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怪人阿楊
第47章 怪人阿楊
天靈山。
看到這三個大字的一瞬間,明铎微微松了一口氣,石驚雲臉色不變,池盈微微笑了一下。
“這次抽取池抽的這地方好,正好在三個門派中間。”鏡庭派鐘掌門幹笑,“可惜離我們鏡庭派和垣理寺遠了點。”
“阿彌陀佛。”垣理寺念坤方丈沉吟了一下,“天意如此,自是有道理的。”
當日,招新會在天靈山舉辦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一百多個剛剛修煉出仙骨的少年背着行囊從天南海北趕到了天靈山腳下,由池家池清和明家明禪兩位地境一層的優秀後生作為領隊,明日一早進入天靈山。
***
蕭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他還是個纨绔的正道名門少爺,因為不學無術被父親拿着雞毛撣子在屁股後面追。
“爹!您慢點,別閃了您的老腰!”他像猴子一樣一溜煙的跑走了留下一串大笑,身後是他老父親氣喘籲籲的咆哮,“蕭璋你個小混蛋你給我回來!馬步紮夠時間了嗎!”
“來日方長啊爹!不急于這一時!”他狂笑着從遠處抛來一顆色澤明豔的紅色果子,“給您個蘋果消消氣!我早上剛從院子裏摘的!”
“……”蕭跡哭笑不得地接住那果子,莊妍從屋裏出來,溫柔地給他披上一件外衣,“外面涼,小心着了風。”
“你說他這個樣子可怎麽辦?”蕭跡犯愁地道,把蘋果遞給莊妍,握住了她的手,莊妍笑了笑:“或許是開竅晚,等到了時候自然就會懂的,你這麽操心,沒把他怎樣,倒是先把自己氣壞了。”
蕭跡嘆了口氣:“哎,我只是怕他輸在起點上,日後的路會難。如今正道看似友愛和諧,實際上暗流翻湧,每個門派都想把別人踩在腳下,根本不是一條心,若是等以後我們不在了,事情不知會如何發展,到時候他們幾個孩子只怕……”
蕭跡搖了搖頭,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莊妍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夫妻間罕見的沉默了下來,關于蕭璋的話題以前他們也聊過無數次,卻從沒有今日這般沉重。
片刻,莊妍終于擡頭,輕聲道:“怪就怪無矜這孩子是咱們最小的孩子,從小被咱們寵壞了,你雖然訓斥他,卻總也舍不得真動手,我也是……”
蕭跡看向妻子,只見後者神色從未有過的嚴肅,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相公,你若是真想讓他早日成器,必然得狠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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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狠心?”蕭跡問。
莊妍深深呼出一口氣:“把他送到天靈山。寶劍鋒從磨砺出,不磨,永遠是一柄鈍劍。”
可憐的蕭無矜還不知道什麽在等待着他,他依舊像任何一個沒出息的二世祖一樣,胡作非為,潇灑恣意,管他什麽修煉管他什麽光宗耀祖,有他優秀的大哥和二姐在前,還有他什麽事?
外人看來他每日被他爹追着打,不受寵得很,遠不不上哥哥和姐姐,但是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爹娘在三個孩子裏最疼的就是他,有什麽好吃的都先想着他,他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什麽都由着他。
于是蕭璋心安理得地混日子,準備潇灑一輩子,卻在某日忽然迎來了一道晴空霹靂:父母要把他送到天靈山修習!
沒有美酒,沒有玩樂,這誰受得了!
蕭璋理直氣壯:“那苦地方我不去!”
誰知這次,他那向來刀子嘴豆腐心的父母竟然沒聽他的,把他塞進馬車,下車時,已經是天靈山的山腳下。
蕭璋一個半大的孩子,嚣張氣焰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下子滅了,這裏被送來的都是門派裏不學無術的混子,各派長老都惹不起管不了的刺頭,一個比一個狠,他這個朝雲山一霸,在這裏幾乎算得上是個良民了。
“蕭三公子怎麽淪落到跟我們一起被丢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混混們把蕭璋團團圍起來,白日裏天靈山學堂聽課的時候他們礙于學堂裏嚴苛的管教,頂多呼呼大睡,不會興風作浪,但是晚上就不一樣了,一熄燈,幾個混混就流出來一起狼狽為奸,專找比他們弱的拎出來欺負。
“早就聽說你是蕭家最不受寵的孩子,現在看來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聲四起,蕭璋氣的臉色發紅,不想跟他們一般見識,轉頭就想走,卻被身後的混混一腳踹在地上,緊接着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把他身上藏着的配飾物件全部搶走。
蕭璋這輩子從來都是被人捧着,哪裏有過這種狼狽的時候,他恨的嘴唇都咬出血,可是一旦撲起來反抗都被靈氣比他高的混混重新打倒,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這是蕭璋第一次體會到修習靈氣的重要,也是第一次明白弱者只能被欺負。
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他從小就沒好好修習過,哪怕和那些混混差的也不是一星半點,追上來何其困難。
蕭璋就這麽渾渾噩噩的被揍了一個月,不過好在,被欺負的不止是他一個,另有一個怪胎也是混混們欺負的對象,那就是阿楊。
蕭璋記得這個人,他在來天靈山的第一天就看見他背着琵琶站在隊伍的最末,被人都因為被門派丢到了天靈山管教而惱怒,只有他眺望着遠方連綿的大山,像是第一次見一樣,眼底都是奇異的光彩。
蕭璋那時候就覺得他一定是個怪人,果然,之後這個來自天源派的阿楊在各個方面都體現出了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比如所有人都睡覺或者走神的學堂講座上,只有他一個人專心致志的記筆記,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更是能對答如流,很快就成為了老師們眼中的難得的好苗子。
可是越被老師喜歡的孩子就越受混子們的讨厭,蕭璋有一次半夜聽見外面有聲響,推開門一看,就看見阿楊渾身灰土地從外面回來,一看就是被混子欺負過了。
哦對,他們兩個的房間挨着,阿楊就在他隔壁。
蕭璋對這種同樣被欺負的孩子有種難兄難弟似的親切感,打開門想要和他搭話,然而阿楊并不搭理他,甚至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加快腳步回房,啪的關上門,第二天依舊像沒事人一樣認真聽課,像是沒有什麽能打擾他一樣。
真是個怪人。
蕭璋從沒有遇到過這種像冰塊一樣的人,阿楊幾乎不合天靈山的任何一個人交流,如果不是平時回答問題,幾乎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個啞巴。
不過一個勤奮好學的人怎麽會淪落到天靈山的?
這極大的激起了蕭璋的好奇心,他在上課的時候故意做到阿楊身邊,用胳膊肘怼他:“喂,你叫阿楊是不是?天源派為什麽把你送過來?昨天欺負你的是誰?是阿奎還是東順?”
阿楊的眉頭微微皺起,離他遠了一點。
那一瞬間蕭璋發現他的眉眼長得非常好看,似乎有種鳳眼的意思,眼尾微微上揚,瞪人的時候幾乎給人一種心驚肉跳的豔麗感,可是再想仔細看,卻發現那種感覺沒了,阿楊冷淡的面容看起來幾乎有些普通,平淡得毫無特點,放在人堆裏根本記不住似的。
蕭璋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眼花了,并沒有放在心上,繼續锲而不舍的跟他說話,阿楊不搭理他,他就自己說,結果被先生一書卷敲在了腦殼上。
接連好幾天,蕭璋都悄悄跟着阿楊,上課的時候坐在他旁邊,吃飯的時候也端着盤子往他身邊湊,睡覺之前還要敲兩下牆以示友好。在蕭璋看來,在這群虎豹豺狼一樣的混混中,怪咖阿楊是最接近他曾經生活的存在,也是最可能成為他朋友的人。
甚至某日蕭璋還跑去山裏摘了一叢野花,在臨睡前敲響了阿楊的門。
阿楊拉開門,蕭璋立刻雙手捧花獻上,笑着道:“送給你的藍英花,這花只有天靈山才有,我跑了好遠才找到的!”
阿楊冷淡的目光落在那花上,繼而又向上,盯住了蕭璋的臉,似乎不理解他這樣做的用意,眼底全是戒備。
蕭璋的心跳忽然有點快,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我……想和你做個朋友。”
下一秒,大門猛地在他面前關上,繼而屋內的蠟燭被吹滅了。
很明顯,阿楊不想和他交朋友。
送花失敗讓蕭璋郁悶了好幾天,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令人讨厭的人,靈力弱、嘴又碎、似乎沒有什麽地方招人喜歡,也難怪阿楊不待見他。
月上梢頭,他一個人溜達到小樹林的溪水旁,看着在流水潺潺中破碎的月光倒影,忽的有些想家了。
他還在生爹娘的氣,那麽狠心把他自己丢到這險惡的地方,連書信都不來一封,可是雖然生氣,他卻忍不住想起中秋節母親親手為他織的圍巾,想起冬至時父親看似不經意的夾給他的餃子裏藏着的硬幣,還有那看似總欺負他卻實際上處處維護他的大哥和二姐。
好久沒見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可惜老天似乎并不認為這一夜适合思家,幾個小混混正好溜達到這片林子裏,發現了河邊孤身一人的蕭璋,于是把他當成晚間餘興節目揍了一頓。
這一次揍得尤其慘,蕭璋的臉都被打腫了一塊,趴在地上起不來,身上最後一樣屬于家裏人的東西也被人奪走了,那是母親在他臨行前給他揣的護身符。
“護身符在你這也不管用嘛!”混混大笑着踢了他一腳,用護身符拍了拍他的臉,“那我就替你收着啦,看着金線做工,起碼能賣上三兩銀子呢哈哈哈哈!”
混混們揚長而去,留下渾身髒污的蕭璋趴在落葉裏,像是被丢棄的垃圾。
夜晚的涼風嗚嗚的吹過,蕭璋把頭紮在草堆裏,肩膀終于控制不住的抖動起來,豆大的淚珠順着鼻尖滑下,他強忍着不發出哭聲,卻只覺得心裏酸澀的幾乎要沒頂,仿佛再也爬不起來了似的。
真的受夠了,這樣下去還有什麽盼頭……
“這就受不住了,果然是蜜罐裏泡大的。”
身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蕭璋的身子猛然一顫,一骨碌坐起來回過身,看到了月光下阿楊熟悉的身影。
他怎麽來了?
自己的狼狽全被他看去了,蕭璋又尴尬又憤怒,一把抹掉眼淚扶着膝蓋站起來怒道:“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又能怎麽辦!不也是被欺負!”
阿楊那時而美豔時而普通的面容在月光下不甚真切,淡淡道:“挨揍了就打回去,打不過就苦練。他們停滞不前,而你在變強,總有一天能打過。無論如何,都好過你在這裏哭哭啼啼。”
這是阿楊跟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蕭璋微微愣怔,那再淺顯不過的道理被阿楊一說出來,蕭璋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猛然點醒了一樣。
“你說的對,他們全靠着之前的老本,如果我努力修煉,那以後……哎!等等我!”
阿楊說完話就轉身離去,早就只剩下一個遠遠的背影。
就是從那一天起,蕭璋決定奮發圖強,每晚都偷偷找到山裏隐秘的地方修習靈力。然而沒過幾天,他忽然聽說了一個消息,那天欺負他的幾個混混不知道怎麽在閑逛的時候一起跌落了山崖,各個摔斷了骨頭,被各自的門派接走養傷去了。
蕭璋沒在意,欺負他的遠不止這幾個,這幾個走了,還有其他的欺負過他的,他決定依舊苦練,絕不放松,然而就混混們離開的當晚,他修煉完回來,忽然看到窗臺上放了一個東西,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之前的護身符!
失而複得,蕭璋驚喜萬分,心想一定是那幾個混混走了之後,門派裏的師傅收拾他們遺落下來的東西時發現了自己的護身符,就給送回來了。那天他實在是開心,終于主動給家裏寫了第一封信,信裏說:我在這裏很好。
蕭璋把護身符挂在了腰上,白日裏依舊時時刻刻騷擾阿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胡攪蠻纏起了作用,以前阿楊根本不搭理他,現在偶爾能回他幾個字,雖然大多是“離我遠點”“別煩我”,但是能得到回應,蕭璋就開心的不得了。
他覺得還是可以和阿楊成為好朋友的,這種感覺自那天晚上之後就越發的強烈了起來,他覺得阿楊很聰明也很通透,似乎偶爾也會在意他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煩人的是蕭璋依舊經常被人欺負,修煉的效果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看出來的,不可能一下子天下無敵,不過最近的幾次他的反抗明顯有用了很多,有一次甚至把對方打退了。
那晚蕭璋頂着烏眼青開心的去找阿楊描述戰況,正在被窩裏看書的阿楊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蕭璋忽然意識到,随着時間的流逝,欺負阿楊的人好像也變少了。
難道是阿楊也悄悄修煉了,好像沒有。但是明顯的,那些刺頭們都有意識的繞着他,找別的更軟的柿子去捏了。
蕭璋分析多半是阿楊性格冷漠,霸淩者喜歡欺負那種言聽計從或者反抗不成哭得嗷嗷叫的,像阿楊這種冷淡的,折騰起來沒意思。
果然還是阿楊厲害啊,如果自己一開始也板着臉,或許就沒那麽多人欺負自己了。
不過說來也巧,上周那個往阿楊被子裏放馬蜂窩的混球,好像沒過多久就生了重病被接回家了。
阿楊的運氣也是真的好。如果那人還在,只怕還是個難纏的角色。
“阿楊啊,”蕭璋站在阿楊的房門口搓手,已經他們已經在天靈山三個月了,蕭璋心底裏已經把阿楊當成了朋友,可惜阿楊始終冷淡,友情是需要有一個人先邁步的,他決定今晚更進一步,“外面好冷,我能不能去你屋子裏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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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補昨天的,今晚不出意外的可能還有一章!我在拼命碼字中,希望能碼完~(如果沒有的話就當我今天更六休一休掉了,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