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饅頭
饅頭
頂燈在頭上發出白光,牆壁上的紅色數字正慢條斯理地跳動着。待電梯門徐徐合上,虛虛掩着羽絨服口袋的人小心翼翼地撩開,順勢低頭往裏面張望。
與此同時,長了翅膀的小魚奇異地在巴掌大地水泊中游曳,忽而利用水波在胸前變幻,圍成了個簡單的心型:“看看這水煙花怎麽樣?”
“什麽時候了還擱這兒變呢。再說這個辦法……好吧,倒也不能說不合适,”白适南頗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随即擔憂地碰了碰外套衣兜裏巴掌大的小魚,“但你待在裏面會不會太悶?而且衣服裏未免也太黑了。”
真“沒事,主要是我最小只能變成這樣了,”秦牧遠甩了甩尾巴,無聲地唾棄了下自己當初上幻術課不好好聽講修煉的行為,用靈力把聲音傳到戀人耳邊,“進了包間你脫完外套不要放得太遠,至少放在我能看見的位置。”
“等會兒我直接把外套擱椅背上,結束後拎起你就走。”衣兜揣了條鲲鵬,這實在太新奇。确保小男友在裏面待得很安生後,白适南用食指摸了摸小魚的頭頂,是帶着溫熱的光滑觸感,“感覺以後都能悄悄帶你去上班了。”
口袋的小魚動了動身子,用尾巴輕觸愛人的指尖:“也不是不行。”
“可別,這下真成上班摸魚了,”還是物理意義和精神意義的雙重摸魚,白适南嚴重懷疑這麽做會拉低自己的工作效率,努力正了正臉色婉拒道,“不說多的,你總不能白拿妖管委開的工資,那樣的話我會對馮叔的紅包受之有愧。”
兩人正想再說些什麽,但電梯已經“叮”的一聲到了對應樓層。
“到了,先不說了。”白适南只能匆匆結束話題,下意識地理了理衣袖,顯然是即将要進入職場社交狀态——打工人都這樣,上班和下班來回切面具的。
獨留縮回衣兜的小魚暗戳戳地詛咒李禿頂:自己大外甥是人是妖都弄不清楚,天天就知道折騰這折騰那。
跟随服務員走到包間門口,推門就看到了很多同事。李禿頂、那位投資商還有劇組導演坐在圓桌最中心的位置,正笑着閑聊。前兩人的椅子旁邊各有一個年輕人,一個是林豪,另一個估計就是王姐說的,那個準備帶資進組的小少爺。
出發前白适南整理了下王姐和柏澤的消息,總算得出個靠譜的答案:本次注資《昙花》劇組的明面上是個廣告公司,但這個廣告公司隸屬于國內一個知名短視頻平臺,即将出演劇本男二的就是那個短視頻老總的小兒子。
負責洽談投資的投資商本人,則是那位小少爺的姐夫。秦牧遠對此客觀評價:這是生怕拿不到角色,又或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比較特殊,所以喊家裏的大人來坐鎮了。
不過劇組再怎麽樣之後都和白适南無關了,本來從“陪太子讀書”的情況下給自家藝人謀取合理利益就會更難一些,更何況柏澤所認定的不靠譜投資商以及林豪也要入組的傾向讓白适南對《昙花》的風險評估直線上升。
電影的拍攝周期多半不短,但拍了不播等同于沒拍。王牌經紀人不能允許自己手底下的藝人被白白耽擱,打算糊弄完今天這頓飯就連同窦科一起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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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面對李禿頂“關切”地詢問時可不能直接說你大外甥有問題,白适南只微笑着,語氣遺憾地說:“窦科到鹿城有些水土不服,一直發燒。我讓他待在酒店裏休息……接下來怕是參加不了《昙花》的試鏡了。”
“哦,原來是這樣,”李禿頂點點頭,在身旁投資商詢問的時候解釋道,“他新帶的藝人,點外賣的時候一眼相中的……就這麽巧。唉,我們星航娛樂白總監的眼光确實,當時讓他帶我外甥小豪都不幹哩。”
白适南:……
心胸狹窄的死禿頂,不就是當時不肯帶你外甥,至于小肚雞腸到要記這麽久?話說你知不知道你外甥很有問題啊,為了一個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因“違法亂紀”而鐵窗淚的人小氣吧啦成這樣,真該給你搬個“年度好舅舅”獎。
雖然明白人有情疏遠近挺正常的,但有時候碰上李禿頂真挺無語的。煩死了,“老板”這種生物究竟有什麽存在的必要?要不回家試試能不能鼓動秦牧遠,讓他鼓動他爹,把星航娛樂徹底收購算了。
如果上述想法真實現了,拿自己就走“藍顏禍水”的路線了。
要不是昨天工資才打到卡上,今天非得讓你在這兒徹底丢臉不可。白适南想了想自己數字可觀的存款,默念兩遍“星航娛樂倒閉了,自己對應的股票也會完蛋”,氣消了一半但沒完全消,于是他簡單地打了個哈哈過去,并未接話。
李禿頂顯然有些不高興,礙于人多沒能立即發作。
但他轉念一想,覺得和上次在公司對比,又奇異地覺得白适南收斂不少。加之公司最近很是蒸蒸日上,這位老板心情大好,決定不和不懂事的下屬計較:“看來是在擔心窦科啊,你對藝人果然上心。”
說完這句,他又去和投資商、劇組導演談笑風生了。
看出來是真高興了,白适南在留給自己的位置坐下,環顧了下包廂內的所有人員,覺得也不難理解——知名導演、豪氣的投資商都要和自己合作,自己外甥乃至公司的藝人都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實在是美滋滋。
白适南暗暗用力地戳了戳面前的菜,身為打工人合理地對老板的財運感到不爽。他又時不時地偏轉目光去看搭在椅背上的羽絨服,主要是看那裝着小魚的口袋有沒有動靜。
秦牧遠用靈力把自己托起,悄悄地浮到衣兜開口的邊緣——他和白适南商量好了,有人看到就說是買的玩具挂件,反正神奇的某烏擁有解釋權。青年的注視對象主要有兩個,一個是他南哥,一個就是林豪。
前者是他男朋友,他不看讓別人看,這不合适吧?後者的理由也很簡單,迷你态鲲鵬默默地給林豪打上了“李禿頂那不知道是什麽物種但違法亂紀的大外甥”。他趴在口袋邊盯了一會兒,難免覺得有些乏味。
白适南哪裏看不出來自己男朋友的無聊,考慮到對方本來也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才特地變成這樣跟來的,加上巴掌大的鲲鵬實在可愛得能去當某士尼周邊。
飯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琢磨電影資源,各懷心思地談笑風生。獨他圍觀着男友僞裝玩具挂件,覺得有趣的同時琢磨着要不塞點東西給對方吃——李禿頂定的菜還是挺不錯的,光叫男朋友聞也太不講理了。
但是想法歸想法,真要實施起來還挺困難的。白适南一邊應付同事突如其來的搭話,一邊掃視桌上的菜式——松鼠桂魚味道不錯,但給魚夾魚肉未免有點變态了,羊肉那個帶湯水,別對方還沒吃到,自己衣服先遭殃了。
這家店飯菜這麽難吃嗎?不然南哥怎麽一直不動筷子。秦牧遠只恨自己現在這個狀态不好掏手機訂外賣——就說李禿頂這人不行吧,定個菜都出問題。
他郁悶地甩着尾巴,盯着李禿頂恨不得把對方瞪穿,下一秒就被撕成小塊的炸饅頭砸了腦袋。
秦牧遠:這是幹嘛,誰這麽沒有素……
秦牧遠:哦,原來是南哥。
白适南真不是故意的。他倒是想悄悄摸摸地塞,奈何身邊的同事實在眼尖,“哎”的一聲讓其手抖了下,撕成塊的炸饅頭就這麽飛了出去。
同事頓時不好意思:“哎呀,我的錯我的錯,來來來,白哥我再給你夾一個。”
白适南連忙擺手:“不用不用,等它轉回來我自己夾就好。”
見他确實沒有特別感興趣,同事這才坐回原位,低聲說:“主要是看白哥你一晚上沒怎麽動筷,吃的特別少,跟喂魚似的。就想問你是不是不舒服,或者擔心你家藝人來着,沒想到不小心害得你夾的菜掉了,實在不好意思。”
白适南怔楞片刻,想了想後忍不住失笑,随即應下:“确實是。”
可不是琢磨着喂魚麽。
一無所知的同事不太理解他的心路歷程,心底有些疑惑,但面上沒再問什麽。
很能理解且正捧着饅頭碎塊的秦牧遠:……
好吧,起碼南哥是出于關心自己的立場。
而且似乎真沒什麽特別的事發生,小魚的眼睛轉了一圈,皺了皺原身形态下不存在的眉毛,難道是自己多心了?今天晚上是個單純的飯局?說起來也不知道金亦鳴那家夥調查得怎麽樣了……
青年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還要替男朋友的老板思考其外甥究竟是不是人的問題。
他正想托住靈力給男友傳音,敲門聲卻是突然響起。服務員溫和地欠了欠身,站直後露出其身後的人:“不好意思,打擾了,是這位先生說要來找一個人,前臺比對過您幾位留下的電話號碼,确定無誤後帶他上來了。”
秦牧遠的視角看不到包間門,默默嚼着饅頭片的時候聽到他男朋友先是“嗯?”了一聲,随即有些疑惑地說,“窦科?”
對于這個讓白适南選擇不帶自己外甥的年輕人,李禿頂顯然也有些印象。他喝了酒,神智不算太清明,眯起眼睛辨認出來人後丈二摸不着頭腦地對白适南說:“不是說他生病了在酒店嗎?應該是來找你的。”
“應該是有急事吧,那我先出去一趟。”白适南也不太了解,起身向飯桌上的其他人點頭致歉,臨走前點了下羽絨服衣兜,“應該很快。”
南哥的手機在另一個兜裏,這種飯局又不好老抱着手機看。雖然不知道什麽事,但估計是窦科一直沒收到回複,又着急,所以直接跑過來……應該是有急事吧?秦牧遠繼續嚼饅頭片,心想,有急事也行,正好讓自己和南哥走。
可直到饅頭片嚼完,包間門還是沒被再次推開。
鲲鵬甩了下尾巴,忍不住疑惑地想:什麽事要說這麽久?
他正琢磨着,忽覺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