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争吵
争吵
客廳裏關上的燈被重新打開,牆上的鐘表指向夜晚十一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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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挨着我坐。”
白适南指了指客廳邊上那個可移動的懶人沙發,“把那個弄過來,你坐它,”他揉了揉眉心,神色很冷,“坐好就可以開始解釋了——你為什麽要删窦科發給我的微信?”
懶人沙發太小,不能很好地容納人高馬大的青年,顯出幾分勉強和不适配——就像此刻在客廳臨時召開的“庭審”。秦牧遠下意識地辯解:“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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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再說話,”看到對方頭頂的數字發生變化,毫不意外的白适南擡手示意打住,“你知道的,”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強調,“我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有人撒謊騙我。”
似乎是錯覺,在每一個“非常”的音節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時,對方的神色随之湧現出更濃的糾結,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又像是更不安了一點。
怎麽會不知道呢?秦牧遠心想,自己當然知道。
但謊言就像銜尾蛇,一個謊需要用另一個謊圓,到最後欺騙者都會忘了起始在何處;謊言也像多米諾骨牌,其中一張倒下便會引起連鎖反應,猶如雨林裏扇動翅膀的蝴蝶在對岸引起飓風。
青年慌不擇路地選擇了沉默,盡管他知道這是一種相當糟糕的應對方式。
“是不是在想我是怎麽發現的?”在滿屋寂靜中,白适南心中的怒火無聲地燒得更烈,他短促地笑了聲,“行!你不說話是吧,那我先說。”
他很快講了聊天合集裏顯出具體時間的纰漏,順道還随機點了個聊天框進行佐證,最後總結道:“那時候我在洗澡,咱們家沒別的人進來,其他人也不知道我手機的密碼,所以只有你——秦牧遠,只有你能在那時候删我的微信消息。”
“為什麽不說話,你是啞巴嗎?”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白适南将手機熄屏,拔高了些聲量,“你今天能删我消息,明天是不是就能替我去公司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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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而冷笑:“也是,你一直覺得我幹這行整天飛來飛去,怕是已經不滿很久了吧?”
秦牧遠面沉如水:“我确實不喜歡你整天在外面……但我知道你很熱愛你的事業。”
所以哪怕那麽多次想要将人牢牢綁在身邊,也只是替人收拾好行李後送人去機場,在分別時囑咐“到了記得報個平安”。
許竹雖然半退圈,但始終人氣居高不下,會定期開演唱會,也需要定期配合代言拍攝以進行商務宣傳。蔣知雨向來兢兢業業,進組就跟變成了山裏的蘑菇一樣牢牢紮根。白适南對工作要求高,哪怕有執行經紀幫襯也總會親自把關或陪伴。
更不要提身為經紀人還要經常前往各地,和不同品牌、劇組、綜藝制作方或雜志社洽談合作,為自己的藝人争取最大利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白适南能往天上飛七十次。
秦牧遠都懶得問“我和工作掉水裏你選誰”這種問題——這和自取其辱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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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機密碼告訴你,是因為信任你,不是為了讓你删我消息的!”面對愛人時不自主和緩的表情在此刻盡皆消失,白适南神色冷峻,“現在看來,我覺得我有必要換個密碼。”
人在得到之後會更難接受失去。
眼見着秦牧遠強自鎮定的面具還牢牢挂着,在與他人交談中向來無往不利的白适南冷笑半聲,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慨小男友的抗壓能力強。
他忽而迫切地想知道窦科給自己發了什麽——自己都把話說到這種份上了,秦牧遠依舊半個字都不肯吐,負隅頑抗到令他有些驚心的地步。
這位王牌經紀向來是從容不迫的,此刻也依舊字字誅心:“當然,公平起見,你也可以換個密碼。不過說實話,我自認為不愛看你的手機,所以現在我竟然不敢賭——你是不是會在我看之前,就已經把不該有的東西删掉了。”
白适南确實不怎麽愛看秦牧遠的手機,只偶爾會在對方說“網上他們情侶之間都看”的時候配合着翻兩下,權當維持感情的小情趣。
某人手機裏有沒有不該有的東西,這個問題倒也不用求證。畢竟在醫院的那天,“某人出沒出軌”這個問題已經有過答案——除非“袁師傅”在時間管理方面天賦過人。但那又何苦大費周章地跑到春城?
對上愛人似冰霜般的眉眼,秦牧遠覺得自己不是在家裏,而是在談判桌上。
青年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畢竟白适南也是這樣表現出來的。
白哥應該很好奇吧?自己為什麽到現在都咬死不肯不松口。秦牧遠苦中作樂地想,這好像是他們兩個談戀愛後白哥最生氣的一次?
還是不說話……白适南驚訝于秦牧遠頑固至此,以前怎麽沒發現對方有能當忍者神龜的潛質,不由得發問:“你之前也幹過删我消息的事嗎?”
并非出自名人的名言:當你在廚房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你的家裏往往已經被蟑螂築窩了。
這個問題能回答,秦牧遠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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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一旦被打破,就難以恢複如初。青年想,自己這次馬失前蹄,實在是有點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白适南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這是逼自己上殺手锏了,白适南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地問:“你動我平板了嗎?”
秦牧遠沉浸在萬千情緒中,一時間沒能馬上反應過來:“沒有……”他猛地明白了什麽,豁然起身的瞬間被對方叫住。
“站住!”
“你肯定也想到了吧?”白适南的語氣反而溫和下來,“我上班的時候很喜歡用平板,微信基本上也一直挂着。你在手機上删了我的消息,但平板不一定受這個影響。”
他起身的一瞬間,莫名感覺周遭的空氣涼了幾分。
可能是某人的怨念太深了吧?白适南沒當回事,去房間拿平板。
細小的水汽和電花在青年指尖短暫出現,随之亮起的燦爛鱗片和在白适南身前凝結的水幕于後者轉身時瞬間消失不見。
不可以,秦牧遠暗暗咬牙。
白哥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人類是很脆弱的。自己目前處于成長期,本就不穩定,現在情緒又不好,如果傷到他呢?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秦牧遠都不願意賭。
明明被逼到眼睛微微發紅,秦牧遠還是聽話地站在原地。
出乎青年的意料,從房間拿出平板的白适南并未直接将其打開。
“現在我問你——你後悔删那幾條消息嗎?”
秦牧遠抿了下唇:“不後悔。”
白适南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你應該知道我想罵什麽。”
秦牧遠:“……死性不改。”
白适南持續冷笑:“這時候你又了解我了。”
在醫院裏驟然看見六千多的數字,在春城意外碰見化妝化得親媽不認的“袁師傅”,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發現男友偷偷删了別人發給自己的微信消息。
事不過三,事不過三。
“不許動我這個平板,”見對方下意識地擡了擡胳膊,山雨欲來風滿樓,正在積蓄火氣的白适南反而鎮定下來,“我現在就看平板,我倒要看看窦科給我發了什麽!等會兒你要再裝啞巴……咱們兩個就此算了!”
秦牧遠渾身一震,看向對方時眼睛徹底紅了,氣場暴漲。
“瞪什麽眼睛,你删消息的時候,就該料到被我發現的後果!”
白适南絲毫不怵,窗外的天氣似乎感受到屋裏人的心情,嗚嗚地刮起風來:“你知道我的脾氣——今天我讓你滾出去,你就別想再進這個門!”
“一個好的前任就得跟我那個相親對象一樣!”
秦牧遠氣息不穩,狠狠地深呼吸幾下。他聲音發緊,臉色差得可怕:“白哥你不能這樣……”
分手?
分手?!
懸在頭頂的利劍落下時,秦牧遠發現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如果自己和白适南分手,他會和其他人在一起嗎?
他會離開自己嗎?
他會和別人牽着手在公園散步嗎?會和別人窩在沙發裏看電影嗎?會在微信上對別人說“我也喜歡你”嗎?
會接吻嗎?會做/愛嗎?會把“這是我的男朋友”歸屬給別人嗎?
不可以。
不可以。
等會兒可能會挨打,秦牧遠想。
但無論如何,他都要把白哥留下來。
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青年背在身後的手臂附上奇異的色彩,窗外的雲朵凝聚成團,隐隐閃着亮光,發出沉悶的聲響;小區人工湖的底部生出漩渦,周遭的動物躲在巢穴裏蜷緊了身子,大氣不敢出。
窗外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水珠把玻璃拍打得噼啪作響。
在近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白适南又驚又怒地擡頭,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揚起平板問他:“就這幾句?”
憑借過人的五感,秦牧遠看清了屏幕上的字。
【窦科】:白哥,我有個事想問問
【窦科】:咱們能不能換個司機啊?
【白适南】:?
【白适南】:為什麽?
【白适南】:【語音通話1:45】
【白适南】:你上面的能撤回嗎?
[“窦科”撤回了一條消息]
[“窦科”撤回了一條消息]
【窦科】:超過時間了……
【白适南】:算了,我把這幾條删了,你記得替我保密,下面再發幾條
【窦科】:行,哥
【窦科】:就是我今天去片場的時候,史大哥演得特別好,我有點茅塞頓開(也許沒全開)的感覺。所以又寫了版角色小傳,但我不敢直接發給牛導,想讓哥你先幫忙看看,成不?
【窦科】:這事不急,或者你回春城再幫我看也行,畢竟我上一版昨天剛被牛導打回來……
所以,所以……
那兩句還在時間允許裏,因此窦科撤回了。只是自己在手機上先删掉了,手機上才沒顯示“已撤回”。
天!
所以沒有暴露!
好險!
秦牧遠腦子裏高度緊繃的弦驟然松懈,仿佛被熊追了八千米後突然得知危機解除,劫後餘生到臉上的表情近乎茫然,耳畔只留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電光火石間,白适南的思路清晰地往錯誤的方向奔去。
——原來是“袁師傅”害怕露餡兒。
“因為窦科說要換個司機,你在這兒跟我犟成這樣?!”白适南急怒攻心,手微微發顫,氣得想用平板打爆某人的狗頭,“我以前想過那麽多分手的情況,從來沒想過會是今天這種!”
誰知他話音剛落,青年原本空茫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難看。
“南哥,”他不可置信地高聲反問,“你居然真的想過分手?!”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
他在說什麽?不是,這還有天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