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淮夜曲
第7章 秦淮夜曲
“哎呦,輕點哎!”崔長老心疼萬分,小心翼翼的把蕭璋的手從山石上摘下來,“這花崗岩可是上等品質的,開采下來能賣不少錢呢。”
蕭璋:“……”
其實崔銘也是名門出身的纨绔,奈何小時候被他老爹送到窮鄉僻壤的本家住了幾年,留下了心理陰影,從此之後整個人就蛻變成了一個無比節省的鐵公雞。
“璋啊。”崔銘見蕭璋氣也出了,摩挲着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把話題往另一個方向轉,“你年紀也不小了,鏡庭派鐘掌門的掌上明珠對你頗有好感,一直在等你閉關出來呢,如今你大仇已報你看要不要……哎哎!一說這個你就溜!”
蕭璋頃刻間已經下了臺階,崔長老追過去,他一雙小腳捯得飛快,神态別有幾分猥瑣,像個縮着脖子跨步前行的鹌鹑,一溜煙追到蕭璋身邊。
蕭璋煩躁得要命:“別跟着我。”
曲成溪死了他還怎麽報仇,幹脆直接殺到燕北花月教,把沈欽揪出來砍了算了,反正魔教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崔長老卻不讓他走,抓住他的胳膊,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知道你心裏一直住着那天靈山的心上人,但是自從那次劇變後你倆在混亂中分別,他就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些年過去你找也找了,問也問了,可曾有一個人知道他的行蹤?要我說他本來就重傷,沒準你們一分開,他就死了。就算那時沒死,天源教後來被曲成溪滅門,他一個天源教小弟子,又怎麽能逃得出去?這道理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明白。更何況如今害他的曲成溪都死了,這事早該翻篇了。”
蕭璋的臉黑的幾乎能滴水,不回應,腳下飛快。
“斯人已逝,你藏在心底裏當個念想就罷了,別耽誤了正事。”崔長老小跑着繞到他另一邊,“婚喪嫁娶,誰不得經歷?你也不能總躲着,石掌門催了我好幾次了讓我勸勸你。他已經那個歲數了,沒準再過個一百年就要歸西了,這朝雲山鐵板釘釘了要傳給靈力最強的你,可你一不收徒,二不娶親,這沒有後世傳宗接代,讓掌門怎麽放心啊。”
蕭璋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我就該像我哥我姐一樣游歷四方去,省的你在我耳邊吵鬧。下屆掌門之位讓給你,我不稀的要。”
崔銘趕緊擺手:“我可沒那福分,掌門之位非你莫屬,剛才跟你說的鐘家大小姐長得美若天仙,鏡庭派又是修仙六大門派裏最有錢的,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朝雲山本來就是我蕭家的,有他石驚雲做主的份兒麽。”蕭璋猛然停下腳步,銳利的眼睛眯起來,終于不客氣了,“石掌門這麽着急撮合我和鐘家大小姐,不就是想要鐘家的翎羽劍譜嗎,搞得這麽冠冕堂皇,他自己名利雙收,這算盤打得可真響亮。”
崔銘臉色瞬變,石掌門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世人都只道石掌門無欲無求,一心化解民間疾苦,可只有他們一小撮親信知道,石掌門的功力到了氣境九層之後就一直止步不前,若沒有高超的劍譜修煉補足,馬上就要油盡燈枯了。
所以他才急着給蕭璋安排親事,蕭璋的父母不在,石驚雲作為掌門自然算半個親家,那劍譜必然也能順利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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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該無人知曉的背後腌臜,這見不得臺面的心思,竟被蕭璋毫不留情的點破了。
崔銘尴尬的幹笑道:“哪有啊,你想多了。再說鐘大小姐嫁給你怎麽能算犧牲品呢,分明是郎才女貌……”
“你有完沒完!”蕭璋被他念叨的終于暴躁了,他與崔銘從小一起長大,但性格追求截然不同,崔銘從小的理想就是成為史上最牛逼的謀士,名震四方,光宗耀祖,而如今朝雲山是石驚雲的天下,崔銘自然要幫石驚雲做事,更何款崔家與石家本來就有姻親。
不能說不對,只是與蕭璋不同罷了。
蕭璋一擺手:“我不娶!老子就喜歡孤獨終老怎麽地!”
崔銘豁出去了,把拐杖擋在身前小聲道:“可是嫁妝已經收了……”
“什麽!?”蕭璋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一把揪住崔銘的衣領,“哪有大姑娘沒進門先給嫁妝的事!我根本不同意結婚!”
崔銘無辜:“還不是鐘家大小姐太喜歡你,說什麽都要嫁。”
“你放屁!”蕭璋氣得要撅過去了,他在山洞裏煎熬數十年都沒覺得什麽,誰知道剛出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已經不想活了。
要不是姓石的到處放話宣傳他,鐘小姐怎麽至于對一個從未見過的人愛得死去活來?
蕭璋平生最厭惡這些背地裏的動作,如今竟然直接搞到他身上來了!
崔長老抱住他的胳膊:“你就娶了吧,就算你喜歡男人,娶了鐘家大小姐也對你沒損失,當個妾也行啊,你倆門當戶對,将來留個後給朝雲派坐鎮,百利無一害啊。”
“你說的是人話嗎!”要不是和崔銘從小認識,蕭璋真想敲爆他的狗頭看看裏面是不是豆腐渣,“我心裏有人,那人就算死了,我也再不會愛上任何人!我娶鐘家小姐是對她的不公平,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哪裏至于受這種屈辱!更別提你們本身就目的不純!”
“你現在退婚才是對她的屈辱,人家上趕着來嫁你已經是豁出去了,你要是這樣都不要,那是打人家姑娘的臉!以後讓全城的人怎麽看她!”
這話一說,空氣終于安靜了,崔銘暗自長舒一口氣,心想以蕭璋君子之品格,話說到這份上,估計是把他說服了。
誰知下一秒……
“那我打自己的臉總行吧。”蕭璋忽的一聲冷笑,那俊美深邃的五官在這種表情下有種讓人心顫的狂傲霸氣,讓人不敢置喙。
“我蕭璋生性風流,喜愛沾花惹草,又有斷袖之癖,自覺配不上鐘姑娘,特此退婚,與鐘姑娘本人無關,純屬我自己混蛋!”
崔銘顫聲道:“你你你……什麽意思?!”
蕭璋翻個白眼縱身便走,剎那間就到了山腳下。
“你去哪!”崔銘追不上他。
一聲振聾發聩的怒宣言剎那間傳遍了山野,在夕陽最後一縷餘晖中震驚了整個朝雲派。
“老子去逛青樓!找鴨!”
***
“喲!客官!裏面請!”
若說江南的紙醉金迷在哪裏體現得最淋漓盡致,在踏進秦淮樓之前,曲成溪還以為會是河岸兩側達官貴人連排的畫舫,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環肥燕瘦的姑娘頭上戴着金柄流蘇釵,在花客中嬉笑着穿梭而過,銀鈴般的笑聲環繞在周身,連絲竹笙簫的曲調都被掩蓋了下去。
從秦淮樓大門望進去,裏面另一個世界,上下六層的巨大的樓宇處處金碧輝煌,酒香混合着上等的脂粉香氣撲入鼻腔,奢華至極,又暧昧之極。
淡定浪蕩如曲成溪,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他從小在青樓長大,對于這種地方毫不陌生,甚至還有點莫名的親切感,但是如今卻是他第一次抱着真正“逛窯子”的目的來,一時間竟然也難免有些微小的緊張和激動。
曲成溪溜達着走進去,剛要開口說什麽,三五個姑娘已經把他圍住了,無數柔軟白皙的小手從曲成溪身上游走掠過,老鸨熱切地小跑過來,一看到他俊美的樣子和價值不菲的衣着,眼睛都亮了。
“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來吧,喜歡什麽類型的姑娘?我們秦淮樓是江南第一大青樓,您喜歡的我們都有!”老鸨熱情道。
面容嬌美的舞妓們笑顏如花地貼在曲成溪的身上,輕薄過頭的衣衫從肩頭滑落,豐滿的前胸有意無意的蹭着曲成溪的胳膊,手指不老實的往他的衣襟裏探去:“奴家給您彈琵琶聽,您愛聽什麽曲兒?”
沒有人注意到,曲成溪的身子微微一僵,回憶中同樣的脂粉味伴着同樣嬌俏的媚笑,在滿目金黃靓粉中翻滾而來……
“娘親,你去哪?”
房間外絲竹鼓樂喧嚣歡鬧,女人白皙修長的手指按在門框上回頭看來,那是一張絕色傾城的臉,鳳眼柳葉眉,朱唇若丹,美得讓人窒息,只是衣着過分豔麗輕浮,眉眼間又過分冰冷。
小小的曲成溪手足無措的站在屋子當中,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抓着自己的衣角,盯着她的裙擺,那裙擺用金絲勾勒着蝴蝶和花朵,覆着一層流光溢彩的輕紗。
“在屋裏等着我,不許出去,別給我礙眼。”
咣當!房間的大門猛地關上,透過那一閃而過的縫隙,小曲成溪看到女人臉上的冰冷在面對大腹便便的恩客時瞬間褪去,眉眼間燦爛如花,那是從未對他露出過的笑顏。
“慢着。”曲成溪一把抓住舞妓往他懷中探的手,舞妓一愣,老鸨趕緊上前陪笑,“牡丹不合您意?您別急,我們有的是漂亮姑娘……”
“牡丹倒是豔麗,”曲成溪微彎的鳳眼帶着淡淡的笑意,松開手的時候牡丹的手心裏已經多了一塊碎銀,“但我不喜歡姑娘。”
人的愛好千奇百怪,曲成溪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與衆不同,那些柔軟如水的女孩子只能激起他的保護欲和憐惜,真正讓他心髒狂跳、熱氣上臉的,是第一次翻開某本叫“傾城斷袖”的三俗畫本的時候,那輪廓清晰的肌肉線條,在瞬間就擊中了他的命門。
他今日來,就是奔着那肌肉來的。
“哎呀!是我糊塗!”老鸨果然見多識廣,立刻叫姑娘們都下去,靠近曲成溪用扇子擋住嘴笑道,“您早說啊,我們這小夥子更是帥氣!您跟我來!”
秦淮樓果然是江南第一大青樓,老鸨扭着腰帶着曲成溪穿過堂中,從後門出去,走過花團錦簇的後院前臉,後面竟別有一番乾坤,一幢同樣高聳華麗的回字形四方樓映入眼簾。
這占地面積,簡直堪比豪門宅院了。曲成溪心中啧啧:“燕北怎麽沒有這種好地方。”
“秦淮樓分前樓和後樓,前樓都是美豔的姑娘,這後樓嘛……”老鸨笑得暧昧,推開後樓的大門,一瞬間,亂花迷人眼,奢靡之氣比前面的樓更勝一籌!
無數的美少年簇擁而上,瞬間把曲成溪淹沒。
“公子!……”
曲成溪的雙手都被摟住,面前一小鴨幾乎躺在了他懷裏。
笙歌熱辣中放眼望去,樓中心竟然有個巨大的溫泉池,妩媚柔軟的少年幾乎不着寸縷地挂在恩客們身上,笑嘻嘻的用嘴喂大腹便便的恩客吃葡萄。
少年們舞起來時身段如水蛇,比方才的舞妓還要魅上幾分,恩客們大笑着把酒灑在美男胸腹,那輕薄得如同無物的衣衫瞬間被浸透,勾勒出迷人的輪廓來。
醉生夢死,不過如此。
“公子可還滿意?”老鸨這些年早就練出了毒辣的眼光,這貴客出手闊綽,氣度舉止絕非常人,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大主顧,笑得谄媚極了。
但曲成溪看起來并不是很滿意。
他對于男人就沒有那麽憐香惜玉了,随手挑起懷中那小鴨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湊合。”
太瘦。
這身子骨這麽軟,臉上妝這麽重,和女人有什麽區別?
那小鴨瞬間紅透了臉龐,他從未見過這般美豔的恩客,神情慵懶魅惑卻有種難以掩蓋的貴氣和高傲,自己在他面前瞬間自慚形穢,話都說不出來。
老鸨一眼就知道那小鴨不夠格,趕緊把小鴨拽到一旁,對曲成溪賠笑:“貴客請先去頂樓鳳閣稍坐,我這就給您安排頂尖的小郎君上去!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起碼像個男人吧,曲成溪心想,但是這話他沒明說,太傷人。
長相的話……曲成溪琢磨了一下,又把“比我好看”這幾個字咽了下去,估計這要求可能有點太高。
怎麽這麽麻煩!
這麽大的青樓難道找不出一個合适的鴨?
曲成溪沒想到逛個青樓和自己想象的一點都不樣,幾乎有點煩躁起來,幹脆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摸出錢袋遞過去:“要最俊的。”
最俊代表着最貴,老鸨看着錢袋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好嘞!”
“等等!”曲成溪抓着錢袋的手忽然收回,鄭重囑咐,“不要太娘。”
“沒問題!包您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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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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