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看嗎?
第64章 第 64 章 好看嗎?
兩個人就這樣捂着嘴各懷心思, 最後還是宋涯先出聲将平靜打破,他将手放下,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如果能忽視他耳廓上的淡紅的話。
“師姐找我有事嗎?”他問出了和剛才一樣的問題, 但是稱呼卻改變了, 仿佛這樣剛才發生的事就可以不作數。
周玉煙緩了一陣,意識到現在不是該糾結宋涯可愛還是不可愛的時候,她及時收手, 點頭道:“我想再回領主府看看, 沒想到會在路上碰見你。”
宋涯淡淡地掃了掃四周,的确, 這裏是他們來時的路, 只是他剛才過于匆忙, 沒有留意。
原來不是特地出來找他啊。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宋涯有點失落, 但他很快就将心頭湧上的異樣輕描淡寫地揭過, 轉而問道:“師姐發現了什麽嗎?”
周玉煙搖搖頭:“不算發現, 我只是在想, 那些墳墓不管是不是幻象, 他們憑空出現跟憑空消失時,都沒有靈力的波動,這顯然不對。”
沒有靈力的波動,就代表是天然形成的景觀,但景觀可以是山可以是水, 絕不可能是一座座整齊的墳墓。
所以周玉煙才想回去看看, 看能不能在那處古怪的院落找到一絲靈力的蛛絲馬跡。
“哦, 原是這樣。”宋涯說完,見周玉煙還停在原地,并沒有離開的意圖, 有些不解。
周玉煙顯然讀懂了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問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華舒一夜沒睡困得不行,她不能再帶她走,而清醒了的師塵光,還不如不帶。
所以如果要再去領主府,唯一能幫她的只有宋涯,但他似乎沒聽懂她的話外之音,真就單純以為她是順路而已。
宋涯反應了一瞬,才說:“嗯,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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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周玉煙松口氣,道:“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安心?”宋涯将這個詞又小聲地重複一遍,但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一天之內來領主府兩次,周玉煙顯然駕輕就熟,但這次沒有華舒他們在,他們可以很輕易地掩藏身形,根本不擔心暴露。
領主府內的仆從對府內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做着跟世界上所有仆從相同的事——被主子驅使。
領主府的少爺是個養得圓乎乎的胖子,此刻他正騎在一個護院的身上,俨然把自己當成上陣殺敵的猛将,舉着劍就朝着那些下人們身上劈過去。
下人們雖然躲得及時,但人數衆多,再躲也有躲到沒有退路,硬生生被劍劃得皮開肉綻的時候。
但再疼,他們也不會露出什麽與生氣、埋怨、憤怒有關的表情,仿若他們本該如此。
而那個“小将軍”比他們還不在乎他們的死活,畢竟在他眼裏,這些人不是人,只是銀子。
這個一兩銀子,那個三兩銀子,他們有貴的有便宜的,但都沒關系,因為他們家有很多銀子,所以劈死幾兩銀子對他,根本無關痛癢。
周玉煙看得生氣,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有人搶在她前頭發了話。
“承兒,不要胡鬧,快去換身衣服,咱們該走了。”一個衣着打扮富貴得體的美婦人出現,将“小将軍”從戰場上喚了回來。
護院直接趴跪在地上,讓小少爺的腳着了地,美婦人牽着他的手走遠。
而他們走後,原本喧鬧不停的院落總算是迎來了片刻的寂靜,那些受了傷的家仆們甚至連傷口都來不及處理,就慌慌張張地邁着步子追趕主人。
宋涯瞥見周玉煙面上的表情,問道:“你想救他們?”
周玉煙反問:“很明顯嗎?”
宋涯給她潑了冷水:“救了也沒有用,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能繼續留在領主府,逃不過的,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讓他們晚一天死而已。這是他們的命。”
周玉煙被他說得一愣。
別人說這話也就算了,可他是宋涯,一本龍傲天小說裏的男主诶!
他不應該是最不信命,最想要奮起反駁的那個人嗎?
怎麽現在,卻說出這樣無異于喪氣的話。
宋涯見周玉煙的表情有些奇怪,又問:“認清現實了?”
“不是,”周玉煙否認,“我是沒認清你。”
“我?”宋涯沒想到話題會落到他身上。
“我還以為你是這天底下最不會認命的人呢。”周玉煙說得很坦誠。
“認命如何,不認命又如何,有意義嗎?”宋涯繼續說:“人到最後的歸宿都一樣,無非一個死字,什麽也改變不了。”
“你才多大歲數就想着死了?”周玉煙反駁他。
“你做事都要追求一個意義?人活着就是為了意義嗎?活着就是活着,不是為了意義,你可以做一個碌碌無為的凡夫俗子,也可以做統鎮山海的将軍,沒有人會去責怪你。”
她指着那些受了傷的家仆,“他們沒有靈力,沒有家世,在主子眼裏就跟蝼蟻沒有分別,按你所說的那樣,他們的人生看不到希望,是不是早就該引頸自戮了?可是他們沒有,他們還是認真地活着,努力地活着,哪怕傷口灼痛,也不敢暴露。他們不是軟弱,而是堅強,所以我沒有辦法瞧不起這樣努力活下去的人。”
周玉煙話說到一半,突然朝宋涯伸手,說:“把你的手給我。”
宋涯不明所以,但還是選擇伸出了手。
周玉煙沒有做別的,她只是輕輕地握住了宋涯。
她的手比他小上很多,但溫暖、包容。
宋涯默默地被她牽着,但猝不及防的一陣痛,讓他情不自禁地皺了眉。
周玉煙松開手,朝他說:“看吧,連你都皺眉,明明是修士,卻連那些家仆都不如。”
宋涯想回答不是。
想說是因為她捏他捏得太過突然,他沒有察覺所以才會皺眉,如果再來一次,他一定能忍痛忍得很好。
可他擡頭,卻看見周玉煙根本沒有看他,她只是定定地朝着那群人離去的方向,輕輕地笑了笑。
院子裏沒有風,青牆黛瓦一動不動,日光寂靜,淺金點綴她眉眼,只剩下餘韻悠長的溫柔。
時間對宋涯有片刻的凝滞。
至少是現在,他的眼裏只有她。
周玉煙說:“大家都是努力活下去的人,你跟我也是。”
宋涯回過神,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說道:“你救得了他們,救不了別人。”
這世上還有許多人與他們一樣,可是誰能救得過來呢,所以,不要做無謂的掙紮,放棄吧。
周玉煙對他這句話沒有感到意外,但她還是說:“可我不能見死不救。”
“那你想怎麽救?”宋涯問。
周玉煙摸着下巴,說:“讓我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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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廟。
這裏遠離人居,寂靜之外還是寂靜,但偶爾還是會有信徒拜訪。
水神是這裏唯一的神明,因而玄靈島上并無佛寺,人們有心願無法實現時,總會來到這裏,但來歸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進。
能進祭廟的,只有女人,這個規矩不知道為什麽定下,也不知道什麽年代傳了下來,但當人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這麽做了。
江予秋看着面前供養的雕像,面帶微笑的水神旁邊圍着一群嬌憨可愛的童子和衣裙翩跹的天女。
她雖然拿着棉布替雕像擦拭灰塵,然而她的表情卻既無恭敬也無厭惡,只是麻木的平淡。
有人小步地跑到她身邊,俯身貼耳道:“大祭司,那位來了。”
江予秋擦拭的動作頓住,她把手中的棉布随意地放下,說了句:“知道了。”
她邁着緩慢的步子,慢慢地走到了裏間,房間的桌子上,坐着一個瘦弱到極致的少年,他的膚色白得像紙,好像下一秒就會因為虛弱而斷氣。
作為一個不該出現在祭廟的男人,少年的姿态卻顯得放松恣肆,垂在桌邊的腿時不時地晃動兩下,顯示着主人的不耐心。
江予秋淡淡地看着他,說:“已經在準備了。”
冼梧低頭摸着手裏的東西,對她的話并無關心,只是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捏着個血淋淋的圓珠子,輕聲問道:“好看嗎?”
江予秋瞅着那顆剛被挖出來沒多久的眼珠,心下有了猜測。
冼梧總是這樣,從來沒有安分的時候,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妖獸。這顆眼珠估計是被他作為戰利品,帶在了身邊。
江予秋對氣味很敏感,冼梧每來一次,房裏的血腥味都要彌漫好久,因此她對冼梧沒什麽好感,但她也不會對冼梧表示出明顯的厭煩。
畢竟他脾氣不好,而她的修為遠不及他。
他作為一個聽話的屬下,不會違背主人的意願殺掉她,但她不想動不動重傷瀕死。
江予秋沒有回答眼珠好不好看的問題。
冼梧沒有放棄,而是又拿出了一條項鏈跟一個鑲花發簪。
這般女人用的東西出現在他手上實在稀罕,即便純白如玉的發簪與他蒼白的膚色十分相稱。
江予秋難得多看了它們兩眼,但很快,她就為自己的行為發笑。
冼梧還是冼梧,他永遠是那個只知道殺人的冷血怪物。
他手上的項鏈不知道是用什麽東西的牙齒做成,至于那根發簪上的花,應該是用人的肩胛骨拼出來的,看花瓣的數量,他殺了不少人。
江予秋開始看向緊閉的門窗,也許她今天應該提前把窗打開才對。
“好看嗎?”冼梧又在問了。
江予秋有種預感,如果她不對這個問題作出些回答,他大概會這樣一直問下去。
但冼梧不講道理,做事全憑心情,所以有時候對的答案也是錯。
她怎麽回答都不對。
江予秋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她選擇換了個話題:“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些東西好不好看嗎?”
她試圖把冼梧的注意力引到正事上去。
然而冼梧根本不在乎她的反應,他只是睜着暗紅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物件,自言自語道:
“她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