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紫蘇
從魏師傅的百草堂到六必居,一路走來二人是整整繞了三條街四條巷子,其間是人群擁擠摩肩接踵,被踩了五腳撞了六次,嫣兒這心呀,是七上八下,終是路過九商十戶,來到這六必居酒樓門前。
嘴饞的嫣兒為了期待已久的蟹黃包(其實才宰過妍三)拉着木頭師兄左推右撞地終于是擠進了二樓,為了一口吃的,也是蠻拼!
看着人上來,坐在窗子角的劉妍按了按小八胡須,壓了壓誇張的大維帽,對着袁季麒’咻咻’了兩聲。
袁季麒痛苦扶額,要不要這麽誇張?形象都被對面的丢完了。
“看到沒,看到沒?嫣兒旁邊站的那個男的。”順着劉妍下巴的方向,袁季麒瞅了一眼。
被活潑丫頭嫣兒挎着的人木着一張臉走上樓梯,随意的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此人很有特點,雖然一身的袍子看起來風塵仆仆,渾然天成的氣質卻絲毫不減。往那桌子上一坐,便吸足了目光。有來自女人的贊嘆,有來自男人的挑釁。
即使萬衆矚目也能保持不動如松,目空一切。袁季麒嘆了嘆,好一個翩翩少年。
但是,這和她說的大勢之所趨有什麽關系?袁季麒瞅着那人,一臉困惑:“這就是你與我商量的幹一番大事?看美男?”
“你可認識那人?”劉妍沒有立馬解釋,問了一句讓人更搞不懂的話。
端了杯茶,袁季麒無所謂地道:“我難道應該認識?”
即使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袁季麒也覺得自己并不比他差。摸了摸引以為傲的臉和鼓啷啷的錢包,畢竟這是個看臉和看錢包的時代。
“不應該啊,你不是自诩帶領京中衆貴族,打遍天下無敵手嘛?”
“那他是哪一族?”
“他就是雲南王世子木青啊!”
“……”袁季麒一趴,穩了穩身子,覺得所得到的信息甚難消化,“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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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妍瞅着木青酷酷的臉,雖然大半年沒見了,但是自己不可能認錯,不是他是誰?
不過他回來的這麽低調,就很好的驗證了燕門的消息沒假,袁大将軍這次确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二,一籠蟹黃包,配上肥的流油的松木香烤鴨,十年的狀元紅要溫的,外加切牛肉花生米一份。”
嫣兒自撈了把椅子坐上後就沒閑着,一邊取着桌上的茶壺給對面的木頭師兄倒了杯茶,一邊吩咐小二點菜,要夠了自己想吃的,嫣兒也沒忘了自己的好師兄,“師兄要吃什麽?快點菜快點啊,嫣兒對我的蟹黃包已經飛流直下三千尺了!”
這邊的袁季麒看了對面的丫頭片子一眼,如果自己記得沒錯,她也曾經這麽點過,還解釋說是按着姐妹的菜單照本宣科。
如今看來應該就是這個嫣兒了。
袁季麒忍不住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嫣兒,雖然行為上大大咧咧,但骨子裏透的大家風範做不得假。名醫谷的繼承人,地位卓然,很不簡單。
那麽,她呢?
對面的劉妍并沒有注意到袁季麒打量的目光,而是盯着木青,想着關于袁大将軍出京的事情。
“蒜蓉苋菜,清燒茄子,一碟魚片加新鮮紫蘇葉。”木頭師兄一臉嚴肅,接了嫣兒的話。
惹得劉妍在一邊嗤之以鼻,拿手擋着嘴小聲向袁季麒吐槽道:“這木青一月之中總是要犯一場地域病,生魚片加菜葉子,也就六必居這樣的大酒樓能滿足他了。”
“你對他好像很了解?”袁季麒嘴裏酸酸的。
劉妍也沒注意,随口道:“很了解倒是談不上,他那幾個怪毛病發作的很頻繁,在一起時間久了,怎麽也會摸得清清楚楚。”
在一起很久了……
袁季麒咀嚼着信息,沒有說話。
倒是劉妍壓着帽子,漬漬感嘆:“真是,瞧那種傲睨萬物的神情,一臉的寒冰在雲南那麽暖和的地方都沒給暖化了。”
“松木烤鴨,蒜蓉苋菜,清燒茄子,魚片紫蘇,十年狀元紅,外加一籠蟹黃包,兩位客官,還有別的嗎?”小二報着菜項,不忘推銷一下,“我們酒樓新進了一批海味,甚是新鮮。海參鮑魚,龍蝦閘蟹,應有盡有,兩位客官要不要嘗嘗鮮?”
“不用了,不用了,兩個人吃不了這麽多啦,莫要浪費。”嫣兒擺着手道,“菜快些上來,尤其是我的蟹黃包。”
“好咧!二位稍等!”
……
小二走後,嫣兒坐着無聊,踢拉着兩條腿,左右亂瞟。
晚間正是吃飯的時候,座無虛席。有的是一群外來的商人,坐在一起胡喝海吹,熱鬧非常;有的是文靜的書生,小厮一旁溫着酒,典雅斯文;還有……
嫣兒就着劉妍那一桌看了一眼,皺眉,還有羞于見人的!
一圈看下來,嫣兒癟癟嘴,沒一個比烤鴨養眼的!(純種吃貨)複又看看對面的木頭師兄,依舊木着臉。
回了雲南半年,木頭師兄又白淨俊美了許多。這雲南的水,甚是養人啊!
看着對面兀自傻笑的嫣兒,木青神傷良久,終是遞過去一方絲帕:“口水擦擦!”
……
切盤的牛肉和花生米先擺了上來,一壺溫好的狀元紅随着小二揭開木塞子,芳香四溢……嫣兒嗅着酒香,一臉誇張的陶醉表情,已經迫不及待的對着面前的酒杯輕啄了一口。
“嘶~~好香啊……”
和調皮搗蛋的嫣兒在一起,木頭師兄的心随時都能操碎了。
見嫣兒喝了一杯又要續酒,趕忙制止了下來:“嘗嘗就好,不要空腹喝太多,先吃着牛肉!”
“不吃,不吃,我的第一口要獻給親愛的蟹黃包!”嫣兒将面前碟子裏的牛肉又夾到了木頭師兄的碟子裏,“牛肉是給師兄點的,師兄這一趟回家,好像清減了不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木頭師兄眼神有些躲閃,回了一句:“無事”後,便吃着牛肉遮掩起來。
既然沒事,嫣兒便沒有多想。雖說是母親去世,回去悼念。
但木頭師兄的母親并不是親生的,這一點嫣兒是知道的。
雲南王原配妻子一直無子,便把他這個庶出養在膝下。
雖說是養育之恩大于天,但六年前木青就被送來京城做質子。走的時候還是個不大的男孩子,能懂什麽,估計在他心中母親還沒奶媽親吶!
所以說應該不會為母親去了而神傷。
這一點劉妍也想到了,但是!
這并不代表着木青心中無事。劉妍細細品着木青的微表情,雖然有所掩飾,但眼中的血絲和渙散的神情,都透露着半年雲南之行有事發生。
這就比較難辦了,畢竟雲南那麽遠,信息閉塞。如果木青不說,還真是難測出來是遇到了什麽了……
正在這時嫣兒的蟹黃包上來了。一秒複活的嫣兒将第一個夾到了木頭師兄眼前:“香噴噴的蟹黃包,師兄快些咬下去!”
木青無奈的搖頭,準備拿了筷子接過,見嫣兒堅持,只好就着嫣兒的筷子咬了一口。
熱氣從白軟的包子裏冒了出來,細滑的蟹黃一瞬間入侵了白色的面皮。紅潤的唇角透着香氣,嫣兒看着看着就笑了起來,配合着沒有咽下去的口水,嗆在了嗓子裏……
“咳咳,咳咳。”看着咳得臉紅脖子粗的嫣兒,木青急得站了起來,咬了一半的蟹黃包掉了下去。一陣雞飛狗跳後,喝了木頭師兄灌得茶水,嫣兒才停了下來。
自知闖禍的嫣兒看着對面黑臉的木頭師兄,噘嘴,哼哼唧唧。一切不愉快的事很快抛之腦後,兩人享受着一桌美食,難得的祥和幸福。
“雲南王世子和名醫谷傳人是一對?”
袁季麒突然出聲,吓了劉妍一跳。
反應過來,劉妍看着那一桌的祥和場面,搖了搖頭:“你腦子裏怎麽天天都是情啊,愛的?人家是正經的同門之義。”
“不過……”劉妍手擋着半邊臉,湊到袁季麒跟前,“木青喜歡他的張師伯,名醫谷的老爺子一直把她當女兒養的,他這叫曲線救國。”
袁季麒并沒有注意到劉妍說了什麽,因為丫頭片子暖暖的熱氣噴在耳邊,癢癢的,輕輕拂過每一寸敏感神經,他有些心猿意馬……
但這一份美好很快被打斷了,一邊雅間的門突然被踢開,幾個兇神惡煞的府兵将店小二擰起來抵在牆上,場面一度混亂。
衆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現場就被一群打手圍了起來,人心惶惶。
二樓所有的食客不讓走了,被劫在原地的人,自是将目光都投了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卻原來是內間有人中毒,他的那一幫手下亂了套,要現場找兇手,才給鬧出了這麽大動靜。
食客看了過去,只見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小二的脖子上,那小二腿直打顫,脖頸上已經出了血,眼神裏透着驚恐以及不知所措。
目光再前移,穿過重重阻礙,雅間門窗大開,所謂的中毒貴公子正坐在餐桌前。
頭戴羊脂發冠,烏黑秀發間随着兩條鮮紅的墜繩,其下兩顆粉色珍珠遇頸項而止,珠潤的顏色卻被細嫩的脖頸比了下去。身相修長,華貴的袍子用色大膽卻也不見俗氣,更顯精致。雖是一個看不清臉側身,足以迷倒萬千少女。
別人看不清,但是,
袁季麒突然站了起來:“朱表親!”
就要上前,被劉妍拉住,袁季麒疑惑回頭。
劉妍有些手抖,她也認出來了那是朱二哥啊!袁季麒要是成功的引起了注意,自己就玩完了。
“你上去也不能幫上什麽忙,要是他敬親王的身份暴露了,情況只會變得更糟糕。”劉妍示意袁季麒看嫣兒那一桌,解釋道,“你看嫣兒已經注意到了,他兩可是名醫谷的人,怎麽說這時候一個名醫要抵你十個袁季麒。”
袁季麒慢慢坐下,丫頭片子說的不無道理。
這邊嫣兒确實注意到了。不忘漬漬稱奇,這麽好的貨色?神魂颠倒,妩媚衆生啊!
嫣兒是個看臉的,此時并不滿足于一個側身,便走向前去,準備瞅個正臉。
在一衆看奇葩的眼神中,色迷心竅的嫣兒頂着壓力,終于是踏進雅間,瞅到了臉,只不過……
只不過這臉,是個什麽情況?
映入眼簾的一張臉眉目緊閉,色澤通紅,更甚者是那本該鼻子和嘴待的地兒,現在爬滿了紅腫駭人的膿包,将整張臉襯得由似豬頭!桌子旁邊還有不明嘔吐物,樣子甚是惡心。
大失所望的嫣兒忍着惡心準備遁走,卻被攔了下來。
看着抵在脖子上的鋼刀,嫣兒哭喪着臉道:“可不關我事啊,我就打醬油的角色。”
“這麽多人都沒有動靜,只有你上前查看情況,說明你是最大的下毒嫌疑人!快說你受誰指使?”鋼刀那頭的打手一臉寒霜。
嫣兒吓得抖了抖,舉起雙手,大喊冤枉:“真沒有啊!”
“既然你不肯說,那就以死謝罪吧!”話音剛落,打手就準備抹了嫣兒的脖子。
……
以為就這樣領了盒飯的嫣兒偷偷地掙開眼睛,原來木頭師兄瞬間拔劍擋在了刀前,救了嫣兒一命。
剛呼出了一口氣的嫣兒,就聽見那打手呵斥道:“把兩人拿下!”
“闖禍了,完了,這下闖大禍了!”被吓得六神無主的嫣兒眼神四瞄,突然定格在桌子上。
“有了有了,我們不是下毒的刺客,我是來為貴公子解毒的,對,我是來解毒的!”嫣兒手舞足蹈的指着桌子上的海鮮宴道,“毒物就在那裏,我能解毒。”
見打手有了一瞬的猶豫,嫣兒趕緊掙脫出去,拿起自己桌上那盤用來包裹魚片的紫蘇葉。胡亂的在桌子上搗搗,就扔在了熱茶壺裏,一陣手忙腳亂間,便要将水喂到那朱表親嘴裏。
“住手,你那什麽?”打手反應過來,一刀橫了過去,被木青黑着臉攔住:“不想讓你家主子有事的,就不要亂動!”
嫣兒趁着機會已經慢慢的将紫蘇水給灌了進去。
但是,并沒有什麽用。豬頭表親依然處于昏迷狀态。
見打手又要動手,沒法,嫣兒對着人的胃部就是一拳重擊。
朱表親身子一挺,還沒睜眼的情況下就是一陣狂吐。未免他的氣管被嘔吐物堵住,嫣兒也顧不上惡心,扶着他的腦袋,拍打着背部。
吐後的朱表親悠悠轉醒,除了還腫着的嘴和鼻子,其他地方一片虛白。木青将剩下的紫蘇葉搗爛遞了過去,嫣兒接過,慢慢喂着。
折騰許久,朱表親終于是緩過了勁來。
“我這是腫麽了?”浮腫的豬頭擠出來一句話也真是不容易。
嫣兒只好解釋道:“魚蟹中毒,鬼門關走了一趟,不過現在沒事了!”
見豬頭主子轉醒,那剛剛還嚣張地要這個命要那個命的打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請罪:“主子贖罪,是屬下疏忽大意,罪該萬死!”
豬頭主子可能說話實在是太難受,只是虛弱的搖了搖頭,便一雙眼睛呆呆的看着嫣兒,這人和自己那讓人神傷的妹妹挺像的。
一個十二三的丫頭抱着身量修長的少年也真是莫名喜感。關鍵是還是個豬頭,木青有些看不下去,扶了一把。朱表親借力坐了起來,雖然面色并不太好,但看樣子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見那打手還跪着,朱表親虛扶了下,示意人起來。打手一站起來,就開始否定是自己失職,神氣哄哄的找茬了。
“魚蟹中毒?”打手那刀又橫在了還沒摸清情況的小二脖頸上,“竟然飯菜出了這麽大問題,讓你們老板出來給個交代!”
嫣兒一一查看着桌子上的海鮮,雖然每一盤都沒吃幾筷子,但菜式太多。就一個人,加起來也食了不少。
嫣兒在那邊認真地找着原因,這邊朱表親也沒閑着,一雙眼睛一直跟着嫣兒的臉龐走,每個表情都沒放過。
越看越像,朱表親都開始懷疑在哪見過這姑娘了。
但朱表親并沒有見過,因為劉妍沒有讓皇家人知道她在混江湖。知道的太多的,唯有雲南王世子木青一個。
而木青又是那種所有人退讓,請離我三米開外的樣子。估計木青在袁大将軍還在接人的路上就敢這麽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這,是認準了沒人認識他。
“可有什麽發現?”木青木着一張臉,順便擋了擋朱表親放在嫣兒身上的目光,這人眼神不純潔。
“……”眼神不純潔的某人。
嫣兒搖了搖頭,分析自己的看法:“我都看過,海鮮并不存在什麽質量上的問題。至于為什麽會中毒?可能是吃的太雜脾胃受不了,或者貴公子不能食用海鮮?”嫣兒對着朱表親問道。
“怎麽可能是主子不能食用海鮮?你為什麽要替酒樓開脫?是不是一夥的?”打手頭子兇神惡煞地質問。
嫣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草木皆兵?你主子都沒發話呢!你怎麽這麽喜歡亂吠?”
“噗!”焦點終于移到豬頭表親那兒,他笑了一聲,雖然現在面上不雅,卻也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貴氣,“卻沒有海鮮中毒的先例,可能是吃的太雜了。叨擾大家雅興,我感到十分抱歉!”
“沒事,沒事,主要是你得給你屬下說清楚不要再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了,我既然救了你就沒有害你的原因了吧?我看了,這海鮮真沒下毒,這麽多食客還都被堵在這呢!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當然,各位抱歉,今天大家的消費,都算我的。還有,酒樓的損失,也會另外賠償。”
“哇塞,真的嗎?”嫣兒高興的蹦了起來,“哎呀,你真是太客氣了!既然這樣,小二,再給我打包一份蟹黃包!”
“……”滿屋食客,大概只剩下一個想法:姑娘,你心真大!
“姑娘救命之恩,自是要登門重謝!還沒請教姑娘身份?”
“我啊,我是城西……”
“好了,嫣兒。”木青打斷嫣兒的話,拉住了她。轉身對着朱表親道,“時候不早了,既然公子已無大礙,就先告辭。”
見兩人要走,朱表親激動的站了起來:“嫣兒!”
剛轉身的兩人回頭,嫣兒一臉茫然不解:“嗯?”
本想輕松一笑的朱表親嘴拉的有點疼,便表情有點怪異的來了一句:“原來你也叫嫣兒?我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嫣兒笑問蒼天,這麽俗套的搭讪方式……噫籲唏,上天賜吾佳人乃智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