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牛黃
人頭攢動的交易市場,沸沸揚揚,好不熱鬧。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青綠色的碎花裙子,一甩一擺的蜈蚣辮子,蹦蹦噠噠的跳着逛着。
一會兒拿起翠綠色包衣的玉米看看,一會兒又撿起花外套的香菇聞聞。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可愛極了。
這是不是一個誤入凡間的精靈,專門勾魂來着的?
是不是來勾別人魂的暫時不知道,但是她的魂現在卻是被一頭老牛給勾走了。
“最少三吊錢,不能再少了。要不是趕着救老伴的命,這頭水牛養了這麽多年,老頭子我是怎麽也不會賣的。”一佝偻着身子的大爺顫顫巍巍地撫摸着棕黑色老水牛的背脊,和面前的商販讨價還價。
“三吊錢!”尖嘴猴腮的商販指着老水牛,誇張地瞪着眼睛,“你看看,你看看,這牛瘦的都皮包骨了。既做不動農活,又殺不了幾兩肉的,你讓我三吊錢買去,還不賠死了。”
面前的老水牛低垂着眸子,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好不可憐。
本該壯碩的身子此時是只剩下一副大骨架子,挂着一層棕黑色的皮,皺皺巴巴的,像是得了絕症一樣,就要命不久矣。
商販嘆了一口氣:“哎,我是看大爺實在是不容易才出兩吊錢的友情價。”複又拍了拍水牛緊巴巴的大前腿,直搖頭,“這麽老的水牛,就是砍出來的肉也緊巴巴的,實在是賣不來好價錢啊!”
“那那……”賣牛的大爺快急出了一眼泡的淚水,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三兩銀!”
脆生生的嗓音,仿佛是天籁般,驚起了一衆目光。
挑菜的大媽放下了手裏的兩把苋菜,簪着花的小婦人按住了不聽話的臭小子,尖嘴猴腮的商販氣憤的抖着山羊胡子,不約而同地讓出了一條閃亮亮的道路。
青綠色的碎花裙子小姑娘,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上前來,摸了摸老水牛的瘦脊背,揚起天真無邪的小臉蛋對着大爺燦爛一笑:
“我出三兩銀,買這只老水牛。”
“我說哪來的小丫頭片子,這裏是交易市場,不是在跟你辦家家。過家家就回家,這裏說話是要擔責任的,還不快快讓開。”尖嘴猴腮的商販上前就要推這小姑娘。
Advertisement
小姑娘身子靈活一轉,避開了商販的魔抓。
鼻子一皺,兩手插腰,呼哧呼哧的吹着氣,憤憤道:“誰說我是辦家家,師兄,拿錢買牛。”小姑娘右手向後一伸,出了五只晶瑩剔透的肉指頭。
只見從後方走出了一位被完全忽略的木納臉。五官端正,身材高挑,美中不足的就是一張什麽表情也沒有的面癱臉,如臘月寒風般凍死個人,想來此人便是小姑娘口中的師兄了。
只見這師兄從袖口子裏掏出了三顆碎銀子,丢在了小姑娘的手中,沒什麽語氣波動地道:“快些解決回去。”
小姑娘接過銀子,鄭重地交到大爺顫巍巍的手裏,溫聲細語:“大爺您拿好,這牛雖然有些瘦老,但也是一條可憐的生命,陪了您這麽多年,不能這麽賤賣了。”
“多謝姑娘,你可真是個善良的姑娘,菩薩心腸啊!這下老伴有錢救命了。”大爺拿了錢千恩萬謝,小姑娘牽了牛破開人群,跟着前邊的師兄,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身後一聲高過一聲的菩薩心腸,善良姑娘,不絕于耳。走在前邊的小姑娘收了天真爛漫的笑容,正午的陽光都黯然失色。
兩人走到河灘邊上,水岸停泊着一艘小船。
師兄停下步子,也不回頭,背對着小姑娘,再次沒什麽語氣波動的酷酷道:“快些解決回去。”
小姑娘點頭,笑得邪氣,猛地抽出腰間的刺刀,光亮的刀鋒在陽光下更加閃亮。
老水牛仿佛是意識到什麽,害怕地退後兩步。卻也為時已晚,就這樣呆呆地頓住了腳,目光呆滞,轟然倒下。
直到小姑娘收回了刀,刀鋒入鞘,牛脖子方才鮮血噴湧,染紅了溪水一片。
菩薩心腸的小姑娘又換了一把小巧的柳葉刀,手起刀落。牛肚子上方破開了一道大口子,心髒将将跳動了兩下,綠色的膽囊內部鼓起的硬包被剝了出來,堅硬如石。
“雞蛋這麽大一顆呢,師兄,嫣兒大賺了一筆,請師兄六必居大吃一頓去。”
這小姑娘正是嫣兒,百草堂的那個嫣兒,玉筍持杯,巧笑嫣然。文靜美好的嫣之一字,用在這樣一幅美麗空靈的面孔下,将将合适!
只是,這行為,就有點……一言難盡了!
昨天信誓旦旦的要去迎接從雲南回來的木頭師兄,出了城就把什麽事都忘得一幹二淨。
本來就離京城幾裏地的城外城,嫣兒也是打算玩個幾天再回去的。
劉妍找到魏師傅後,魏師傅便給木青通了信,木青才黑着臉将嫣兒給找到了。一番警告之下,嫣兒在換得玩半天的條件下答應了木頭師兄回去的要求,就有了剛剛的一幕。
也不知是六必居的承諾打動了這木頭師兄,還是嫣兒順利完.事給足了面子,木頭師兄終是轉了身,掏出了一塊帕子裹了嫣兒手裏的大疙瘩,指着溪水道:“快些洗洗,莫染了血腥味在身上。”
“哦!”嫣兒小姑娘殺牛的陰邪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仰起天真無邪的小臉蛋兒将自己酷酷的木頭師兄看着,充滿迷戀:“木頭師兄幫嫣兒洗幹淨好不好嘛!”
木青黑着臉,而嫣兒就以一種你不給我洗我就不動如松的架勢将木頭師兄看着。
終是敵不過嫣兒的無賴屬性,點了點頭。在木頭師兄牽起嫣兒的小手,注意力最不集中的時候,一雙作惡的爪子偷偷地在那酷酷的白淨臉蛋兒上摸了一把,三條血淋林的爪子印就留在了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當事人由不自知,擺着一張酷臉,頂着那麽三條杠,也很像那麽一回事嘛!嫣兒小姑娘在身後偷偷地笑着……很是燦爛!
袁大将軍昨晚上連夜走了,木青也沒在客棧苦等着袁大将軍完.事,找到了嫣兒就準備低調回城。待到袁大将軍回來,兩人一起走一遍鄭康大道,應付一下差事便罷。
朝中的人沒一個是傻的,高調地走個形式是讓文官寫的,袁大将軍真正的目的大家都能猜到幾分。木青當然沒有必再要委屈自己,毫無掩飾之意的就回城了。
京城,百草堂。
“木頭師兄,你有沒有發現今天的你特別迷人。”嫣兒湊近木頭師兄,耳語。
木頭師兄站在百草堂門口,木納皺眉:“何出此言?”
“這你都沒發現,路過的人都看着你呢!看看…看看…”
嫣兒指着路過的一個大媽,這大媽的脖子都快扭到木青的臉上去了。木青回瞪了大媽一眼,吓得大媽魂不守舍,慌張落跑。
嫣兒一陣嬌笑,前俯後仰:“看看,木頭師兄老少通吃,這大媽都被師兄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莫鬧!”木青不明所以,還要裝着高冷。木木地踏入百草堂,留給嫣兒一個高深莫測的背景,惹得嫣兒在後邊差點笑岔了氣。
“嫣兒,你可是又調皮了?”
木青還未進去,百草堂內便傳來一聲威嚴的聲音,底氣中足,和大半年前走的時候一樣。
未見其人,德高望重。聊上兩句,得意沒形。
木青覺得在京中最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拜了師,毀了自己一世英名。
“哪有?”嫣兒完全繼承了魏師父的所有不良行跡,說的話語調都是一樣的。人躲在木頭師兄高大的背景下,沖着內裏吐着舌頭,期期艾艾道,“師傅總是這樣冤枉嫣兒,嫣兒好委屈。”
東牆前一把交椅,一條案桌,鶴發童顏的老先生靠坐在椅背上,看着進來的兩人一臉慈愛。背景牆上挂着一幅字畫,上書“大醫精誠”,龍飛鳳舞。摸着最為自豪的白胡須,大半年未見,魏師傅裝模作樣的功力越發見長:
“真沒有?”
“真沒有!”
“那為師怎麽聞到一股血腥味?”
魏師傅看着木青的臉,抖了抖胡須,神情頗為認真,表示我是聞到的,絕對沒有看到什麽的。
木青站了出來,見魏師傅看着自己,雖然有一絲的狐疑,但還是拿着被錦帕包裹着的“大雞蛋”獻上,恭恭敬敬道:“師傅誤會嫣兒師妹了,回來途中,嫣兒遇見了一頭常年生病的水牛,料想有至寶存在。果不其然,嫣兒僅用三兩銀就殺出了這麽一大顆牛黃。請師傅品鑒。”
牛黃很是難得,個頭這麽大的就更不多見了。但作為名醫谷之人,都是些見多識廣的。
主要還是精貴在嫣兒慧眼識珠,殺牛時果斷心狠。所以即使不太愛說話,木青還是不厭其煩的解釋了一下牛黃的來歷。
魏師傅略略掃視了一眼被錦帕包裹着的“大雞蛋”,并沒有仔細查驗。
只是頗為憐憫地看着面前的這位老實的木頭大弟子:“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是……”
頗為無奈的搖頭嘆息,轉眼看着木頭身後鬼靈精怪的小弟子嫣兒,“智商很着急啊!”
道貌岸然,哦,不,是道貌凜然的魏師傅一秒破功,對着木青這一張臉,是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當然,木頭師兄雖然知道自己大半年沒見,回來一定會被惡整一番,但他真不曉得嫣兒下手如此之快,計謀早已設下。
仍然擺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十分老誠。木青并沒有要與這兩人玩鬧的樣子,想着你們出招我不接招就是,配合着額頭上三道血跡半幹的印子,倒是……
“啊哈哈!……”再一次惹得堂內兩人大笑不止,獨留木頭師兄一人懵逼。
“師傅,嫣兒眼饞六必居的蟹黃蒸包已經很久了。今兒得了這麽大塊牛黃,這可是世所罕見的珍品。廢話不多說,銀子拿來,也不要多,夠在六必居二樓雅座點桌好的就行。”嫣兒小丫頭辮子一甩,單手一伸,得瑟到不行。
很快一巴掌拍了過來,眼疾手快的一閃,幸好躲過。
嫣兒只見自家的守財奴魏師傅氣得吹胡子瞪眼:“也不要多,夠六必居二樓雅座點一桌子?”魏師傅感覺白頭發都要給氣得回了春,“你當六必居是門前的馄鈍攤兒啊!”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去六必居,木頭師兄可是從雲南回來,當然要去六必居為人接風喽,要不然多掉裏子。”
嫣兒其實就是想自己去吃而已,但她唯一的優點就是臉皮厚,什麽鬼理由都能用的理所當然。
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師傅守財奴的本事可不是蓋的,怎麽會被這木頭打動,擡頭望天,裝死去也。
“嫣兒想去,師兄請你。”木頭師兄開了口,雖然語調還是冷酷酷的,但是這話說的師徒倆兒喜歡呀,只見對面兩人異口同聲:“真的?”
不等木青點頭,兩人拉着木頭就要外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對于有人請吃飯這事,雖然師傅看重的是有便宜可占,嫣兒看重的是有東西可吃,目的不同,結果卻是出奇的一致。
不料,剛出門卻被一打扮貴氣不凡的婦人攔住:
“是百草堂的坐堂醫師魏師傅嗎?”
“敢問夫人有事?”魏師傅趕緊收起了一臉的不正經,裝的那叫一個正兒八經的樣子。
哦,這裏忘記介紹,雖然魏師傅人有點不正經,醫術可不是蓋的。畢竟出自名醫谷,名氣還是有的。經他診治的病人,就算是黃土蓋到口鼻,也能挽回來一口氣寫個遺産,咳咳!省了多少遺産糾紛案的好大夫呀!
所以對于突然出現的貴婦人,魏師傅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這慕名而來的事也是經常有的。
随意地掃了一眼對方的打扮,雍容華貴,端莊大氣,魏師傅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有料啊!要接了個遺産糾紛案。
哦不,是将死的病人,診費看來不低。守財奴摸着一把的白胡子,如是想着。
“魏師傅鶴發童顏,我家主子想請魏師傅到府上分享保顏秘方。主子心切,還請魏師傅務必移步。”貴婦人态度較好,這打扮兒……只是個伺候人的?魏師傅明顯臉僵了一下。
嫣兒眼珠子一轉,雖然她相信師傅的醫術。
但是……完全不相信來人是為了保顏秘方而來,一看就是目的不純。
一個伺候人的都有如此派頭,上面的主子更不是尋常人家能應付得來的。雖然師傅貪財,但是更貪命啊!這搞不好就……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着,嫣兒一番權衡利弊……
“夫人有所不知啊!我兄弟這保養秘方其實很簡單。”嫣兒一巴掌搭在魏師父的肩上,空出來的另一只手,一個一個的給細數起來,“熬夜,操心,加上脾氣火爆,多吃不衛生的小地攤。這不,三十歲高壽依然鶴發童顏。”
哈哈……哈哈……這段子講的,一言難盡。
但拒絕的意思,已經是擺的很明顯了。
出乎意料,貴婦人未對嫣兒的話做出反應,不知是沒聽懂嫣兒的意思,還是故意聽不懂。只拿着一臉讓人摸不透的深意:
“我想小姑娘玩笑了,魏師傅肯定會去的。”
“唉,你怎麽知道我兄弟一定會去?我就告訴你,我兄弟不接這活,我兄弟要和我們去吃飯。”嫣兒頓感不妙,就勢要拉着師傅離開。
卻被從不正經的魏師傅嚴肅甩開:“嫣兒,你去給木青接風,為師還有要緊事,就不去了。”師傅這般嚴肅的表情十分少見,瞬間給嫣兒吓懵了去。
木青拉着嫣兒離開,留下一句一切小心。
團聚宴只剩下師兄妹兩人,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