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三個月前,耶律蘭兮閉門謝客,清閑得很,此時正在自己的院中練劍。
靈湘一如既往地坐在石亭乘涼,看自己主人練着劍,自己則杵着下巴告訴主人這幾日京城裏發生的事情。
當然,不可避免地就要說到今日剛到的質子蕭彧。
靈湘說道:“陛下還說今晚要設宴款待蕭彧,替蕭彧接風,陛下念及主子尚在孝中,不宜出席這樣的場合,所以陛下特意派人來說了,說主子今晚可以不用去。”
耶律蘭兮劍指邊上的花壇,說道:“我本來也不想去。”
靈湘疑問道:“為何?”
耶律蘭兮答道:“一來我現在尚在孝中,出席這樣的場合确實不适合,二來現在太子和律王的争鬥已經白日化了,我再加一個蕭彧,無論站在哪一邊都必定會成為衆矢之的。”
“我好不容易前兩天父王下葬之前就婉言謝絕過他二人,現在在出席這樣的場合,就是又把岐王府推到了火坑。我不會這麽幹的。”
靈湘若有所思地道:“但是公子,就算你躲過了今天的晚宴,但是以後呢?”
耶律蘭兮收劍,抿了抿嘴,一副無所謂地道:“以後再說吧。”
此時,主仆二人這才說完話,那邊老管家就來通報說:“大公子,皇子俊來了,說是來給老王爺上柱香。”
耶律蘭兮還沒說話呢,靈湘就先抱怨道:“怎麽又來一個啦?公子不是說了閉門謝客嘛。真煩人,哼。”
耶律蘭兮越聽她說越不像話,擡手阻止道:“就你廢話多,來者就是客,何況人家是皇子,去,快去備茶。”
靈湘這才慢慢吞吞不情願地站了起來,嘟着嘴答了一句:“哦!”就和老管家去準備了。
耶律蘭兮将軟劍纏在自己腰上,心想道:主動上門,那我就去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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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蘭兮才走到正廳的門口,就聽見裏面的一個少年郎道:“岐王叔,您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俊兒很是佩服,俊兒自知自己愚鈍,不受父皇寵愛。”
“但是,但是俊兒會努力的,俊兒會努力成為像王叔您這樣的人,輔佐父皇輔佐皇兄。”
耶律蘭兮在門口聽完,露出了微笑就走進了正廳,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九皇子殿下,蘭兮有失遠迎。”說完就向皇子俊作揖。
皇子俊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将耶律蘭兮扶起,連忙慌道:“堂,堂兄來了,我,我是專程來祭拜岐王叔的。對不起,本來前幾日就,就應該來的,可是,可是我幾次想讓父皇讓我出宮祭拜,但,但是連父皇的面都沒見到,更別說恩準出宮了。”皇子俊自覺羞愧地低下了頭,聲音越說越小,手也不自覺地捏了捏衣袖。
随後,又擡起頭道:“今日,父皇出宮迎接北原王的次子,我一大早就在上書房門口等着,就,就希望父皇回來時,我能獲得父皇恩準來看岐王叔,給岐王叔上柱香,所以,可能父皇今日心情不錯,就答應了我的請求,這才出來祭拜岐王叔。我,我知道堂兄你這幾日閉門謝客,但是,我也就只有這一天能出來了,對不起,給堂兄添麻煩了。”
耶律蘭兮看着眼前這個怯懦的少年,堂堂皇子,竟然如此自卑,想來他和他母妃在宮裏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人人都說,柳家有二女,長女嫁入岐王府,次女嫁入皇宮,簡直就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各自的苦楚,他母親倒是與父親和睦恩愛,他那小姨,也就是耶律蘭俊的母妃,本來在他外祖母的娘家就相中一個如意郎君,可是奈何皇帝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看上了她,就将她要回了宮裏生了皇子封了文嫔。
但是文嫔的心裏仍然忘不了她的那個如意郎君,對皇帝也是不冷不熱。
皇帝起初還會哄哄她,可是日子久了,皇帝也覺得不耐煩,便很少召見她了,最後竟然到了相看兩厭的程度,連帶着文嫔生的兒子也不喜歡。
想到這,耶律蘭兮不由心生憐憫,就像長輩摸他的頭一樣,似兄長一般輕揉了一下耶律蘭俊的頭說道:“沒事,你不用覺得愧疚,你能真心地來看看我父親,這就夠了。”
耶律蘭俊本以為堂兄要怪罪,可是沒想到,堂兄竟然這樣輕揉他的頭安慰他,要知道,除了他母妃,其他人從來都沒有這樣做過。
他頓時覺得心中溫暖,那透着純真無邪的眼睛竟然泛起一絲感動的淚光,連忙點頭答道:“謝謝,謝謝堂兄。”
耶律蘭兮忽然想起方才耶律蘭俊說的話,“對了,我剛才聽你說你想成為我父王那樣的人?”
耶律蘭俊堅定地點頭道:“嗯,是的,我敬佩岐王叔,他是國之棟梁。”
“雖然我不懂朝政,但是我在宮裏常常聽到我身邊的嬷嬷說到王叔如何為民着想,為國家為父皇分憂,我想,以後我也要努力做一個于民有利的賢王。”
耶律蘭兮聽到他說做一個“賢王”就故意試探道:“做一個‘賢王’談何容易,再說了,你太子哥哥和律王哥哥日後能答應嗎?你就不怕你這個‘賢王’做不成嗎?”
少年天真道:“我都想好了,日後無論誰做皇帝,我都只做一個為國為民的王爺,要是,要是他們容不下我,我就請辭自貶為庶人,帶着我母妃離開京城過普通人的生活去。”
耶律蘭兮到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了李岑為什麽要選擇耶律蘭俊了,因為他有一顆善良赤忱、為國為民的心,就像李岑說的,這樣的人日後要是繼承大統那必定是大涼之福,況且這個人對自己的父親如此欽佩,想來日後借他查父親死因也會容易許多。
耶律蘭兮繼續道:“你是個好孩子。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再不回去陛下該怪罪了,過幾日我進宮去看看你和你母妃。”
耶律蘭俊激動地點頭道:“嗯嗯,到時候我一定等堂兄。”說完,耶律蘭兮就送耶律蘭俊上了馬車。我是不是應該考慮考慮與李岑的合作了,耶律蘭兮看着遠去的馬車心想道。
皇宮,晚宴
“哈哈哈,衆卿,來,舉起杯為子言接風,幹。”皇帝和衆臣端起酒杯朝蕭彧舉了舉便一飲而盡了。
蕭彧站起來,擡着酒杯回敬皇帝道:“承蒙陛下和各位的款待,蕭彧愧不敢當,這杯酒便是我敬陛下和諸位的。”說完,蕭彧便喝完了杯中酒,回去坐下了。
“哎呀,真是少年英才啊,頗有北原王年輕時候的樣子。”說話的,是一個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大理寺卿鐘毓哲,是個不折不扣的律王黨。
蕭彧回敬道:“鐘大人謬贊了,來,這一杯是我敬大人的。”說完,蕭彧又舉起一杯酒敬了鐘毓哲。
“二少爺一表人才,這酒量也是一等一的好,家父身體不适,來,這一杯酒,我替父親敬你了。”說話的正是鐘毓哲的兒子,禮部侍郎鐘建維。
這人相貌倒是英俊了,可是卻是一個只知道往煙花柳巷之地鑽的無能之輩,能坐上這禮部侍郎的位子多半是因為自己父親的緣故,蕭彧想到。
“鐘侍郎如此孝順父親,實在難得,就憑這番孝心,我蕭子言也敬你一杯酒。”說完,蕭彧又重新倒了一杯喝完。
太子見律王的人一個個地上趕着巴結蕭彧,再看看律王,悠閑地喝着酒,一臉得意地朝自己看了看。
在看看自己,戶部尚書離得老遠,慶國公拓跋林又被外派,自己身邊無人,便有些坐不住了,就說:“孤聽說子言喜歡看一些大弓名劍,孤最近剛得到一張神弓,精美無比,只要子言開口,我這便差人送到府上。”
律王連忙道:“皇弟,一張大弓你還要等着人家子言看口,皇弟要實在舍不得就不要送。子言,本王知你出身将門,對我朝名将傅将軍甚是仰慕,正好,本王這裏有一套傅将軍生前所創的兵法孤本,明日,我親自将其送到府上,如何?”
蕭彧見這兄弟倆為了争取自己而使勁渾身解數,心中嗤笑,随後便道:“多謝太子殿下的美意,只是既然太子能有如此神弓,想必廢了不少周折,子言又怎麽能奪人所愛呢?律王殿下想來也是愛鑽研兵法之人,這樣,明日我倒履而迎,備好酒宴等着律王殿下的到來。”
此番話一出,聰明人都聽出來,在這場争奪戰中太子落敗了,蕭彧站到了律王的一邊。
宮門口,高彪随着蕭彧上了馬車,今日晚宴高彪也在,因此晚宴上發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但是他就不明白了,二少爺不是說這太子和律王都不是什麽好人嗎?今日這話,自家主子顯然是要站在律王一邊了,忍不住問道:“主子,您不是說太子和律王都不是什麽好人嗎?怎麽您還要讓律王明天到家裏來?”
蕭彧許是酒喝得有點多了頭痛,閉着眼睛扶着額頭道:“北原擁兵三十萬,本就是黨争中的香饽饽,如今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只有借助其中一方的力量才能在這京城中屹立不倒。”
高彪又說道:“可是,這不就是代表北原以後依附律王了嘛。”
蕭彧睜開眼道:“傻小子,我只是想和他合作,并沒有要依附的意思,既然是合作,那麽就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交易結束,也就一拍兩散了,我不會讓他打北原兵權的主意。”
高彪說道“主子英明。對了,主子,今晚夜宴,為何沒看見岐王府的人?”
說到這個,蕭彧又閉上了眼,靠着車廂道:“因為耶律蘭兮怕再次卷入黨争,他現在羽翼未豐,能保住家人的辦法就是盡可能地遠離黨争。”
高彪正要駕車回府,就聽到車外一個二十來歲的聲音喊:“二少,在下鐘建維。”
蕭彧聽到這個聲音,一改剛才懶散的樣子,掀開車簾就看到鐘建維在另一個馬車上朝自己打招呼,當即便露出笑臉道:“鐘少這麽晚了還不送鐘老回去,找蕭某何事啊?”
鐘建維道:“我早就聽聞蕭二公子英名,早就想要結交一番,今日一見,我便覺得與二少投緣,這樣,明日正午你在家設宴款待律王,明晚,我在伊春院等着二少。”
蕭彧行走江湖,之前也是風流慣了,一聽伊春院就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道:“好說好說,那鐘少,明晚再會。”說完鐘建維就帶着父親回家了。
蕭彧放下掀起簾子的手,剛才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幹二淨,吩咐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