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鈎吻
第55章 鈎吻
“商唯!商唯!”
商唯揉着鼻子暈暈乎乎從地上爬起來,視線聚焦:“屈前輩……”
“外面怎麽樣!”曲成溪撲在屏障上急問道。
“我們被人攻擊,死了兩個同伴!”商唯飛快地擦了一把臉上的灰土恢複了過來,“傷人的是個村夫模樣的老頭!”
村夫模樣?
那個被他在竹林外殺死的男人也是村夫模樣,看來作亂招新會的人和那人就是一夥的。那人昨天用各種方法騷擾他和蕭璋是想要清場,以便于讓今天的屠殺不受妨礙,可是沒想到他們殺不掉,于是就用屏障将他們困在了裏面。
曲成溪牙關緊咬,優美的下颌緊繃出淩厲的弧度。
也怪不得張顯沒有回話,回信的鴿子根本沒法度過屏障。
看都不用多看曲成溪就知道,這是鎮元屏障,最結實的那種。
以前他當副教主抓大妖的時候沒少用這東西,沈欽土豪,這種造假極高的仙器在花月教到處都是,但是民間就極其少見了,沒想到今日竟然能碰上,這夥人到底什麽來頭?
“你們這屆新弟子有多少人?”曲成溪問,“現在一共死了多少知道嗎?”
“一共有一百三十八個,”清瓷道。商唯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口袋裏摸出之前小溫掉落的羅盤:“我這裏有個東西應該能看到現在的狀況……”
他的話音忽然頓住了,像是被擒住了喉嚨,上一次看的時候還只有三個灰暗的光點,現在看整個羅盤上的光點卻幾乎滅了三分之一。
商唯的心髒如同被狠狠揪緊,手指都顫抖起來,清瓷也捂住了嘴,羅盤上黯淡的光點昭示着一個個消逝的生命,那都是前不久還和他們一起幹勁滿滿追趕精靈獸的同學。
“死了這麽多人,正道掌門們不可能沒反應。”曲成溪低啞沉穩的聲音從一旁響起,目光從羅盤上收回,他好像無論何時、無論面對何種境地都能保持絕對的鎮靜,那是一般人很少能達到的境地,“多半除了面前這個屏障,整個天靈山外還有另一個屏障阻止着掌門們前來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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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唯雙眼擒着眼淚,心亂如麻,他似乎覺得曲成溪剛才那句話中的“正道”兩個字有點奇怪,就像是一個人如果本身就是正道應該不會再刻意強調這兩個字,但是他根本沒有心思去多想。
清瓷哽咽道:“屈前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人要殺我們……”
曲成溪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我之前在山裏遇到過他們其中一員,看到他身上有麥穗狀的刺青,雖然還沒有得到确認,但是我猜測他們是萬物教的人。”
“萬物教?”
“對,萬物教的成員都是遭受過仙門傷害的凡人,他們憎恨修仙門派,覺得這世上不該有修士存在。以前他們也策劃過一些行動,不過都是小打小鬧,仙門根本都不放在眼裏,這次可能是被最近朝中‘讓修士為官’的提議刺激到了,才策劃了這麽極端的行動。”
商唯有些訝異,他原以為像屈前輩這樣的散修一定潇灑不羁,對于仙門的事情尚且懶得關心,對于凡間的事情更是不過多在意,卻未曾想他竟然對當今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讓修士為官”的事情不過提出兩天,就連商唯自己都是偷聽皇叔會客才知道的,屈前輩竟然一清二楚。
“啊!”一旁的清瓷忽的驚呼一聲,顫抖的指向商唯的羅盤,“剛才又滅了兩個!”
商唯哭道:“屈前輩!”
人在危難關頭總會下意識尋求最強大的幫助,商唯死死的盯着曲成溪略有些蒼白的臉,幾乎把全部的希望都傾注在了他身上,可是希望很快一點點又化作絕望。
六個門派掌門都破不開的屏障,屈漾一個人又怎麽能破開?不久之後,萬物教總會将屏障裏的人全部殺掉,到時候所有的光點都會熄滅。
他們死定了。
曲成溪擡起頭,湛藍的晴空倒映在他幽深的眼底,折射出虛幻的光影,那絕美的容顏似乎比往日還要蒼白一些,那一瞬間幾乎有一種超脫于塵世之外的孤寂和清冷感。
鎮元屏障以他現在氣境的實力是絕對打不開的,至少要天境才有一試的機會。
可是……
曲成溪的指尖幾乎嵌入掌心,那原本半個月就應該發作的假死藥副作用已經被他延長到了足足一個月有餘,全靠着把靈力壓制在氣境。
如果強行打破對自己靈力的限制,恢複成天境,那藥物的副作用也會随之而來。
一個人面對那毀天滅地的痛苦,真的能挺過去嗎。
曲成溪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上次副作用發作時他痛的滿床打滾,恨不得一刀把自己捅死的場景,那時候他手裏的刀子被一人用手毫不猶豫的擋住,蕭璋緊緊的抱着他,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松手一樣。
可這次,他只有自己。
如果蕭璋在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曲成溪猛然清醒,幾乎立刻心說去他媽的,沒了你難道還過不下去了?老子縱橫世間這麽多年靠過誰?
“後退!”曲成溪喝道。
商唯不知道曲成溪要如何做,卻還是立刻拉着清瓷後退了好幾米。
幾乎是他後撤的同一時刻,屏障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就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
轟!
商唯根本沒看見曲成溪是怎麽出手的,只見整個屏障上爆發出靈力的巨大漣漪,曲成溪身後的樹木瘋狂擺動狂風席卷,屏障上噼裏啪啦閃現着電光,一看就是受到了重創,但是卻還沒破裂。
曲成溪這一下只用開啓了氣境九層的功力作為試探,屏障果然如他所料,堅硬至極,容不得僥幸:“再後退!”
“吱吱吱!”香香已然看出來了自己的主人要做什麽,立刻急瘋了,撲到屏障上尖叫着想要阻止。
然而屏障那邊曲成溪卻已經義無反顧地閉上眼,一瞬間他的周身靈力噴發而出,掀出層層氣浪,那烏黑的長發在風中狂狷亂舞,美若妖邪,翻湧的靈氣幾乎讓天邊的雲彩都被攪動起來。
下一秒他猛然睜眼,剎那間,明明是無形的,但是他周圍十幾米內的樹木卻像是被猛然炮擊一樣向後折斷,那是被靈力的沖擊波瞬間爆發的證據。
“屈前輩!……”商唯震驚得眼睛睜到了極致,他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強的靈力,明禪和池清說屈前輩只有地境,這哪裏是地境,這他媽分明是天境!
天境三層,封禁全解。
第二擊!曲成溪長袖揮出,猛然轟在了屏障上!
轟!!——
整座山峰發出了地動山搖的悶響,緊接着,咔嚓咔嚓的碎裂聲從頭頂響起,清瓷跌坐在地尖叫了出來:“裂了!!”
偌大的透明屏障就像是被磕在碗沿上的雞蛋,咔嚓的碎裂聲伴随着肉眼可見的裂縫在屏障上飛快的蔓延開來,但鎮元屏障畢竟是屏障中的最堅硬者,即便這樣卻還是在強撐着維持完整性,不甘倒塌。
“吱吱吱!!”香香叫得幾乎破了音,肝膽俱裂的看着曲成溪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絕美的眉眼微微蹙了一下,像是猛然經受了什麽劇烈的痛感。
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秒,曲成溪再次擡起手,袖口中紫光一閃,一柄通體暗紫色的劍出現在了手中。
商唯驚訝到難以複加,那劍長得實在太奇怪了,讓人只看一眼就再難以從記憶中磨滅,劍柄上雕刻着複雜華麗的花簇,那些花原本都是含苞待放的,卻在曲成溪手握上去的時候猝然怒放,劍身更是絕妙到無與倫比,那鋒利的鋼鐵似乎完全不同于商唯見過的任何材質,在陽光下反射着紅藍的冷光,仿佛冰與火同時交織在一起時碰撞出的炫彩。
鈎吻劍,花月教副教主曲成溪聞名天下的佩劍。
兩個小輩并不認識,卻被那劍的瑰麗和強大驚得幾乎失語,下一瞬間,曲成溪揮起那劍,腰身繃緊到極致,繼而毫無猶豫的砍向了屏障上的裂縫!
咔嚓!!——
山崩地裂,屏障後呼嘯的風轟然越過屏障席卷而來,險些将商唯和清瓷吹了個跟頭。
屏障轟然而碎,那號稱堅不可摧的鎮元屏障在三次攻擊下宛若被重重敲擊下的玻璃碗,在驚天動地的咔嚓聲中從天幕中紛紛掉落,墜到地面上化作了一地的飛灰。
“屏障開了!”兩個小輩欣喜若狂的爬起來,卻忽然感覺頭頂一道黑影驟然落了下來。
是曲成溪。
他紫衣翻飛落回地面,手中鈎吻劍“铮——”的一聲插-進了土裏,兩個小輩激動地迎上去,卻只見他面如白雪,死死咬着唇,随後竟然雙膝一軟,撐着劍跪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蕭璋正在學堂的地下書室,手裏捧着一本書發呆。
我是來幹什麽來着的?
蕭璋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書,翻回去看了一眼封皮,發現上面寫了“名冊”兩個大字。
哦,我是來看名冊,想要查查阿楊全名的。
蕭璋凝聚注意力,翻開第一頁,上面從筆畫最少的姓氏開始,第一頁是姓“丁”的同學名單。
阿漾這會兒吃上飯了沒?山裏有這麽多野果野獸,他就算胃疼,也應該能打到個兔子之類的烤着吃了吧。蕭璋心想。山裏的山雞那麽少,打起來也沒有兔子好打,他應該沒有那麽死心眼,非得吃山□□,兔子也挺好吃的。
注意力根本沒法集中,蕭璋面前全是一篇篇的“丁”,腦子裏卻全是一個個的屈漾。
一會兒是他懶洋洋躺在自己床上,要自己給他捏捏腰的撒嬌模樣,一會兒又是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的模樣,一會兒又是他質問自己把他當替代品的模樣……
最後,是他們二人在滿地的藍英花中相擁,屈漾抱着自己的脖子,絕美的臉上浮現着妖豔的微紅,趴在他耳邊帶着哭腔叫他的名字的模樣:“蕭無矜……蕭璋……嗯……抱緊我……啊……”
蕭璋的臉色幾番變換,終于猛地合上了名冊,按住了太陽穴。
怎麽腦子裏全是他,根本無法思考。
我這是中邪了嗎,蕭璋心亂如麻。
這裏明明是他和阿楊留下回憶的地方,他自己多少年日思夜想的執念一直是阿楊一個人,可為什麽自己卻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屈漾。
那個浪蕩的、恣意的、潇灑的美人,似乎已經滲透進了他的生活,侵入了他的內心,占據了一個顯眼的位置,并且理直氣壯的駐紮在那裏不走了。
蕭璋閉上眼是他,睜開眼還是他,就算做着追憶阿楊的事情,腦子裏想的還是他。當初自己說好的,不走心,只走腎,把屈漾當成寂寞時的慰藉,無聊時的結伴,可現在的自己怎麽好像陷進去了似的,出不來了。
那本該一斬就斷的關系忽然變得藕斷絲連,蕭璋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只覺得混亂得摸不着頭緒,心亂如麻間幾乎有些煩躁起來,然而很快那煩躁就被另一種情緒壓制了下來。
——他身子不好,昨天剛發了燒,今天又在胃疼,還帶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作毒藥的毒性,一個人在林子裏能行嗎。
這種情緒,是擔憂。
我今天早上不該忽視他的,蕭璋摸着嘴唇幾乎焦灼了起來,他把名冊随手揣進懷裏,在地下左右踱步,只覺得心中的擔憂越發難以抑制,他說不清自己這是怎麽了,只是很迫切的想見到屈漾,這種迫切逐漸蓋過了尋找阿楊過往蹤跡的渴望。
天靈山學堂一直都在,想回來随時可以回來,阿楊可以等,但是屈漾等不了。
究竟是屈漾等不了還是他自己等不了,蕭璋也分不清楚,他只是忽然再也忍不下去,猛然轉向外走去。
“不行,我得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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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