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三月後。
蔚藍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的廣闊平原上,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策馬奔騰,向着遠處木杆上晶瑩剔透的玲珑球奔去。
一條長鞭破風而出,如長龍舞動,飛向黑衣男子的脖間,黑衣男子見狀朝後仰去,同時收住了手中的缰繩。
紅衣女子見狀頓住手中的長鞭,另一手撐在馬鞍上,整個身子在馬背上騰空翻了個跟頭,輕盈如同紅綢。她揚起一腳踢向木杆處,随後五彩玲珑球騰空抛起,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最後穩穩的落在紅衣女子的手中。
“怎麽樣?服氣嗎?”
陶苓輕輕抛着玲珑球,得意的看向牧昇。
牧昇寵溺一笑:“我輸了。”
二人驅馬來到馬棚,等候多時的白蕊接過陶苓手中的玲珑球,忍不住多嘴一句:“勝之不武啊!”
陶苓卻絲毫不在意。
自那夜被牧昇迷暈後帶回了紗羽國,陶苓便決心忘掉鄖國的一切,好好做回紗羽國公主的身份。
紗羽國的公主是尊貴的,是驕縱任性的,是無所忌憚的。
“你怎麽來了?這個點不是應該在給我準備午膳嗎?”
陶苓将馬繩遞給馬夫,三人順着小道往外圍走去。
白蕊掏出一個手巾遞給牧昇,又掏出一個看上去精致許多的手巾替陶苓擦拭鬓角的汗珠。
“伍嬷嬷帶了話,說王後想跟公主一同用午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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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苓道:“母後今日不是該藥浴洗身嗎?怎麽得空尋我了?”
白蕊看了一眼身後的牧昇,湊近小聲道:“據我打聽的消息是要幫你相驸馬。”
陶苓一度不敢置信。
“母後,我才回來三月有餘,您就這麽着急要把我嫁出去嗎?”
陶苓又生氣又委屈。
洛紗看着自己最疼惜的女兒,語氣柔軟如溫泉般。
“苓兒,母後怎麽舍得将你嫁出去,只是給你尋個驸馬回來陪陪你,你自然還是待在父王母後身邊的。”
“母後,我不想要驸馬,我現在這樣挺好的,有牧昇陪着我就行了。”
“牧昇畢竟是武士,将來是要領兵打仗的,怎能一直陪你玩耍呢!”
“那就不讓他出兵。”陶苓來到洛紗身後,雙手搭在洛紗額頭兩側,指腹輕輕的按揉起來,“母後,我現在不想要什麽驸馬,也不想成親,只想乖乖待在母後身邊,陪着母後就好。”
洛紗無奈的笑了笑,對于她這個唯一的女兒,她更多的是虧欠。
洛紗如今雖是身子羸弱,但在年輕時,卻是個練家子的身板。
她出生武将之家,自小習武,手腳靈活有力,曾跟着國王一起出征過,是紗羽國人人知曉的女将。
直到那一次的意外。
當時洛紗腹中懷着尚不足六月齡的陶苓,便只身跳入湖中救了一個同樣有身孕的婦人。也正因如此傷了胎氣,導致那段時日時常出血和腹痛,後來好不容易挨過兩月餘,洛紗的身子實在受不住,這才不得已用藥來驅使早産。
而陶苓也正因如此傷了腦部,引起了間歇性臉盲的疾症。
對此,她心疼不已。
她不後悔救了那個婦人,她只是責怪自己的身子,為何這般不争氣,沒能護好苓兒。
兩日後。
林相家的千金要擺宴請外域貴客,特邀請了陶苓入席。
林相家的千金林顧瑤是陶苓的玩伴,自小便被王後特允進宮,為得是給陶苓解悶。
林顧瑤生得小巧,又是柔弱女子,自小就被陶苓護在身後。見慣了陶苓的舞刀弄槍,也漸漸對英姿飒爽的男子氣魄越發着迷。
而陶苓的三哥,正是這樣一個滿腔熱血的氣魄男兒。
林顧瑤心慕于三殿下陶赤,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可奈何陶赤是個榆木腦袋,一心只鑽研武術和帶兵打仗,是個實打實的莽夫。
林顧瑤畢竟出身名門,也不好總是熱臉貼着冷屁股。後來,她索性看開了,與其目光追随一個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倒不如去享受那些追捧她的目光。
陶苓不在的這一年裏,她不懂林顧瑤是怎麽從一個閨秀懂禮的女子演變成一個不顧及門楣濫交世俗之人,甚至開始喜歡打聽江湖之事,結交江湖之人,完全就沒了往日裏的拘謹和約束。
林顧瑤今日打扮的十分耀眼。
抹胸鎏金長裙搭着一件薄紗披肩,胸口一顆翠綠寶石清透閃亮。珠花簪滿鬓,半披着的一束黑發被她編成一條樹柳,纏着綠絲帶,垂在綠石項鏈的旁邊,襯得她皮膚細膩白嫩。
“你今日,可算是費了不少心思。”陶苓迎面走來,打趣道。
林顧瑤探頭望了望她身後,只聽她道:“別看了,我皇兄沒來。”
林顧瑤面上劃過一絲失落,随後笑顏道:“我本來也沒指望他真的會來,提他就掃興。苓兒,你看我今天美嗎?”
她張開手臂在陶苓面前轉了一圈。
陶苓托着下巴認真看了一下,随後從她滿頭的珠花上取下三個釵子:“這樣會更美。”
“讨厭。”林顧瑤像是被看穿一般,有些不好意思,“今兒來了個外域的公子,對方說自己帶了件非常漂亮的花裙,要送給紗羽國最美麗的姑娘。”
陶苓好笑道:“所以你就把自己頭上插成這樣?”
“當然不是,這件花裙已經說好要送給我了,只要我幫他辦一場宴席。”林顧瑤揮手道,“我自然是要打扮的足夠驚豔,壓下在場所有的姑娘。”
話末,她覺得有些不妥,連忙糾正:“當然苓兒除外啦!”
陶苓将對方靠過來的頭扶正,又看了一圈:“你說的外域人在哪呢?”
林顧瑤道:“別急別急,一會就到了。”
林府宴席擺在後院裏,彼時各府名門貴秀齊聚院中欣賞鯉魚吃食,陶苓則是坐在旁邊的石凳上和林顧瑤嘗着點心。
“來了。”
入院的小道上,家仆正領着一人往院中心走來,彼時正在欣賞魚兒的人群各自回首看去,議論聲也漸漸響起。
陶苓順勢看去,人群遮擋下,她只能看清小道上一雙大步邁來的錦靴,黑金纏紋,做工十分精致,像是出自……
她的心陡然一動,一個想法不受控制的自心底慢慢溢出。
這絕對不可能。
随着錦靴緩緩而至,圍觀的人群也兩道分散開來。
“在下沈青翎,自鄖國而來,為林相千金奉寶。”
沈青翎一改往日恬淡,身穿金繡雲底黑袍,寬袖拂至腕處,露出一雙骨骼修長的手。而他的右手食指上勾着一根細繩,細繩一直順着他的長袍拖在地面,一直沿着小道看不到頭。
陶苓坐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
“你可讓我好等。”林顧瑤笑着起身,來到沈青翎身前,看着他手中的細繩,低聲催促道:“宴席我都幫你擺了,你還不快些?”
沈青翎笑了笑,将手中的細繩遞給林顧瑤,又道:“林小姐順着細繩前去看看?”
林顧瑤皺了皺眉頭,還是聽話的去了。不一會兒,卻略顯得不高興的回來了。
沈青翎道:“林小姐可還滿意?”
林顧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人,将沈青翎拉至一旁,不滿道:“不是說好給我衣裙的嗎?怎麽成了一車的果子了?”
沈青翎卻道:“紗羽國地處廣闊山川,氣候幹燥,我當你們最稀缺的應是各類可口的果子,難道是我想錯了嗎?”
“果子我們這也有啊,只是種類沒那麽多罷了……”林顧瑤道,“不對啊,你這說的和做的完全搭不上邊啊!你到底想幹什麽?”
沈青翎目光一瞥,看向了石桌旁的女子:“我意欲何圖,往後你就明白了。”
說罷,他來到石桌旁,笑眼看着面前故作偏頭的女子:“在下沈青翎,見過公主殿下。”
……
陶苓坐在林顧瑤的廂房中,思緒久久不能平靜。在她面前的圓桌上,擺放着一件繡滿桃花的長裙。
粉白相間,含苞綻放,栩栩如生。
裙面上的每一朵花瓣花蕊都是用相對應的繡線繡上,每一針每一線,都是那麽的嚴謹,那麽的恰到好處。
“為什麽?為什麽?明明說好的要送給我的,怎麽轉頭就送給你了?果然啊,男人的話不可信啊!這人一定是借我之手,故意向你獻殷情的。都怪我都怪我,好好的見什麽外域人……”
林顧瑤說了一堆,再度來到陶苓身前,握住對方的手:“苓兒,這次事怪我,害你在那麽多人面前被迫收下這件衣裙。我知道你很讨厭這樣的事情,往後絕對不會再出現今日這樣的事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陶苓回過神來,道:“他怎麽會找上你?”
林顧瑤道:“哎呀、我不是近來喜歡在江湖上搜羅些古怪新穎的物件嘛!也不知對方是怎麽盯上我的,他托人給了我一封信,說我要是幫他辦個宴席,不僅贈我寶物,還會在國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你說我怎麽就信了他的話了……”
陶苓打斷:“你說他要在國王面前替你美言?”
林顧瑤點點頭,随後手一擺:“事後一想,我還需要他替我美言嗎?我有你在還怕什麽,我純粹就是為了……”她的目光落在桌上擺放整齊的衣裙上。
這樣的衣料,這樣的刺繡工藝,紗羽國壓根找不出來第二件。
陶苓倏地起身:“他該不會……”
她不作多想的急忙往屋外跑去。
林顧瑤見狀,喊道:“苓兒,你的東西還要不要了?”
她的話剛出嘴邊,就見陶苓轉身再度來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順手抱走了桌上的衣裙,消失在院裏。
林顧瑤歪着頭不解道:“苓兒什麽時候也對姑娘家的東西這麽上心了?”
随後她将雙手握拳抱在胸前,一臉惋惜:“不過,那件衣裙是真的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