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只能是他
第77章 只能是他
池清:“嘴……嘴裏?”
酒館裏人聲鼎沸,小二端着盤子從大聲閑聊的酒客中穿過,窗外落日的餘晖透過窗棂灑在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上。
樓梯上的商唯抓着扶手,臉色有些難以言喻,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就是它掐着我脖子的時候,我感覺它其實并不是想把我的頭直接拔掉,而是想逼我張開嘴。”
渾濁深綠的河水中,那怪物死死掐着商唯的脖子,看着他張開嘴,那被泡爛的臉上露出極端驚喜的神情,就像是……就像是賭徒賭贏後看到滿桌的金子,想要立刻據為己有似的,然後那張臉在水流中扭曲,迫不及待地對着商唯的喉管探了過來。
也就是在那時,一股巨大的靈力沖開水流轟然在他們兩個中間炸開,強烈的白光幾乎把水底照得如同白晝。
妖怪慘叫一聲被轟出去十幾米遠,臉上的皮膚被炸得皮開肉綻,重傷之下倉皇地逃向了水底深處,不見了蹤影。
“它抓住我的時候确實是想把我的頭連根拔起的。”池清下意識轉了轉脖子,那被拔蘿蔔似的感覺還讓他心有餘悸,“它想要鑽進你嘴裏做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商唯拿不準,苦惱地撓了撓頭:“可能是我看錯了吧,不過多虧了池清哥救我……”
“也不一定。”
池清拍了拍商唯的肩膀打斷他的話:“你先回去休息,我幫你問問教中前輩有沒有過這種現象,或許這妖怪身上真的有我們沒有解開的目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非常認真,并沒有因為商唯說的話匪夷所思而置之不理。
商唯感激地點了點頭:“好!”
他往樓上走去,走到盡頭的時候忽然又回頭一個壞笑:“池清哥,我發現你越來越有池掌門的風範了,明禪哥如果眼不瞎,絕對不會喜歡上別人!”
“小孩子一天到晚的說什麽呢!”池清面紅耳赤,追上去作勢要踹他屁股,商唯飛快的夾着尾巴偷笑着溜走了。
池清輕輕呼出一口氣,眼底的神情微微翻湧,他在原地頓了頓,也走上了二樓。
附近的房間裏傳來小弟子的竊竊私語:“你說那個奚音怎麽回事,明明是個纨绔,但是竟然對待孩子還挺有一手的。”
“是啊,要不是他咱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
“你看他之前掉到水裏不久,池清哥他們三個就上岸了。要我說,這家夥沒準有點運氣,雖然人纨绔了點,但是可以當個吉祥物哈哈哈……”
池清沒說話,繼續向前,直到走到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門口——奚音脾氣古怪,沒有人想和他一間。
池清在門口站定,如果有人能看到,就會發現他此時的神情非常恭敬,那是在面對從心底敬佩又崇拜的人時才會有的表情,然後他用手指關節在木門上恭敬地輕輕叩了兩下。
花月教,沈欽房。
妖媚入骨的聲音在濃稠的夜色中地響起,仿佛流動的三月水,只怕是個人都無法抵抗那種致命的誘惑。
然而,如果抛去那灼人心肺的誘惑聽得更仔細些,卻似乎能聽到一絲刻意。不過那絲刻意很快被打斷,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似的猛然收緊,變得破碎。
紅色紗幔從榻上傾垂下來,勾勒出崩潰的剪影,紗簾的縫隙裏,隐約露出一張絕色嬌豔的臉。
那赫然是一張酷似曲成溪的臉!
“阿欽哥哥!……”
沈欽一語不發,燈光透過紅紗落在他肩頸手臂的肌肉上,屬于男人的強悍讓人下意識心生畏懼。
“既然害怕被懲罰,為什麽還敢離開我呢。”沈欽輕輕将他頰邊被汗水浸濕的發絲捋到耳後,那動作幾乎是溫柔的,仿佛面對最珍視的東西時一樣,眼底流露出一種自然而然的愛憐。
然而與曲成溪幾乎一模一樣的美人和沈欽那幽深如墨瞳孔對視上,只覺得從心底升起一股冰冷的顫栗,忍不住渾身抖發起抖來。
“等等……教主……啊!”
咚咚咚。
吱呀——
就在池清敲響曲成溪房門的同一時刻,與之相距不到幾米距離的三樓,曲成溪房間的正樓上,一人從窗戶無聲地一躍而進,落在了房間裏的人面前。
“右護法。”那人恭敬道。
榻上,紅衣妖豔如火、奇怪又精致的小配件挂了滿身,正輕輕摸着玩偶的臉的女子擡起頭,燈光照亮了看上去五分天真五分妖邪的臉——是淩玲。
“如何?”淩玲問。
“跟蹤到了,”心腹恭敬地道,“那怪物白天被重傷,此刻正在城郊荊湖底修養,我已經在通往城中的沿途設置好了誘香,等到明夜開啓誘香,它就會尋着香找到平瀾派的這幫小崽子。”
夜色幽深,樓下的酒館裏的喧嚣順着敞開的窗子飄進來,馬上就過年了,節日的氣息已經提前借着酒香灑在了空氣中,溫柔的夜風打着旋撩動了淩玲的發絲,勾起了她嘴角一抹妖豔的冷笑。
“就算你不放,它也會找到這裏的。”淩玲微笑着撫摸着懷裏的娃娃,“畢竟,這裏有它找了很久的東西。”
心腹忍不住好奇:“右護法,那水中的怪物……到底是什麽?”
“極其強大又極其罕見的寶貝。”
心腹不解。
淩玲隔空招來一旁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纖長卷翹的睫毛倒影在酒杯中,晃起微微的波瀾:“那東西身上的靈力超乎想象,還帶着遠古時候的烙印……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具體是什麽,甚至教主也不知道,但是這不妨礙我們得到它,你說對嗎?”
心腹連忙點頭。
“物盡其用罷了,把那東西喂飽之後徹底激活,帶回花月教,再利用它釣出我們想找的人,一舉兩得。”淩玲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心腹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右護法,教主怎麽就那麽确定副……曲成溪還活着?”
這不是釣不釣的問題,當初他也是親眼看着曲成溪入棺的,他至今還記得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絕美面容和毫無起伏的胸口,就像是一具精致的大理石雕像,那生機全無的樣子絕非是活着人所能演出來的。
難道只是因為從左護法張顯那裏查獲了幾只來路不明的鴿子?
“當然不只是因為那幾只鴿子。”
“曲成溪”的名字在淩玲那兩顆黑玻璃球般的瞳孔中激起了意味不明微光,隐約透露出壓抑的激動和瘋狂:“你太小瞧教主,也太小瞧教主對曲成溪的執念了。”
心腹一怔。
“秦淮樓事件以後,教主便開始了鋪天蓋地的調查,聖靈閣關于後山符咒被篡改的說法更讓他堅定了曲成溪還活着,而種種跡象都表明,曲成溪就在江南,于是教主立刻采取了行動。”
“你知道曲成溪是什麽樣的人嗎?”淩玲側頭看向窗外的夜空,“這些年表面上他做着最陰暗狠辣的活,手染的鮮血不計其數,但是實際上不知暗中放走了多少人,救過多少蝼蟻的命。他是這世上最嘴硬心軟的人,披着最兇殘漆黑的外殼,但是實際上內裏卻純淨得沾染不得半分污穢。”
心腹的眼睛逐漸睜大。
星空倒映在淩玲眼底,勾起回憶中的波瀾。
“你殺了自己的父母,仇已經報了,又何必再堅持。”曲成溪輕聲說。
她冷冷地笑起來:“還不夠。我要讓所有人見到我都聞風喪膽,任何膽敢欺辱我的人那我都要他們後悔生在這世上。”
清冷的風中一聲淡淡的嘆息随風而逝,一件狐裘披在了她身上。
“不必如此……”
……
“不得不說,這些年來正道、魔道、所有人都被他蒙在鼓裏,只有教主是真的了解他。”淩玲眼底情緒稍縱即逝,冷笑道,“教主深知他在什麽情況下絕不會袖手旁觀,于是就創造了這樣一個環境,果然,天靈山萬物教屠殺正道門生那天,曲成溪出現了。”
心腹大驚:“原來萬物教在天靈山的屠殺是教主安排的!”
淩玲:“并不是。”
“教主從來不會親自動手,他所做的,從來都是借刀殺人。想要殺害正道小崽子的另有其人,教主不過稍加利用,将形勢轉化為對他最有利的方向,然後坐收漁利罷了。”
淩玲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那日我和教主就在天靈山不遠的山頭上看着,看着強大的靈力破開靈力罩的包圍,那一刻我就知道,曲成溪完了。”
心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無比确信,”淩玲悠然地喝了口酒,“等到明天那怪物出現,他也會再次出現的。”
心腹忍不住問:“為什麽教主那麽在意曲成溪,自己卻不來親自抓?”
淩玲忽的一笑,扯過心腹的領子,湊近他的耳朵:“知道貓捉老鼠是怎麽捉的嗎?”
“不……不知道……”
“若即若離,将獵物玩弄于股掌之中,将獵物一步步被逼到絕望,最後在獵物毫無反抗之力的以後,再一口咬住,再不放開。”淩玲塗着大紅色口脂的嘴唇像上彎着,“那種快-感無可比拟,尤其是當獵物極其有挑戰性的時候。”
有的時候淩玲會非常确定,為什麽自己成為了教主的左膀右臂,因為他們本是一路人。
“這就是教主,他愛曲成溪,卻又恨他離開自己,所以他要懲罰他,像貓一眼玩弄他,一步步殘殺掉他所有珍視的東西,直到外面的世界讓他再無留戀的東西,将他逼到崩潰的絕境,再重新擁有他。”
心腹顫聲道:“那又為什麽偏偏是曲成溪,不能是別人?”
淩玲的手指一頓,松開了心腹的領子。
為什麽,偏偏是他?
漫天風沙,烏雲狂卷,風雨飄搖中那絕美的少年渾身浴血,将手裏帶血的首級輕飄飄地向下一丢,人頭從他腳下小山一樣的屍骸上滾落,鴉雀無聲,那一刻狂風将他的長發迎風吹起,沒有人敢直視他妖媚倨傲的笑意,萬千魔衆俯首稱臣,像參拜神明一樣朝着他跪拜下去。
那是絕對強悍,任何不服者都将死于他手。
曾幾何時,自己也曾站在角落裏仰望着他,哪怕得到他一個眼神都激動得渾身戰栗。
“只能是他。”淩玲輕聲說。
萬骨堆上,沈欽踏着鮮血淋漓的屍骨走上巅峰,牽起曲成溪的手,兩人相視而笑,仿佛整個天下都在這一握中盡在掌握,真情或是假意,那俯瞰蒼生的狂傲資本,只有曲成溪能給他。
“不會是別人的。”淩玲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
作者有話要說:
意會吧意會吧,我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