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陀螺
第4章 第 4 章 陀螺。
完了。
周玉煙捂着嘴,僵在原地動都不敢動,更不用提擡頭去看宋涯的反應。
雖然她确實是想給宋涯留下難以忘記的回憶,但不是要這種啊!
修真界長者為尊,師姐對師弟五體投體的事,任誰知道,都要說宋涯說恃才傲物,不知禮數。
師塵光被她的壯舉吓得愣住。
宋涯則半垂着眸,光潔的臉上依舊蓄着溫柔的笑,他把女子顫抖的模樣收進眼底,緩緩開口:“師姐真是折煞我了。”
周玉煙想解釋兩句,但宋涯根本沒給她機會。
他只是握着配劍,徑直離開,從她身側經過的時候,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舍。
“師兄,我感覺我可能得罪師弟了。”周玉煙背上出了汗,微風吹着就有股子冷意。
“師妹,”師塵光目光灼灼,語氣肯定:“把可能去掉。”
周玉煙搖搖欲墜地回憶着剛才的一切,連師塵光替她把劍拿回都沒察覺。
她愣愣接過劍,見師塵光手裏還拿着兩把,就問:“還有一把是誰的?”
師塵光說:“也是我的。”
“你用三把劍嗎?”
他現在懷裏抱着兩把,腰間別着一把,總共三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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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旁人拿着三把劍,周玉煙或許還覺得他是有什麽絕技,但師塵光用三把劍,只會拖累他逃跑的速度吧。
“你不懂,我這是圖一個好兆頭。”
“好兆頭?”周玉煙不解:“劍能有什麽好兆頭?”
師塵光露出自得的笑。
他舉起左手那把,說:“它叫初一。”
又舉起右手那把:“它叫十五。”
初一跟十五?
很普通的名字,哪有什麽好兆頭。
周玉煙想不明白。
師塵光讀懂她的表情,故弄玄虛,壓低聲音說道:
“師妹,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嗎?”
周玉煙:......
周玉煙:“那你腰間別着的那把呢,它又叫什麽?”
師塵光正色道:“這位是我結發妻子,她叫臨霜。”
周玉煙:......
她真是瘋了,居然覺得師塵光嘴裏能吐出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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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周玉煙跟在師塵光後頭去上劍術課。
雖然他們作為內門弟子,每個人各有師尊,學的東西也不同,但是像基本的劍術、九州見聞、禮儀等等,還是一樣的。
于天水長老負責劍術這門課。
其實按理,這課合該練劍的弟子上,但偏偏于天水是個精通樣樣兵器的武癡,以自己能教為由,把所有內門弟子都拉來上這門課。
若換個人授課,周玉煙想她也許就不會碰見上官原風。
上官原風身材高大,容顏冷峻,一動不動站在人前,像是座小山。
周玉煙就在他前方,他卻不看,而是昂着下巴看往遠處,只留給她一個刀削斧刻般的側臉。
周玉煙皺眉。
此人莫不是有病,好端端的不去上課,站大路上專門擺pose給誰看。
事實證明,是擺給她看的。
“他給樂桃撐腰來了,”師塵光砸吧砸吧嘴,“站在這兒就是為了點你,欺負樂桃等于跟他過不去呢。”
樂桃的父親樂聞年,有三個弟子,分別是上官原風、鄧空名和段書回。
如今樂桃和鄧空名都和周玉煙有過節,上官原風這個做大弟子的,自然得義不容辭,挺身而出。
這本來沒什麽,人人都有偏私的時候,周玉煙不打算和他計較,可是——
“師兄,他為什麽不看我?”
從剛才起,上官原風就一直偏着頭,愣是不看她一眼。
“他目中無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師塵光嘆口氣,“修真界靠本事說話,他自诩有騰蛇血脈,自然瞧不起我們這些普通人。”
周玉煙一直以為目中無人是個形容詞,但上官原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也可以是動詞。
她往右一步,上官原風就往左偏頭一寸。
她往左,他就再往右。
字面意思上的,目中無人。
“算了,師妹,你就別跟他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咱們走吧。”
師塵光想把她拉走,但是周玉煙沒動,她看着偏頭姿勢的上官原風,冒出來一個想法。
她深吸一口氣,再氣沉丹田,蓄靈力于雙腳,穩穩站好。
師塵光只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三步跨到上官原風身邊,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迅速地圍着他跑圈。
上官原風原先避她,只需要偏頭,可現在周玉煙繞着他轉圈,他不得不以相反的方向同樣轉。
他修為比周玉煙高,因而轉的速度也更快。
上官原風就這麽轉啊轉,轉啊轉,轉到整個人都變成了陀螺。
周玉煙見時機差不多,停下動作。
她知道轉圈有秘訣,只要盯着一個點就不會暈,所以她剛才一直看着上官原風的頭。
但上官原風就不同了,他為了躲她,轉的更快,同時毫無技法,沒撐多久,就頭暈目眩地跌倒在地。
師塵光見他摔得人仰馬翻,嘲笑兩聲才問:“師妹,你剛剛是在做什麽?”
周玉煙面無表情地回答:“幫他把腦漿搖勻,治好目中無人的病。”
上官原風在地上緩了一陣兒,終于醒過神來,他氣沖沖地站起,兩只眼睛直瞪着周玉煙,視線像是能剜肉的利刃。
師塵光大喜過望,朝他道賀:“恭喜你啊上官兄,你的腦子現在沒病了!”
言外之意,就是罵他之前有病。
上官原風氣的拳頭捏緊,但他還記着授課開始的時辰,只憤憤地扔下一句和他師弟相同的話:“咱們走着瞧!”
周玉煙并沒有把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她只是好奇劍術課會講什麽。
但很快這好奇就變成了瞌睡。
讨厭上課是所有學生的通病,何況于天水只懂練武,根本不會上課。
下午本就是容易瞌睡的時候,于天水還生怕她們睡不安穩,貼心地加上搖籃曲,捧着書本子,念經一樣念個不停。
周玉煙扛不住,眼睛不受控制地越眯越小,直至最後徹底阖上。
只是這瞌睡,還沒睡到一秒,樂桃就跟班長似的舉起手打小報告,說着:“師尊,周玉煙她打瞌睡!”
于天水微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籍,說:“既如此,便不看書了。”
聞言,師塵光臉色驟然一變。
周玉煙知道,這是因為于天水的劍術課,不是讀書就是實戰,而每次實戰,她都不會心慈手軟,總把師塵光打的鼻青臉腫。
但今天和往常不一樣。
于天水拿出了一根通體水藍的透明簪子,簪子看上去樸素,但在日光照耀下,表面卻仿佛流動着逶迤碧波。
這是玄靈山莊送給天辰宗的法器——夢浮生。
它并非納戒那種只能收納死物的法器,也可以收納活物,被于天水打敗的妖魔,就被她收在裏面。
“天水長老今日怎麽舍得把夢浮生拿出來?”楊意情有些不開心地嘟囔:“你是天水長老的弟子,課程若有變動肯定提早知道,但你怎不告訴我一聲?”
“好啦好啦,下次不會了,”樂桃敷衍地安撫她兩下,才看着周玉煙的側顏,彎唇道:“咱們馬上有好戲看咯。”
周玉煙覺得她現在就是剛上高中的學生,垂着頭生怕老師點名。
但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于天水的視線穿過人群,直直地落在她身上說:“玉煙,你過來。”
“是。”周玉煙垂頭喪氣地走到前頭。
于天水捏着簪子念了句口訣,周玉煙被收進簪子中。
她将簪子放到一邊,接着說:“今日你們要對上的是雪靈蟒,最快擊敗它者,後日的課可不必上。”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從瞌睡裏驚醒。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瞞着我。”
楊意情理解樂桃了。
畢竟她們兩個人一個用砍刀,一個用軟鞭,她的刀起碼還跟劍沾親帶故,但樂桃的軟鞭則與之毫無關系,她不想來也在情理之中。
雖然真相并非如此,但樂桃只是嘆口氣,說:“事情哪兒那麽簡單,上官師兄還在呢。”
楊意情笑着打趣:“上官師兄最聽你的話,你叫他讓你不就得了。”
“你讨厭。”樂桃雖然在和楊意情說笑,但視線卻不由得偏向角落的位置。
那裏坐着一個人。
春光溶溶,清風入戶,他端坐于桌前,眼簾低垂,細細翻看着手中枯燥無比的書籍。
樂桃抿了抿唇。
雖然旁人總說宋涯師弟性子溫厚,态度藹然,但她卻不那麽覺得。
因為在他身上——
她嗅到了同類的氣味。
所以即便上官師兄修為最高,樂桃也覺得這場課堂試煉裏,奪得魁首的人,會是那言笑晏晏的少年。
“唰”的一聲響,将樂桃的注意力從宋涯身上引走,只見于天水身側,原本被吸入簪子的周玉煙安然出現。
她回來的時間太短,饒是于天水也不可置信:“你是怎麽出來的?!”
周玉煙摸了摸脖子,仔細想想才說:“額......,從宮殿正門走出來的。”
聽到‘正門’二字,于天水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帶點探究,但她很快就裝作無事,揮手說:“你回去吧。”
周玉煙回到了她的座位。
樂桃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她明明已經做了手腳,為什麽周玉煙不僅出來的這麽快,而且毫發無傷?
夢浮生雖是納器,但也正如其名,有着創造幻夢的作用。
弟子入簪與妖魔争鬥,會實打實受傷感到到疼痛。
可樂桃很清楚,幻夢只影響人,弟子身上的傷口消失,衣服上的缺口卻仍會在。
可周玉煙的衣服顯然完好無損,這就說明她對上殺人如麻的雪靈蟒,沒有半分傷口。
這怎麽可能?!
“她作弊!”樂桃的嘴在她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将這句話喊出。
“樂桃,”于天水十分公正,并未因為樂桃的話而懷疑,“沒有證據,不許胡言亂語。”
樂桃咬着下嘴唇,回頭看了眼鄧空名,他朝她小幅度地搖頭。
見此,她就算再有不甘,也只能暫且忍耐。
樂桃安靜下來後,于天水才接着喊弟子。
“師塵光,下一個是你。”
師塵光如周玉煙一般,被收進簪子,待他站穩,便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座桂殿蘭宮。
宮殿由璀璨耀眼的水晶造就,巍峨矗立于迷蒙水霧中,直逼缥缈天際,在它外圍則有層層緩慢移動的雪白,在萬丈霞光下泛着銀白色冷芒。
師塵光順着蛇尾向上,終于在宮殿頂端,發現兩道深綠陰翳的淺光,那是屬于雪靈蟒的冰冷豎瞳。
今日課程變動雖出乎他意料,但為了防備于天水,師塵光還是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如今對上雪靈蟒,正是用的時機。
他拔出初一與十五兩把利劍,迎上雪靈蟒兇猛的攻勢,叫道:
“納戒——開!”
可四周一片寂靜,無事發生,只除了蟒蛇逼近他喉嚨的尖牙。
師塵光的視線僵硬而緩慢地移到食指,那裏空空如也。
他終于按奈不住心中的情緒,在這片冷寂的雪原,發出震蕩天地的喊叫:
“是哪個畜生把老子納戒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