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友情
第48章 友情
“外面好冷,我能不能去你屋子裏暖一暖?”
阿楊擡眼:“你回你自己房間裏不也是一樣。”
蕭璋厚着臉皮靠在門上笑,白色的哈氣随着話音冒出來:“我剛回來,房間裏剛點上炭火,燒起來也得有一陣子呢。你就行行好,讓我進去待會兒嘛,我稍微暖和點就走。”
阿楊低頭翻過一頁,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于是蕭璋自然而然的認為這就是行了,溜了進來,關上了身後的門,坐到了距離阿楊不遠處的椅子上。
這是他第一次進阿楊的房間,房間非常幹淨,幾乎顯得又些過分空落落的,別人的屋裏都多多少少有些小擺件和胡亂丢的衣物,而他這裏卻什麽都沒有,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套桌椅,如果不是被窩裏有個倚靠在床頭看書的人,說是沒人住的新房也不會有人不信,唯一一個屬于他自己的東西,只有靠在牆角的琵琶。
被丢到天靈山磨砺的人少則要呆上五年,多的十幾年也有,而看阿楊的意思,似乎是不會在這裏長住似的,就像随時就會拎包就走,再也不回來似的。
“你會彈琵琶?”蕭璋搓着手沒話找話。
阿楊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看書。
“天源派的人教你的?”
阿楊正在翻書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不,是我跟母親學的。”
在跳躍的燭火下,他那平凡的樣子似乎朦朦胧胧得不太真切,蕭璋只覺得他的容顏如雪般沉靜,那眼睫仿佛一道烏黑的屏扇,将所有情緒都藏在下面,卻有種神秘感,讓人看一眼就要心驚肉跳似的。
蕭璋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忽然從心裏生出一種想法:阿楊長得真好看。
好看這個概念,蕭璋原來是沒有的,小孩子分不出美醜,只覺得跟自己玩得好的順眼,跟自己不好的就不順眼,哪怕是他被稱為江南第一美女的母親莊妍,蕭璋都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好看在哪裏,母親就是母親,何來好看不好看?
可是此時看着燭火下看書的阿楊,蕭璋卻沒來由的感覺有些耳朵發燙,心裏的話忽然就不過腦子脫口而出了:“哪天你給我彈彈呗?”
阿楊被他吵得實在看不下去,按着太陽穴把書往旁邊一丢:“給你彈你聽得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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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不就知道了?”蕭璋連人帶椅子往他那邊挪了挪,他覺得阿楊今天的話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似的。
阿楊看着他的動作,烏黑的眸子波瀾不驚,也可能是實在懶得管他,仰頭微微向後靠在了床沿上,夜晚他穿着寬大的裏衣,鎖骨微微露了出來,那平凡的白色布料在他身上仿佛一下子多了幾分別樣的韻味似的,被子蓋在小腹,他修長的手指就放在那柔軟的被子上面,顯得整個人都多了幾分柔軟的感覺,臉色似乎也比平時更白一些,幾乎有種吹彈可破的感覺。
“阿楊,等在天靈山修習結束了,你要回天源教嗎?”蕭璋心裏那種阿楊要離開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忍不住問,“你的師尊和師兄弟,他們着急讓你回去嗎?”
不知道是這句話的那幾個字眼觸動了阿楊,他的眼底似乎微微動了一下,蕭璋心裏嘆息一聲,看來阿楊和師兄弟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他原本想着天源派本來就是小門小派,把阿楊丢到這裏多半也是出于不重視的,如果到時候畢了業,或許可以說服阿楊讓他改投朝雲派,可現在看來,這希望是要落空了。
果然,阿楊“嗯”了一聲:“我……師兄……在等我。”
“好吧。”蕭璋有點遺憾,忽的卻又提起精神,“不過你可不可以在江南多呆一陣子?江南有特別多的好吃的好玩的,我想都帶你轉轉!”
對了,就算阿楊不能久留,玩一陣子也是可以!蕭璋興奮了起來,南方有的好東西,北方肯定沒見過,到時候帶阿楊看個遍,他肯定開心!
蕭璋藏不住自己眼底的歡喜,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激動的樣子有些傻,但是一想到自己帶着阿楊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場景就忍不住開心,直沖着阿楊嘿嘿直笑。
阿楊盯着他,墨色的眼底似乎有微微的波瀾,好久才道:“你為什麽要帶我去吃喝玩樂?”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人,”蕭璋總覺得阿楊實際上并不是看上去那樣冷似的,而且今天阿楊和他說了特別多的話,實在是太讓他高興了,蕭璋一下子得意忘了形,一屁股坐到了阿楊的床上,“我想和你做朋友。”
這一次這句話說出口,比上次認真了許多。
阿楊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那一瞬間蕭璋沒有看清那眼神,他只記得那時阿楊好像并沒有不願意,卻也并沒有很開心,要是非要說,那似乎是一種複雜而難以言喻的神情。
忽然,阿楊猛地一掀被子把蕭璋丢了下去:“你屋子裏的炭火應該燒熱了,你該走了。”
“哎呦!”蕭璋揉着屁股站起來,有點不明所以,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阿楊可能是有點不好意思。
那可巧了,蕭三少臉皮厚,專治不好意思,以後他每日都來,就不信阿楊和他熟悉不起來。
“那我走啦!”蕭璋走到門邊沖他招手,“你不喜歡藍英花的話,我下次給你帶芍藥好不好?”
阿楊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蕭璋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絲微小的反應,連忙道:“你喜歡什麽花,告訴我就行,我都能給你摘來。”
“你聽說過有一種花……”阿楊抓着被子的手似乎微微收緊了些,“叫星河血梅嗎?”
“星河血梅?”
“我聽說這種花只有南方有。”阿楊沒有看他的眼睛,“你是江南第一大門派朝雲派的三少爺,見多識廣,必然是見過這花的吧。”
蕭璋一臉懵的撓了撓頭,他沒聽過這個名字,回憶了一下家裏各大花圃裏種的花,似乎并沒有種過梅花似的,而且還是這麽拗口名字的梅花。
“我還真沒聽說過,你确定是南方才有的?”蕭璋道,“我記得們家種的最多的是牡丹,其次是君子蘭。”
“是嗎……”
不知道為什麽,蕭璋覺得阿楊聽了他的話後,雖然遺憾,但是似乎整個人微微松了下來。
蕭璋看不懂他的情緒,怕他不開心,拍了拍胸脯道:“不過我可以幫你打探打探,包在我身上!”
“男孩子喜歡花說出去不好聽,”阿楊道,“你悄悄的找,別讓別人知道。”
所以,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嗎?
蕭璋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又燒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幾乎落荒而逃,關上了阿楊的門:“我知道了,明天見!”
……
竹林的盡頭是一條磚石小道,再往前,是向上是三百多級臺階……
曲成溪牽着飄在天上的蕭璋穿過竹林一路向前,靜谧的竹林将心跳聲無限放大,曲成溪的呼吸急促,沿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路向前,只見綠意退去,正是一條磚石小道。
他足足愣了好幾秒,忽然加快了腳步,踩着青苔密布的石階快步向前,幾乎跑了起來。
這是哪!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周圍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天靈山,江南……“只是記得好像來過江南,過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
曲成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覺得心底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仿佛要沖破禁锢瘋狂的翻湧出來,他拼命地奔跑,無數的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過,直到到了磚石小道的盡頭。
“哈……哈……”他劇烈喘息着撐着膝蓋,緩緩擡眼,面前正是一道長達三百多級的臺階。
一切都和記憶裏絲毫不差。
腦海中忽然像是被針猛然刺入了一樣,曲成溪唔的一聲捂住頭彎了下了腰,只覺得頭痛欲裂,像是有一顆種子在他的大腦裏破土而出,他咬牙按住頭,忽然發狠地一躍而起,帶着蕭璋瞬間飛上了三百層臺階,落在了最上方的石階盡頭。
夕陽的光暈灑在面前漢白玉門臉上方巨大的牌匾上,只見五個大字莊嚴肅穆:天靈山學堂。
一瞬間,無數的記憶轟然沖破了屏障,他只覺得那巨大的牌匾仿佛向他傾倒而來,将他砸下回憶的深淵,猛然落入那濃墨般的記憶之海裏,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
幾十年前。
“此番派你去江南的目的,你記住了嗎。”
回憶中他的臉無比稚嫩,聲音并不似現在慵懶而随意,而是稚嫩中透着冷淡,跪在地上清聲道:“混進天靈山,為師傅打探星河血梅的下落,徒兒記得清清楚楚。”
高座上的沈為霖微微勾起嘴角,五百多年的歲月沒有讓他顯現出絲毫的老态,反之那雙眼睛依舊如同鷹隼般銳利,鷹鈎鼻子讓他更添了幾分陰狠。
站在他身旁的沈欽在容貌上和他差距甚遠,可見是更随母親。
“只要有了星河血梅,蔣融那老東西的老命就到頭了。”沈為霖陰森地笑起來,四周的冥火照得他面色森綠,隐約有種詭谲之感,“他當花月教教主已經夠久了,也是時候該給我讓地兒了。”
沈欽俯身:“父親說的是。”
曲成溪:“師傅說的是。”
“你,過來。”沈為霖沖曲成溪招了招手,曲成溪起身走過去,只感覺沈為霖在他的臉上輕輕一掃,一股辛辣的靈力瞬間從他的臉孔滲透了進去,“有了這層靈力,你不必擔心被人認出來,你這漂亮的小臉蛋在他們眼裏只會普通到毫不起眼,這樣也不必擔心惹上桃花了。”
沈欽微微擡眼。
小曲成溪神色淡漠,他那副樣子更是刺激到了沈為霖某種不為人知的興奮點,他一把摟過曲成溪的腰,根本不顧自己的親生兒子還在一旁,貼着曲成溪的耳朵低聲道:“我把你養這麽大費了多少心血,你給我好好長大,絕不能便宜了別人,你是我的。”
曲成溪感受到腰上的力道,眼底一閃而過一抹厭惡的戾氣,然而随即就被他那低垂的濃密睫毛掩蓋了下去。
“父親,”一旁忽然傳來一聲呼喚,沈欽平靜的上前一步,“時辰到了,阿漾該啓程了。”
沈為霖這才松開曲成溪,在曲成溪屁股上拍了一下:“去吧,別讓我失望……啊對了,”他忽然又想起什麽,對沈欽道,“沈欽你早些回來,蔣辰辰點名要你下午陪他看猴戲,別去晚了,他要是擠兌你,你就忍着,畢竟他是蔣融的寶貝兒子,在蔣融沒死之前,你給我演好了恭順的戲碼,記住了沒有。”
沈欽微微低頭:“孩兒這輩子從出生就在演這出戲,父親放心,不會漏的。”
接人的馬車還未曾到,沈欽和他一起站在花月教後山的山腳下等着,初秋的風微微有些清涼,曲成溪在秋日來到花月教,一來就是多少年,如今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漾,父親那個樣子你也知道,別往心裏去。”
曲成溪的眼底閃過一抹柔和,甚至輕輕笑了一下:“我沒事,阿欽。”
他那樣子似乎激起了沈欽的內疚和憤慨,沈欽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對你動手動腳,對我吆五喝六,讓我給蔣式一家混蛋當走狗,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擺脫他的,也會把他傷害我們的都還回去,相信我。”
“嗯,我信你。”曲成溪注視着沈欽眸子,只覺得剛才的一切惡心都在沈欽那溫潤的安撫下消散掉了,如果是沈為霖是黑夜,那沈欽就是黑夜中的星,始終為他而亮着。
“對了,我有樣東西給你。”沈欽忽的想起了什麽,從乾坤袋中摸出一樣東西,曲成溪微微睜大了眼睛,只見沈欽把一柄琵琶放在了他手中。
沈欽溫和一笑:“這是我上個月差人新做的,用的是最好的木頭和最好的弦,此去江南怕是要許久不見,你若是悶得慌,就彈這琴吧。”
曲成溪從未收過這麽貴重的禮物,愛不釋手的撫摸着那琴,幾乎鼻子發酸,他擡起頭:“阿欽,謝謝。”
“謝什麽。”沈欽文溫柔的用手指擦掉他眼角的潮濕,“咱們不是兄弟嗎。”
曲成溪心潮翻湧,萬千話堵在胸口卻說不出來,沈欽将他從落魄中救出來,給他吃給他穿,又在沈為霖的陰影下盡力護着他,有這樣的兄長,是他幾世才能有的福分,哪怕讓他為沈欽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願意的。
“阿漾,還有一件事。”沈欽似乎有些為難,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藥丸,咬了咬唇,艱難道,“這是父親給我的蠱蟲,說是讓你臨行前服下,父親怕你到了江南不服管教,所以讓我……”
“我知道了。”曲成溪二話不說拿過那藥丸一口吞入了腹中,“你跟他說,讓他放心。”
再多的疼他都受過了,一個蠱蟲又能如何,他從小就是這麽熬過來的。
小時候沈欽被沈為霖逼着煉就最有效果的毒藥,卻因為找不到實驗對象而焦頭爛額,不得已求自己幫忙,自己毫無怨言,哪怕吃下毒藥後痛的生不如死,可是一看到沈欽擔憂又內疚的眼神,他只覺得什麽都值得了。
自己的這條命都是沈欽救回來的,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這輩子都還不完。
就如他之前所想,無論為沈欽做什麽,他都是心甘情願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沈欽:論混蛋爹的妙用,為我背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