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思暮想
第16章 朝思暮想
蕭璋心髒劇顫,血液直沖大腦,像是怕用力呼一口氣那少年就會從面前消失不見,連喘氣都屏住了,幾乎舍不得眨眼睛。
濃霧中,那少年清瘦的後背随着翻書的動作微微起伏,薄薄的衣衫隐約能看到漂亮的蝴蝶骨,雖說是在學習,但是偏偏坐無坐相,右腿踩在榻子上,右手搭在左膝上拿着筆,身子靠在左側床頭的軟墊,嘴裏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用舌頭頂得一晃一晃的。
硯臺竟然就放在身後的床墊上,少年時不時拿筆往後随手蘸一下,然後在卷軸上做一行批注。
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問你呢,”少年等了半天沒回應,終于煩了,放下卷軸側頭,“你又過來幹什麽?”
那不耐煩的語氣那麽熟悉,就連語音語調都和記憶中別無二致,蕭璋死死地盯着他被長發遮擋住大半的側臉,輕聲道:“你那麽好看,我來看看你不行嗎?”
年少時稀松平常的一句玩笑的調戲,此時念出來卻仿佛魔咒,蕭璋只覺得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痛得血肉模糊。
“我當然好看。”少年勾起一抹笑,看樣子心情好了起來,沒有再毒舌諷刺什麽,只是把卷軸放到一邊,扭了扭肩膀。
燭火在燭臺上跳動着,将他迷人的剪影投在牆壁上,少年按着頸窩後方小聲抽了一口氣:“來都來了,別在那傻站着,我肩膀好酸,你過來幫我揉揉。”
燭火讓他整個人籠罩在微醺的光影裏,那頸部的皮膚如同羊脂白玉,修長的指尖微微用力壓在頸間穴位處,動作竟有種說不出的妖嬈。
蕭璋向着他走了過去,每一步都用盡全部的意志克制住自己,才不至于讓自己撲上去把那少年抓進懷裏死死拴住。
“是這裏嗎。”他按住了那柔軟的脖頸,這一剎那仿佛心髒都在狂跳中炸開,從手指酥麻至全身,他用拇指抵住少年後頸的僵硬處,微微用力按揉起來。
“……”少年似乎發出了一聲舒适的輕哼,“對,就那兒。”
從上方的角度向下蕭璋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少年半仰着頭,烏黑的發絲掃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就那麽柔若無骨地向後倒來,後腦少自然而然地靠在了蕭璋的小腹上:“再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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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璋卻停了下來。
少年不滿的動了動:“繼續啊。”
蕭璋顫聲道:“可以讓我看看你嗎,你的臉。”
哪怕就一眼,哪怕只有一瞬間。
“不是每天都能看見?你又犯了什麽毛病。”少年不予理睬。
“阿楊,你轉過來,”蕭璋用力捏住少年的肩膀,音調徒然拔高又顫抖着落下,“就看一眼……求你了。”
少年似乎終于被他搞煩了,無奈道:“好吧好吧。”
弦月高懸,清冷的月光和屋中溫熱的燭火交融在一起,冷暖色碰撞,形成了奇異的光影,少年緩緩擡起頭來,月色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蕭璋心髒仿佛在這一刻凝滞,渾身的血液凝固成冰。
忽然,啪!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像是誰打了個響指。
嘭!——
少年的身體猝然如同煙花一眼炸開,血肉轟然迸濺,噴了蕭璋一臉,肉塊如同冰雹一樣稀裏嘩啦地掉了下來。
幻境瞬間散去,夜晚的天靈山房間重新變成青樓,虛幻的黑夜和燭光紛紛退去,陽光從挂着血肉的窗戶灑了進來。
蕭璋滿臉血污地回過頭,只見曲成溪單手叉腰站在門口,左手還保持着打響指的姿勢,對着滿屋蜘蛛精的屍體碎塊和蕭璋倨傲一笑:“救了你一命,不用謝。”
蕭璋盯了他好幾秒,才從血污中站了起來,擦掉了自己臉上的肉塊,曲成溪皺眉看着他,這個男人像是被從靈魂裏抽去了什麽一樣,步履沉重,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
“喂,你怎麽回事?被蜘蛛精吃掉魂兒了?”曲成溪盯着他。
蕭璋嘆息道:“我知道。”
知道什麽?知道這是幻境?
“知道個屁,”曲成溪不信,“我推門進來的時候你正深情地盯着那蜘蛛精,要不是我出手及時,你就和那蜘蛛精親嘴了。”
蕭璋走到樓梯處一揮手,渾身的血污瞬間被靈力淨化消失不見,回頭看向曲成溪:“從我進那房間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他是蜘蛛變的。我只是……”
只是想再看一眼,那張被自己遺忘的臉。
這樣落魄的蕭璋一時間讓曲成溪覺得有點陌生,他覺得渾身不自在地盯着蕭璋看了幾秒,覺得這個男人纨绔沒正形的時候,自己還可以肆無忌憚地諷刺他,可現在這幅模樣,讓他都有點不忍心了。
“你在那間屋子裏看見的是什麽?”曲成溪忍不住好奇。
“沒什麽,一個永運不會再見的人罷了。”蕭璋苦笑了一下,再一擡眼,他又變成了那個沒心沒肺的蕭璋,“沒想到這秦淮樓竟然有這種古怪,難不成變成蜘蛛窩了?你呢,你遇到蜘蛛了嗎?”
曲成溪聳了聳肩:“遇到了啊。”
蕭璋:“看見誰了?”
“誰也沒看見。”曲成溪媚眼一翻,“這蜘蛛變出的幻境是一個人心裏最深的執念和欲望,我這麽潇灑,自然和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
蕭璋:“……”
曲成溪往他肩膀上一推:“快去看看你的小後輩們,再過一會兒他們估計都得成蜘蛛的下酒菜了。”
“我不過散修一個,誰說他們是我後輩了。”蕭璋反應得飛快。
曲成溪從他身旁繞過去,哂笑了一聲。
蕭璋竟然有一種被他看穿的感覺,這個萍水相逢的美人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他好像什麽都知道,卻又什麽都不在意,那種潇灑和恣意像是從他的骨子裏透出來的,讓人無法不信服。
蕭璋惑又驚奇地笑着搖了搖頭,自己對一個幾乎陌生的人竟然産生了這麽大的興趣,真是不可思議。
他跟上了曲成溪的腳步,看着曲成溪雪白的脖子的線條漂亮的後背,忽的沒來由的想,如果那少年還活着,可能和他差不多吧……不,那少年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比不上。
“好看嗎?”曲成溪仿佛背後長眼,魅惑回眸。
蕭璋:“好……”
曲成溪瞬間變臉:“再偷看就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蕭璋微笑,“別那麽小氣嘛,大不了我讓你再看回來。”
曲成溪媚眼一翻正要損他兩句,忽然覺得腹中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的話音瞬間被堵在了喉嚨裏,表面上毫無異狀,像是懶得再搭理蕭璋,轉頭抛下他往小輩們的方向走了過去。
“阿漾,等等我嘛!‘蕭板鴨在後面叫他。
曲成溪裝聾作啞,走得更快了幾分。
肚子竟然已經開始難受了,那藥的副作用已經有隐隐發作的前兆,竟然比想象中還要早一些,曲成溪心中無聲的暗罵,手指卻不動聲色地在小腹按了一下,此地不易久留,得速戰速決。
秦淮樓裏怎麽會有那麽多蜘蛛的,還能迷惑人心智?曲成溪心裏湧起千頭萬緒。
其實如果不是看到蕭璋被蜘蛛幻境所困,他甚至不知道那蜘蛛是用幻境迷惑人的,剛才他推開自己負責的東側房間門的時候,屋裏的蜘蛛正慌亂的擺出攻擊的姿勢,勉強将周圍景致變成了個模糊的江南春景——它根本不知道用什麽幻境來迷惑他。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無欲無求了。曲成溪暗自嘆息。
也是,他對于情愛的執念,在被沈欽抛棄在雪山之巅的時候就已經滅絕了,如今一個人等死,功名利祿對他更是毫無疑義。
無親近記挂之人,無未滿足之執念,舒服的活過這幾年就是他最大的願望了。
如果不是想要睡男人的願望無比強烈,曲成溪覺得自己非常适合當個和尚。
至于之前為什麽選擇來江南養老,他只是模糊地記得自己曾經在沈欽父親的命令下來過這裏,生活了一段快活日子,可為什麽來,發生了什麽,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沈欽告訴過他,說他當年在離開江南時出了意外,傷到了腦袋,所以這段時期的記憶幾乎一分不剩。
不過也無所謂了,那麽多年過去,這些小事早已無足挂齒。
曲成溪摸了摸胸口衣襟裏睡得四仰八叉的香香,心想,香香啊,這世上,我就只挂念你一個人,不,一個貂了。
“屈前輩!蕭前輩!——”
忽的,遠處的濃霧中傳來鬼哭狼嚎,緊接着商唯沖破霧中跌跌撞撞撲出來,一頭撞進了蕭璋的懷裏。
蕭璋的鐵板胸肌曲成溪可是感受過的,當即就覺得腦門下意識一陣抽痛,然而商唯根本不顧上這些,哭着抓住蕭璋和他的胳膊:“兩位前輩!你們快來啊!明禪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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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