您,我只想說,自從我選擇了把這束小雛菊送給您之後,每當我看到這些小雛菊,就等于看到了您,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
阿賽洛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阿波羅不肯繼續為她治療,她絕不會來同他見面了,可是在戀愛腦上頭,但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戀愛腦的阿波羅聽來,這是一句很講究,也很委婉的情話。
阿賽洛願意将最喜歡的東西和他分享,并時時刻刻就會想起自己。
阿波羅一陣內疚,又一陣竊喜。
他将阿賽洛腿上的傷治好了,又道,“阿賽洛,你只是個女孩,不用将所有的壓力和責任都抗在自己的身上,你現在已經成了國王,你大可以不必過着這樣的苦日子,偶爾也可以穿一些美麗的新衣服,将鮮花戴在自己的頭上,而不必把頭發剪短,天天游走在一群男人中間。”
阿賽洛內心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
他是誰?他就敢以這樣的方式來管教自己?
前一個敢于對阿賽洛指手畫腳的男人,現在已經躺在了深深的泥土下,沒了氣息。
阿賽洛內心陰暗地想,遲早都得讓這個自大的男人付出代價,可阿賽洛依舊柔弱中不失堅定,“我想選擇我自己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