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流湧動
第69章 暗流湧動
曲成溪睡覺不老實,不是左右翻騰就是亂蹬,之前住在山裏的時候蕭璋沒少半夜爬起來給他蓋被子。
蕭璋迷迷糊糊被他從睡夢中吵醒,翻過身抓住被子一角想要重新給他蓋好,卻忽的聽到了不太對勁的聲音——曲成溪的呼吸很急促,帶着輕微的顫。
蕭璋立刻就清醒了,翻身起來按住曲成溪的肩膀:“阿漾?”
月光從窗戶灑進來,曲成溪的額頭上全是細碎的冷汗,臉色蒼白如紙,聽到蕭璋的聲音,他掀起濃黑的睫毛,艱難地翻過身,抱住了蕭璋,整個人貼在了他身上:“蕭無矜……”
他整個人都是虛的,柔軟的手臂抱着蕭璋的後背,聲音像是小貓似的軟,蕭璋趕緊摟住他的腰,這才發現曲成溪的另一只手正用力地按在胃上。
“我胃疼死了……”曲成溪靠在他胸口顫聲說。
蕭璋的心都化了,心疼得不得了,心道八成是喝酒喝的,趕緊把曲成溪圈在自己懷裏,靈力注入手心輕輕地揉按起他的胃來:“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剛才,”曲成溪額前的碎發都被冷汗打濕了,疼得呼吸都不太穩,委屈又兇狠地擡眼,“我就知道那破酒不行,又辣又難喝……我們燕北的酒才不這樣呢……嘶……”
胃裏又是一陣抽搐,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似的,曲成溪抓住蕭璋的手腕,用力地按進自己上腹,漂亮的眉眼覆上痛色。
蕭璋的心肝都跟着顫:“揉揉就不疼了。”
“你沒事兒?”曲成溪冷汗淋漓地擡頭看他。
月光下曲成溪絕美的容顏失了血色,長長的睫毛掀起,一雙眼睛氤氲着水霧,那種脆弱的感覺讓蕭璋有種想要把全世界的寵愛都給他的沖動。
“我沒事。”蕭璋輕輕揉着他的胃。
曲成溪狠狠掐了他一下:“鐵板鴨……明明都是天境,怎麽你就壯得跟牛似的……哎呦……”
事實證明老天就是站在蕭璋這邊的,曲成溪掐蕭璋的動作還沒做完,胃裏就像是擰毛巾似的一陣絞痛,曲成溪哪受得了這個,疼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帶着哭腔扯住蕭璋的衣角:“蕭無矜……”
Advertisement
蕭璋立刻抱緊了他,手中的靈力轟然注入他纖細的腰腹:“沒事的,馬上就好了。”
夜色缱绻,窗外貓頭鷹發出咕咕的啼鳴。
不知過了多久,曲成溪緊繃的身子終于松了下來,窩在蕭璋懷裏發出了一聲舒服的輕哼,本來就是小毛病,靈力注入沒多久那翻攪的疼痛就淡了下來。
蕭璋低頭看着他,沒忍住笑了一聲。
曲成溪瞪他:“你笑什麽?”
蕭璋說:“我想到不久前,你在秦淮樓疼得死去活來都不肯吱一聲,現在喝酒傷了胃剛疼起來就要撒嬌求揉揉。”
“有意見?”曲成溪看來是全好了,幽深的眼底又恢複了往日的妖媚,捏住蕭璋的臉。
“沒意見,挺好的。”蕭璋摟住他的後腰,笑意在眼底散開,“阿漾,我越來越覺得你像貓,一旦真正熟悉來,黏人的很……話說,你現在是不是在偷偷摸我的腹肌?”
曲成溪嗖的一下從蕭璋衣服下抽回手,若無其事的摸了摸被子:“才沒有,別自戀了你。”
蕭璋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從那次天靈山屈漾身上的毒發作之後整個人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之前雖然也妖媚勾人,但是那浪蕩中總帶着幾分疏離和戒備,然而現在,那種隐藏在妩媚外殼下的清冷感似乎散去了。
屈漾在面對他的時候完全放松了下來,對他信任又依賴,看他的眼神灼熱又深邃,更深處還似乎有某種蕭璋不懂的情緒,而且一有機會就往他身上挂……
有的時候,蕭璋幾乎有一種,他是在用這種親昵努力彌補什麽的感覺。
蕭璋的喉嚨動了動:“阿漾,我有個問題……”
然而他的問題還沒說出來,忽然聽見窗外有聲音。
“咦?”曲成溪幾乎和他同時側頭看向窗外。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聲音,像是風吹過似的,但是曲成溪和蕭璋都明白,那是氣境□□層的大能出現在附近引起的靈力的波動聲,一般人感受不到,只有天境以上能聽到這種聲音。
“誰大半夜的來平瀾派串門?”曲成溪奇怪地戳了戳蕭璋的胸肌。
白日裏不來登門拜訪,反倒夜深人靜時悄悄潛入,事出必有妖。蕭璋的思路被打斷,只得暫時把心裏的疑惑放下,抓住曲成溪作亂的手指:“看看去?”
兩個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借着月色溜出房間,往靈力波動的位置趕去。
那聲音發出的位置是平瀾派北側的一片樹林,按理來說進入平瀾派位于一片巨大的湖泊中間,如果想要進入必須要從橋上過才行,而這人直接出現在樹林裏,定然是有人從內部給他開了一扇穿梭門,讓他可以跳過過橋的步驟直接進入,不至于驚動教派中守橋的門生。
誰能有這麽大面子?
曲成溪和蕭璋就像夜幕中兩道暗影,悄無聲息的來到了聲音發出的樹林,藏在了樹叢後面。
清冷的月光從林間投下來,映照出一個女人的側影。
曲成溪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蕭璋:“哎鐵板鴨,你看那不是池盈嗎?”
身材窈窕氣度溫潤,頭頂上戴着淺藍色的發冠,長發飄然,不是池盈又是誰。
“确實是。”蕭璋側頭看向曲成溪,壓低聲音,“阿漾啊,我覺得有點不公平,為什麽只有我有外號,你沒有?”
“你想叫我什麽?”曲成溪暧昧地搭上他的肩頭,“我允許你叫我心肝兒,或者寶貝兒。”
“咱倆得匹配,”蕭璋溫柔地看着他,“我決定叫你柔軟鴨。”
“……”曲成溪,“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池盈無聲地站在樹林間的空地上,看向不遠處的樹林陰影中,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忽的開口:“這麽晚了突然找我,你究竟有何貴幹。”
伴随着她的話音落地,一個人從樹林的陰影中走到了月光下。
蕭璋和曲成溪同時屏住呼吸,只見那人渾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霧氣之中,看不清容貌——這是不想暴露身份的修士經常使用的一種掩飾身份的方法,不過聽池盈的語氣,好想和他很熟,剛才的靈力波動就是從這人身上傳來的。
“這麽好的月色,來看看你不行嗎。”那黑影柔聲道,他的聲音也是經過靈力處理的,聽不出本來的音色,但是從他的舉止和說話的語速上來看,似乎是一個和池盈年歲差不多大的人。
曲成溪沒想到這人一開口就這麽酸溜溜,惡心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池家歷代都流行表兄妹結婚,曲成溪記得池盈是池家的主脈,她曾經的丈夫是旁系的表親,兩人結婚之後感情甚好,只不過天意不如人願,她的丈夫因意外去世,自那時起她便是一人挑起池家大梁,沒有過任何緋聞。
“聽這黑影的意思,怎麽好像和池盈有點什麽似的呢?”曲成溪側頭小聲道。
蕭璋:“唔……”
曲成溪聽出他語氣有點奇怪,回頭看他:“怎麽了?”
蕭璋皺了皺眉:“我好像覺得,這黑影的身形有點眼熟……”
池盈淡淡對那黑影道:“孤男寡女的,你以這種方式見我本就不合适,要是沒什麽事,就請回吧。”
那黑影苦笑一聲:“你總是對我這麽冷淡。”
蕭璋和曲成溪對視一眼,心裏都啧啧,他們本以為有什麽惡人半夜潛入要做什麽壞事,沒想到竟是池掌門和某個不知名男人的八卦,而且還是那個男的單相思。
偷聽別人隐私是不道德的,可現在他倆要是離開很可能被發現,只能幹聽着,着實是尴尬。
曲成溪百無聊賴地往蕭璋肩膀上一靠,揪了根草在嘴裏叼着,沒想到剛放到嘴裏,就被蕭璋眼疾手快地搶走丢了出去。
曲成溪:“??”
蕭璋揉了揉他的頭:“髒,小心再肚子疼”
曲成溪讪讪:“……”——以後不叫你鐵板鴨了,叫你蕭老媽子。
池盈對黑影的話不置可否。
黑影嘆了口氣:“當年你被魔教圍困,險些命喪魔教教主蔣融之手時還是個小姑娘,我拼了命帶你從地牢裏逃出來,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也罷,反正現在你我都已經今非昔比,往事倒也不必再提。”
池盈的眉心微微松動了些許:“哥哥誤會了,你對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只是……我實在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我這輩子已經發誓與阿靖永結同心,就算他已經去世,我也不會背棄這段誓言,我心裏這一畝三分地,地方太小,只能裝得下他一個。”
這句話不知怎的觸動了曲成溪,他無聲地看向蕭璋,後者正在認真地聽池盈二人說話,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答案,”那黑影無奈的搖了搖頭,繼而語氣忽然變得認真,“其實我今日來是為了更重要的事情。”
“哥哥請說。”
“對于,明家,你要怎麽辦?”
“明家?”池盈不明白他的意思,“明家怎麽了?”
黑影低聲道:“如今天靈山慘案讓明家元氣大傷,不僅僅失去了新生力量,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池家幾百年都被明家壓着一頭,如今真是翻身的好機會,不如再添把火。”
“添把火?”池盈的臉色有些發白,“你是說……”
黑影:“明铎最近正焦灼于挽救門派的衰落,無暇顧及布防和門生的防衛操練,如果在這個時候率領着池家門生殺入炎阕宮,或許可以一勞永逸,将明家徹底踩在腳下。”
曲成溪和蕭璋的瞳孔猛然縮緊,雖然正道門派之間暗中的算計早就不是秘密,但是竟然真的有人打這麽大一盤算盤!
池盈的嘴唇抖動起來,震驚半晌後,斬釘截鐵地拒絕:“不可能!明家和池家雖然又分歧也有競争,但是兩家世代交好,我不可能做這種事!”
“交好?”那黑影冷笑一聲。
“你可知明铎在背後給平瀾派使過多少絆子,暗中殺過你們多少人?幾千年下來天道的規則你還看不清嗎,修仙門派本來就是此消彼長,一個時期只能有一個最繁盛的門派,如果各個門派都保持着差不多的水平,那麽用不了多久就會天下大亂!這也是為什麽門派那麽重視新生力量,因為任何一個微小的差距都可能導致門派的興衰!”
池盈:“可是……”
“天道追求的是勝者為王,并不是平均分配,”黑影打斷她,銳利的視線仿佛透過黑霧緊盯着她,“這個道理你心裏其實也明白。”
池盈臉色蒼白如紙,手指緊攥,黑影見狀語氣微微緩和了些,溫柔地勸導:“太過善良對你來說沒有好處,你要知道,如果天靈山慘案的最大受害者是池家,明铎是很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池盈幾乎把嘴唇咬破。
黑衣人進一步循循善誘:“如果只有一個門派站在巅峰,如果只有一個人可以統領整個修仙門派,我希望那個人是你,而不是明铎。”
空氣久久的靜默着,只有微涼的晚風帶着湖水的淡淡的腥氣,吹動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池盈緩緩擡起頭:“不。”
她的語氣篤定至極,沒有絲毫回轉的餘地。
“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池盈看着黑影一字一頓道,“誰是天下第一門派又如何,誰站在頂峰又如何,我只想讓我的孩子們幸福平安地活下去。天色太晚了,哥哥請回吧。”
……
從小樹林回到客房,重新在大床上躺下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微微的光。
“你說池盈說的話是真心的嗎?”曲成溪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盯着天花板。
蕭璋和他保持着一樣的姿勢:“是吧。”
曲成溪閉上眼睛:“其實她留我在平瀾派做老師,也是處于為學生們的安全考慮的。她怕我別有所圖,所以找個由頭把我留下平瀾派她的眼皮下,防止我有壞心思……我越來越覺得你之前說的對,她确實是非常喜歡、也非常在意孩子們。”
蕭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可是沒想到,她的身邊竟然會有抱有那種想法的人。這只怕是冰山一角,修仙門派裏有那種想法的,只怕不止黑影一個。”
空氣沉靜了下來。
“你在想什麽?”曲成溪側頭看他。
蕭璋睜開眼和他對視:“我在想我小時候真是沒心沒肺,一點都不知道門派之間的這些暗潮湧動。想當年我們朝雲派也曾是六大門派之首,我父親一生正直,是不會用那些肮髒的法子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必然付出了百倍的心血來維持這個局面。現在的石驚雲,可照他差的遠了。”
曲成溪抱住他,沉默了許久,輕聲道:“我小時候見過你父親一面,他确實是個難得的好人。”
“什麽?”
蕭璋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緣分,一下子坐了起來驚喜道:“你見過我父親!?”
“你父親蕭跡當時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天境大能,沒有人不崇拜他,我慕名而來見過一次也沒什麽稀奇的。”
曲成溪忽的問:“蕭無矜,你想要重新光大朝雲派嗎?”
蕭璋愣了一下,沒有人會想看着父輩的榮光在自己這一輩落寞,即便是沒有掌權,光大門楣依舊是烙印在蕭璋心裏的執念,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讓朝雲派重回這種巅峰,那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幾乎有種完成父親夙願的感覺。
蕭璋點了點頭:“我想。”
“嗯。”曲成溪沒說什麽,靠在了蕭璋的胸口上,閉上了眼睛,“……睡吧,明天再說,我困了。”
蕭璋其實還想和他再聊,但是想到屈漾今天醉酒又胃疼,确實消耗了不少體力,從明天起還得給孩子們當老師,更是得養精蓄銳,是該休息了。
蕭璋輕輕吻了一下曲成溪的額頭:“好,晚安。”
夜色靜谧,身旁的呼吸逐漸平穩,月色下,曲成溪微微睜開了眼睛,他心中百轉千回,無數的思緒在腦中翻攪,側頭看着蕭璋的睡顏,曲成溪眸中波瀾湧動,最後只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
複興門派何其困難,蕭無矜如果有這個想法,只怕将來面對的是一條很難走的路。
曲成溪翻身,不願再細想,正昏昏欲睡間,忽的又想起了什麽。
張顯的鴿子,自己還沒回複。
曲成溪眨了眨眼睛,卻沒有起身,垂下了眼睫微微凝思。
他其實是不太信任那些鴿子的,在江南的時候用還暫且可以,但是一旦張顯回到了燕都,沈欽的眼皮底下,他總覺得這個方法不太保險。
雖然他相信以張顯的周密,必然做好了一切隐蔽的措施,但是沈欽畢竟是沈欽,那是曲成溪見過的心思最缜密也最毒辣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蛛絲馬跡,曲成溪不想冒這個險。
這次還是不回複了。
他和張顯之間的信件确實不是每次都有來有回,為了安全考慮單向傳遞的時候也很多,反正張顯只是去燕都給沈欽彙報情況,估計很快就會找借口再回到江南,到時候直接見他人就行了。
曲成溪輕輕呼出一口氣,翻過身把手伸進蕭璋的裏衣,摸上了那起伏如小山包的腹肌,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
作者有話要說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