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作
工作
“不僅沒提前下班,連準點兒都沒趕上,”白适南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幽幽地嘆了口氣,“唉,我還是更懷念前幾個月我放假的日子。”
他轉過頭和身旁的人商議晚飯吃些什麽,擡眼時習以為常地對上自家男友頭頂那模糊的一團。
怪不得出公司的時候感覺忘了點什麽,原來是忘記關了,青年一邊想着一邊集中注意力,片刻後,似帆随風動,那一小團朦朦胧胧的薄霧從他視野裏消失。
白适南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生出好奇:秦牧遠頭頂的數字會是多少呢?
對白适南來說,十八歲後的世界發生了偌大變化——第一天發現同桌的頭頂會突然冒出數字,他懷疑自己昨天喝了假酒;第二天他懷疑自己得了精神病;第三天他跑去校醫務室,被校醫投以“我校是不是有高三生學瘋了”的擔憂目光。
懷着忐忑和些許激動,他又獨自跑去醫院做了個全身體檢,毫無問題。
周圍人頭頂的數字時隐時現,正處于青春期的高中生捏着報告單後知後覺地迎來有些中二又瘋狂的念頭——自己好像挺特殊,又或者說……自己好像有超能力?!
潛心琢磨了半周,白适南總算在老師的“被動幫助”下得出結論:他能看到別人在自己面前撒謊的次數。這個能力聽上去不怎麽酷炫,用起來也頗有些磕絆——雖然數字會累積,但使用者和被使用者之間物理距離相隔太遠時不行,看太久了也不行,會頭暈。
像網絡小說裏的精神系魔法師,少年心想,有點行随意動的味道。
随着年歲漸長,白适南對這個能力的掌控也越發收放自如的同時,使用頻率卻沒有随之大幅度提高。既是為自己的身體着想;也是高中生在班主任每說一次“體育老師有事”後數字便會增加時意識到的:人有時候還是需要一些謊言。
不是每次打破砂鍋問到底都會讓人開心,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論出個是非分明。
但這種情況在他工作後似乎又有扭轉之勢,在與多方的溝通交流中,身為打工人的白适南深刻地體會到社會險惡——煩死了!後羿當初為什麽沒有解決工作日?!繁雜的工作固然令人頭疼,詭計多端的甲方或乙方更讓人無語。
于是他下意識地在上班期間時不時開着這另類“天眼”,下班了就選擇回歸自然,偶爾随機應變、靈活調整。而秦牧遠是個意外,從兩人相識起,白适南就驚訝地發現,自己看不清對方頭頂的數字,那裏總是霧蒙蒙的一團。
他的男友秦牧遠,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長相賽男模,脾氣也不錯。擱相親市場裏的劣勢大概是學歷一般,家裏條件更一般。但白适南對此不太在意:學歷不等同于素質,出身家境也非人能自己選擇的,再說他也不缺養小男友的錢。
不過還是有點想知道對方頭頂上的數字是多少,青年暗自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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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碰上什麽煩心事兒了,怎麽半天不吭聲?”面容英俊的青年投以擔憂的目光,下意識地打量起男友的神色,“還是說有哪裏不舒服?”
“沒,”總不能說我在想你對我撒過多少謊。正值等紅綠燈的間隙,白适南含混過去,随手在對方的手機界面上選了家店,不緊不慢開始打方向盤,“騎共享單車來的?怎麽不上來等,又跟蔡大哥聊上了?”
蔡大哥是這個時間點負責在公司門口登記人員或車輛進出的保安。
“知我者,南哥也,”秦牧遠彎起眼睛點點頭,又指了指後座上的一袋荔枝,語氣樂滋滋的,“蔡大哥家裏給他寄的,說什麽都要讓咱倆嘗嘗,我實在推脫不過。他還要叫我拿第二袋的時候正好你出來,我趕緊打了招呼跑掉。”
他語氣輕快,讓人聽了忍不住跟着樂呵起來。
“再在那兒蹭幾次空調,我就看到時候你是跟人拜把子當兄弟,還是去給人當幹兒子,”白适南對某人跟誰都能稱兄道弟的性子司空見慣,揶揄完忽又想起什麽,“不對,你要是去當幹兒子,那咱倆就差輩了,我不幹這麽沒道德的事。”
秦牧遠:……
很好,今天依舊是說不過南哥的一天。
“我錯了,我昨天不該鬧那麽晚害得你今天早上差點遲到,”打工人對于全勤獎的看重秦牧遠早就見識過,此刻駕輕就熟地低頭示弱,“都是我的錯,蔡大哥應該不想天降兒子,我下次一定注意。”
“這三天滾去書房睡,”眼見某人要開口,白适南先聲奪人,“入夏了我還得穿高領,進公司的時候我都怕別人以為我有病。”
理虧,确實理虧。秦牧遠果斷閉嘴,絕不火上澆油——由此可見距離産生美絕非假話,沒見面的時候能一派和諧地商量要不要出去吃;同坐一輛車時卻有人會被無情安排。唉,真是男人心海底針啊。
旁邊人秒變鹌鹑,白适南瞥了一眼,終究還是遞上新話頭:“蔡大哥人确實好,我記得家裏面還有些茶葉?你回頭給人送過去,夏天喝正好消消暑氣。”說話的人頓了頓,“這個天騎單車也不嫌熱,說給你買個代步的車開又不願意。”
雖說對方最後提到的事還是不打算答應,但察覺到話語裏的心疼,秦牧遠高興起來,“沒事,離得不太遠,騎不了多久,”他想了想,決定繞過這個,“你今天上班順不順利?”
進入星航娛樂以來,白适南先後帶出雙料影後和頂流愛豆,前者功成名就後則把重心更多地放到了家庭之中,眼下正陪着女兒出國旅游;後者實打實的只是來娛樂圈玩玩,大紅大紫後去年回去繼承家業去了,俨然是半退圈的狀态。
由此這位聲名在外的“白魔王”得了空閑,大夥兒也紛紛好奇接下來他會帶誰。奈何去公司藝人部轉了一圈後白适南不甚滿意,帶了仨月實習生後幹脆把以前攢下的年假休了大半,這個周剛好結束假期。
“我記得你昨天說李禿頂說是安排了新人想讓你帶,是不是叫什麽林豪?見着沒有,靠不靠譜?”
“李禿頂”是某人給白适南的老板取的外號,按照某人的說法,那就是要相信他的虔誠程度,每天都這樣稱呼,念力就會讓李星行提早謝頂的。
“沒見到,他昨天去外地拍廣告,今天回來。我讓助理直接送他回宿舍休息,打算明天再和人聊聊,說是他性格比較老實,應該會好溝通一些吧。”
白适南解開安全帶下車,擡手揉了揉眉心:“我看了下他發在網上的練習室視頻,臉還行,但下颌骨可能動過。唱跳一般,不算出彩。”
臉還行……秦牧遠正在腦海中快速搜索昨天在微博上搜到的照片,聽到“可能動過”後立刻放心,感謝爸媽,不管怎麽說自己這張臉都是純天然的,這是贏在起跑線上。
走出電梯,他一邊感謝一邊琢磨白适南的話,在王牌經紀的耳濡目染下,青年對于娛樂圈的彎彎繞繞還是了解不少:“只是個練習生……去外地拍廣告?助理是他自帶的還是你安排的?”
“公司昨天一起安排的,我在想是不是跟我說之前就早有準備,”白适南回答,“廣告的檔次對他這個名氣來說怎麽着也算中餅了。”
“有人捧?李禿頂是不是鐵了心想讓你帶他,”秦牧遠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我感覺他是想讓你再帶出一個頂流愛豆。”
“哪有這麽容易,一般情況下,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到了小包廂,白适南搖搖頭坐下,語氣輕描淡寫,“他要是只走愛豆路線,他那個唱跳必須得狠下功夫;他要是想走走演員路線……先不說演技,他那張臉不适合大屏幕。”
常言道上鏡胖三斤,若是骨相不好,還容易在此基礎上又添一重浮腫。還有一句白适南沒說:如果這個藝人的下巴真動了刀,随着年歲增長更容易顯出疲态,在電影屏幕上會特別明顯。
而且白适南帶藝人,喜歡挑合自己眼緣的。
秦牧遠聽着聽着忍不住皺眉:“那能不帶嗎?”
“我總得先弄清楚李禿頂的态度,是他想捧還是別的人想捧,”娛樂圈裏腌臜事不少,彎彎繞繞也多,白适南攤了下手,“而且我剛放假回來就頂撞上司的話,感覺有點太嚣張了。”
秦牧遠還是眉頭緊皺,看上去對某位老板相當不滿。
“好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吃飯吃飯,”白适南不願讓男友為此操心,催着對方點菜,“我記得你剛剛問的是我今天上班順不順利?總體還行,就是快下班的時候……”
……
出了吃飯的地方秦牧遠還在譴責:“經營男友人設的上升期愛豆談戀愛,還瞞着自己的經紀人,這也太沒有愛豆道德了!”
正當白适南點頭贊成之際,他忽又話鋒一轉,口吻裏很有劫後餘生的味道:“南哥,幸好你只是當了經紀人,沒有出道。”
盡管秦牧遠覺得人有七情六欲是應該的,緣分來了便是天雷勾地火誰都攔不住。但他轉念一想,覺得以自己男友那顆事業批的心,要真當了藝人——不天天連軸轉就差不多了,更別提跟自己談戀愛。
稍稍設想,青年就覺得自己打了個寒顫。
駭人聽聞,駭人聽聞!這簡直是恐怖故事!
被假設的人不知道自家小男友腦海裏山路十八彎,只推推對方讓人上駕駛座開車——這是兩人一貫的習慣,往返換人開。白适南稱之為“讓秦牧遠這個剛拿駕照沒多久的人好好鍛煉鍛煉”。
回家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正當秦牧遠思索自己這兩天該如何表現,争取讓自己的“書房有期徒刑”獲得減免時,忽而聽到白适南的聲音。
“等等,對面那個……”
秦牧遠機靈地就近找了個地停車,然後沿着身邊人的視線望去:“你們公司?這是怎麽了?”他凝神仔細看了看,門口有幾個人進出,看上去沒什麽特殊的。
“那個推箱子的,是配給林豪的助理。他身邊戴口罩那個,身高和林豪的官方數據差不多。”
白适南眯起眼睛,掌中握着手機。
“但五分鐘前,這個助理發消息跟我說他已經把林豪送回宿舍了。”
星航娛樂的練習生宿舍和公司本部并未挨着,開車需要十五分鐘。
反應過來的秦牧遠:哈?
不是,說好的性格比較老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