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何為喜歡
第60章 何為喜歡
老郎中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只有兩成把握,容我再試試。”
然而試試這兩個字剛出,就聽床上的人一聲極其痛苦的呻-吟,曲成溪猛地翻身,手指用力地摳住了床沿,只聽咔咔的脆響,那實木床沿竟然被他生生捏斷,他似乎在是半清醒半昏迷的交界,腰側的銀針随着身體壓下來的動作被猛地戳進了身體裏,他卻像毫無知覺一樣。
撕心裂肺的腹痛已經完全蓋過了所有其他的疼痛,老中醫立刻撲過去:“快!按住他!”
張顯一把摟住曲成溪的後腰,把他的圈在懷裏,手中的靈力毫無保留地轟然注入了他的小腹之中。
……
“你這裏好軟。”手指尖劃過嘴唇,那感覺就像是觸電一樣。
小曲成溪啪地一聲拍開了蕭璋的手,面紅耳赤怒道:“你不想活了!”
這世上竟有如此大膽無恥之人,自己是個男孩子,他也是,他怎麽敢……怎麽能!
小時候他趴在門外偷看過他母親接待恩客時候的場景,那些恩客也是一上來就要吻他母親的唇,他不明白,唇有什麽好親的,不過是說話時用到的工具而已,看着那場景他只覺得又惡心又難以言喻地心跳加速,厭惡又慌亂之下只會立刻跑開,不敢往下看。
如今,竟也有人惦記他的唇。
他和蕭璋已經在一起度過了幾百個日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蕭璋對他的态度,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那态度和對待二虎還有其他朋友有着明顯的區別,曲成溪不知道怎樣描述,如果非要說的話,那似乎是一種隐約的占有欲和若有若無的狎昵。
蕭璋不管他做什麽事都要跟着他,如果看到有人試圖欺負他會立刻采取措施,讓那人後悔,如果有什麽好東西,蕭璋總會獻寶似的第一個拿給他。
曲成溪覺得蕭璋有點像大狼狗,平時狗的屬性占絕大多數,但是偶爾,狼性也會浮現出來……
“不活了。”蕭璋無賴地笑起來,強撐起高燒的身子,看着曲成溪,“但是死之前再讓我親一口呗。”
曲成溪氣急敗壞,跳過去把他按在了床上,蕭璋哎喲喲叫起來,看似招架不住:“我是病人!救命啊!”卻忽然趁着曲成溪揮拳的間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旋身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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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成溪的後背咚的一聲撞在了床上,擡眼正對上蕭璋笑意盈盈的眼睛。如今的蕭璋早已今非昔比,他再也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會的世家公子,而是天靈山學堂中少有的幾個突破地境一層的翹楚,和曲成溪持平了。
“蕭無矜你幹什麽!”曲成溪的臉上發燙,奮力掙動被蕭璋握住的手腕,這家夥也不知道怎麽長得,明明每天和自己夥食一樣,初來天靈山學堂的時候他們還差不多高,如今竟然已經快比自己高一個頭了,力氣也比自己大很多。
“你不是病人嗎!怎麽這麽大力氣!”
“我是病人啊。”蕭璋的額頭上還帶着高燒出來的虛汗,深邃的眼睛卻像黑曜石一樣明亮,“病人才需要安撫呢……阿漾,給我親一個。”
“不行!”
“親一個嘛。”
“……”怎麽會有這麽厚臉皮的人!曲成溪覺得臉上熱得不成樣子,要是現在他和蕭璋臉貼臉沒準自己要比他的溫度還要高幾分……等等,自己為什麽要和他臉貼臉……
忽的,唇上一燙。
蕭璋灼熱的呼吸輕輕撲在他的人中,曲成溪的瞳孔猛然睜大,那一瞬間他的大腦全空了,和冰窟中渡氣不一樣,此時此刻,蕭璋是真的在親吻他。
未經允許,擅作主張,卻又小心翼翼,視作珍寶。沒有過多的動作和得寸進尺,只是輕輕的碰在一起,卻讓人的心都跟着戰栗起來。
曲成溪幾乎動不了,僵硬地任憑他親吻着,他能感覺到蕭璋也很緊張,那灼熱的唇正在微微顫動着。
奇怪,明明應該覺得惡心或者抗拒,可為什麽自己并沒有這種感覺。
他為什麽要吻我?他難道……
忽然,窗外傳來二虎的腳步聲,曲成溪像是猛然驚醒一把推開蕭璋,面紅耳赤地跳下床就要跑出去。
“阿漾!”身後蕭璋壓低的笑聲,“過兩天學堂放假,你跟我一起回家去呗。”
“我為什麽去你家?”曲成溪猛地回頭,“我自己也有家!”
“你們天源派遠在燕都,就放三天假哪裏趕得回來?”蕭璋笑着向前傾身看着他,眼底的光明亮而柔和,帶着一絲小小的壞笑,“新媳婦過門,不都得見見家裏人嗎?”
曲成溪抓起一旁的靠枕就砸了過去,蕭璋哎呦一聲捂住胸口倒在了床上:“欺負病號啦!”
二虎聞聲趕來:“哪吶哪吶!誰欺負病號啦!”
曲成溪從二虎身邊通紅着耳朵奔跑着掠過,只聽身後那姓蕭的混蛋還在叫他:“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不能反悔!”
呼嘯的東風從耳側飛速的流過,明明應該是刺骨的,可曲成溪卻毫無感覺,甚至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他跑得那樣快,從蕭璋的房間一路沖向天靈山後山,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終于在後山的懸崖邊停下。
萬物蒼茫映入他眼底,激起從未有過的情緒,他按住胸口,呼吸急促,久久才将心中的波瀾稍稍壓制下去。
蕭無矜親我了。
親吻是喜愛的表現,難道他……喜歡我?
這三個陌生的字眼在曲成溪的心底砸出層層漣漪,他驚懼又緊張,到最後滿心都是無所适從的茫然:那我喜歡他嗎?
喜歡是什麽感覺,曲成溪不知道,他搜腸刮肚地回想着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人,到目前為止似乎只有一個沈欽。
沈欽救了他,給他錦衣玉食教他修仙術法,他感激他、敬仰他,為了報答他的恩情可以豁出命去,但是,那似乎并不是喜歡。
那蕭無矜呢。
曲成溪閉上眼搖搖頭,腦海裏蹦出來的全是些雞毛蒜皮雞飛狗跳的小事,比如蕭無矜每天放在他窗臺上的鮮花,比如他拽着自己看他新研究出來的戲法,比如他倆一起翻牆出去看燈花,再比如他在自己彈琵琶的時候拼命鼓掌的樣子……
明明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事情,可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讓人整顆心都明朗起來,嘴角忍不住上翹。
這……是喜歡嗎。
曲成溪困擾地按住頭,他不知道,他沒有過喜歡人的經驗,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容忍他在自己身邊鬧騰而不會覺得厭煩。蕭無矜帶給他的是從未有過的鮮活感和陪伴,這些東西他以前從未有過,如今擁有,似乎覺得也不錯,不想放開……
曲成溪迎着微風坐了下來,眺望着寂寥的群山,雲霧缭繞中,大雁成雙飛,雙峰遙相對。
從前他孑然一身,一曲琵琶只為自己演奏,曲畢而散。而如今,他在琴聲悠揚中擡眼,總有一人在他身旁聚精會神地聽着,靜靜地看着他,在他擡手的時候笑着對他說一聲:“好聽,我喜歡。”
“過兩天學堂放假,你跟我一起回家去呗。”
曲成溪閉上眼,清風揚起他鬓角的長發,少年愉悅的嗓音仿佛猶在耳畔,曲成溪輕輕呼出一口氣。
好,我跟你回去。他在心裏無聲地說。
……
張顯的額頭上大汗淋漓,臉上一絲血色都不剩,汩汩的靈力讓周遭的空氣都發生了輕微的扭曲,他的掌心覆在曲成溪的小腹上,指尖都在輕微地顫抖。
如此不心疼的靈力輸入方法看上去是有用的,曲成溪逐漸停止了掙紮,安靜了下來,他低垂着頭躺在張顯的臂彎裏,纖長的睫毛垂下來,不知在半昏迷中夢見了什麽,臉上竟浮現出淡淡的安寧感來。
張顯稍微松了口氣,心道應該暫時是穩住了,斂住疲憊的神情問身旁:“郎中,他是不是好些了。”
老郎中放開曲成溪的脈搏,将一枚針紮進了他的手腕大穴,沒有直接回答張顯的問題:“我看過了,他的疼痛是因自身靈力攻擊腹中仙骨所導致,外界的靈力灌入可以将他的疼安撫下來,但是終究是治标不治本,他的靈力強于你,用不了多久你的靈力就會壓不住的。”
張顯的一顆心沉入谷底,曲成溪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只有超過天境三層的人才有可能治愈他,自己是不夠格的,甚至連壓制疼痛都只能做到暫時。
“您是江南仙家最好的郎中,還有沒有其他法子能救他?”
“……除了用更強的靈力壓制,再無他法。”
屋子裏的燭火靜靜地燃燒着,天色漸暗,淡紫的天幕宛若朱砂和靛青的調和,張顯的一襲白衣在暮色中沉靜如玉色,靜靜地抱着曲成溪。
說起來,他和曲成溪認識這麽多年,但像這樣安靜地抱着他的時候,卻幾乎是從未有過的。
懷中的美人在病痛的折磨下變得蒼白虛弱,像是受傷的蝴蝶,收起華麗的翅膀将自己蜷縮在花瓣間,脆弱得讓人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只看他這般樣子,常人大抵是想象不到他平日裏是豔麗狂傲到何種地步的,但是張顯知道。他曾親自跟随在曲成溪身後,看他率領僅僅數百花月教衆将沖進號稱固若金湯的皇宮,殺光禁衛軍,把那荒淫無度的新皇逼得抱頭鼠竄逃下洛陽。
硝煙彌漫中,白銀萬花面具在陽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曲成溪懶洋洋地坐在皇宮正殿的飛檐上,鈎吻劍随意的插在瓦片中,劍柄上挂着一壇剛剛繳獲的貢酒。
他手裏還拿着一壇往嘴裏倒,耳側的耳墜輕輕晃悠着,晶瑩甘洌的酒水順着他的嘴角流下,經過頸部白皙的優美的線條,沒入妖紫色的寬大領口裏。
見自己擡頭望着他,曲成溪笑眯眯地一招手:“看着幹嘛,上來陪我一起喝!”
那一刻,還有無數個有關曲成溪的畫面,都深深烙印在張顯的心裏,每到午夜都會輪番在他那刻本該皈依佛門不問世俗的心裏流轉,最終化作他遙不可及的夢境。
張顯知道,曲成溪是狂傲的,卻又是落寞的。他看得出,攻占皇城并沒有讓他有多開心,他又為沈欽擺平了一道障礙,飲酒不是因為快意潇灑,而是想要醉得不省人事直到看不清手上的鮮血而已。
張顯想做那個懂他、護他的人。可是無論他怎麽渴望和肖想,他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哪怕是現在,也依舊是如此……
“這樣下去不行。”老郎中搖頭,“很快他就會再疼起來的,你靈力耗盡,到時候你我二人都制不住他,後果不堪設想,得盡快……”
得盡快,找能壓制的人來。
“再等等。”張顯打斷他,嗓音有些沙啞。
老郎中的意思他當然明白,只是他拼盡全力下定決心才争來了這一把,也此生第一次,可是搶來了,卻把握不住。
他不甘心。
“就算無法根治,用靈力幫他壓制疼痛這一點我還是能做到的,”張顯強行再次運轉起周身靈力,将掌心置于曲成溪小腹之上,“我靈力沒耗盡,還能堅持,讓我再試試……”
然而他話音未落,曲成溪的身子忽然顫了一下,繼而眉頭微微緊蹙,緊接着額頭上又溢出了星星點點的細汗,在張顯懷裏掙動起來。
老郎中上前掐住他的脈搏,神色一緊:“壞了,要壓不住了!”
張顯:“可……”可之前在蕭璋的靈力壓制下曲成溪至少堅持了三四個時辰才到疼痛的巅峰,如今這不到一個時辰!
張顯本以為自己就算不到天境,但靠豁出去了輸出靈力怎麽着也和蕭璋持平,卻不曾想竟然差距如此之大!
“唔!……”懷中曲成溪的掙紮越來越大,忽然猛的停起腰,一把抓住了張顯的胳膊!
張顯:“阿漾!”
曲成溪劇烈顫抖起來,左手抓着小腹的衣服,他似乎是醒了,但又沒有完全醒,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眉眼間竟顯得格外痛苦而焦灼:“不行……”
張顯:“什麽?”
“我不能去你家……”曲成溪神智不清,眼看着疼得越來越厲害,手指在腹部亂按,口中也跟着胡言亂語,“我去了就會看到……我不能知道!……”
“他怎麽回事,怎麽開始說胡話了!”張顯急了。
“可能不是胡話。”老郎中見狀神色也是一緊,額頭熱汗滲出,飛快地在曲成溪身上重新施針,比之前下得更深,“靈力亂竄還會有一種效果,就是沖破身體裏各處的禁制,包括大腦中的。看他這反應,他之前是不是被封過記憶?”
“記憶?”張顯的心裏咯噔一下,“我不知道他被封鎖過記憶。”
“那可能是在你認識他之前。來不及了,你把他放到床上,我試試能不能把他的靈力暫時封起來,如果不行的話,一會兒這間屋子只怕都要被他掀翻!”
“呃……”幾句話間,曲成溪已經疼得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他似乎睜着眼睛,烏黑的瞳孔卻沒有焦距。
無數的畫面在眼前閃過,他看到星河雪梅,看到燃燒的火焰,又看到炙熱的鮮血,紛雜的顏色在腦海中亂作一團,與疼痛的信號瘋狂的交疊在一起,幾乎将他折磨到崩潰。
恍惚間他記起來,似乎有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就發生在他去了蕭璋家之後。
他不該答應的,如果他不答應,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別帶我去……我不能去你家……”曲成溪絕美的容顏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床上左右輾轉,修長的手指深深掐入小腹中,“我知道了就會告訴沈欽……別……我不去……”
聽到沈欽名字,張顯的心裏猛然一跳,繼而又猛然想,他要去誰家?
就在這一瞬間,疼痛徒然加劇!
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是點燃炸藥的火苗,曲成溪瞳孔緊縮,只覺得小腹內髒被生生撕裂,手指狠狠戳進小腹,疼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靈力不受控制地轟然瀉出!
轟!——
一聲巨響,整個小房子所在的地界地動山搖,以曲成溪位圓心,靈力如同潮水般層層擴散,老郎中猛地被撞飛出去,就連張顯都被撞得推後了兩步。
“快去找人!”老郎中的骨頭都要被撞散了,趴在地上嗆咳不止,沖張顯嘶吼道,“他上次能挺過去純屬僥幸,再不找人幫忙就晚了!”
房間內劇烈的震動起來,桌上的針灸器皿藥罐子叮當作響,而床上的曲成溪翻滾得越來越劇烈,疼痛的呻-吟更是止不住地傳出!
張顯猛地咬破了嘴唇,這種情況下,再多的不甘都抵不上曲成溪的一聲痛-吟,他認了,是他能力不及,不能護他,但有人可以。
“我去找蕭璋!”張顯撲向門口。
忽的,他面前的門被猛然撞開。
“不用找了!”蕭璋沖進來直奔曲成溪,“跟了你們一路,忍着看你們折騰半天,這會兒才叫我?早就該叫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今天是大粗長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