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魔王
白魔王
叮——
掌心的手機震動一瞬,青年随意地掃過後對小助理發了句“好的,讓他好好休息,明天再來公司商議行程安排”過去。因為打字時瞥見屏幕上方突然彈出的熟悉頭像,他眼底閃過笑意。
【“我也沒想好吃什麽……今天如果順利的話,沒準兒我能趕在五點半前下班——要不咱出去吃?”】
語音在軟件裏嗖地蹿出去,等待回複時響起的敲門聲格外遲疑。白适南心中“咯噔”兩下,壞了,不會烏鴉嘴了吧?
他面上客客氣氣地喊了聲“請進”,心底卻是默默念叨:狗比老板要是讓人加班,那他只能祝福對方明天就禿頂了!
青年自認十分善良,畢竟上次公司大會他在無意間瞥見自己鄰桌同事的壯舉——把公司大群備注為“狗比老板在天堂”。憑借過人眼力,白适南甚至還看清了那排字後面跟着的兩個嘔吐小黃臉。
老板如果介意的話建議自己報警,身為同事的某人一言不發地收回視線,表示尊重他人備注自由。
幸運的是,推開門的不是老板秘書。
約莫二十出頭的女孩探出大半個腦袋,“白老師,”她攥着門把手,聲音發緊,“您……現在方便麽?”
手機那端的小男友似乎饒有興致,餘光裏的屏幕上不斷蹿出新的綠色氣泡框。
原以為自己今日能提前下班的白适南沉默半秒,只覺人算不如天算,“小鄧,”招呼過後青年颔首,“進來說吧,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麽困難了?”
鄧靈允是公司裏上個月才轉正的員工,目前就職于藝人經紀部門,身為公司經紀總監之一的白适南當初是他們這批實習生的帶教老師。
實習期結束時,身為帶教老師的白适南向轉正的實習生們表示了祝賀,又說往後有什麽不清楚的可以去找他——人是這麽說的,但大夥兒都清楚這更多只是出于禮節。
身為整個業內都鼎鼎有名的王牌經紀,白适南用了七年先後帶出雙料影後和頂流愛豆,休假兩月後聽說上面打算安排新的藝人指定讓他帶——想想就覺得會很忙。
所以原本只是想着“試試看”的鄧靈允眼睛一亮,心中感慨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同時快步邁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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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點什麽嗎?”白适南從椅子上站起來,思索什麽事會讓鄧靈允來找自己——印象中對方是個有些沉默的性子,來找自己多半是被逼急了,“我這兒有咖啡、果汁還有可樂。”
“不,不用了,”鄧靈允擺擺手,下意識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她咽了口唾沫,言語懇切,“我主要是想向白老師請教個問題,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的。”
“既然如此,那你更不用緊張了,坐下說吧,”白适南微笑着朝辦公室的小沙發示意,攤了攤手說,“左右你已經轉正了,不用怕‘白魔王’會在你的實習評價上打叉。”
“白魔王”三字由來已久,也不知是誰給這位王牌經紀人取的外號,大意是說他做事雷厲風行,嚴于律己也嚴于律人,在星航娛樂乃至整個圈內都小有名氣。
經過青年這麽一打岔,鄧靈允愣了半秒後忍不住笑了笑。松開蜷縮的手指,她在對方第二次詢問喝點什麽時要了杯白水,機敏地上前攬下咖啡機的活兒:“我來就行,白老師您坐,趁着這機器的空當我就能跟您講完。”
白适南本身也不過是想叫小姑娘輕松些,眼見對方自在大半,他退後半步,坐回辦公桌後面的椅子:“說吧,是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上個月……”
鄧靈允上個月剛剛轉正,便被部門安排去藝人部那邊給一個剛剛出道的男團當經紀人。接到通知,她興致勃勃地與幾位藝人對接,開始嘗試為他們安排後續行程及規劃發展路線。
白适南接過咖啡輕聲道謝,默不作聲地想:果然是新人,對工作這麽有激情。
鄧靈允的眉毛皺得死緊:“但是前兩天……”
男團中的幾個成員神神秘秘地找到鄧靈允,說他們的隊長正在和對家公司的一位小花談戀愛。
白适南:……
好幽默。
雖說法治社會不至于真來個“上升期愛豆談戀愛請殺頭”,但剛出道就這麽談上了……先不說隐瞞經紀人吧,關鍵還是隊友出來“檢舉”,這團內關系好像也不怎麽樣啊。
因為不是本家藝人,白适南在微博搜了下被提及的小花。青年思考片刻,擡眼停滞半秒後又垂下眸子:“你能确定這件事的真假嗎?”
練習生時期藏着掖着談戀愛,出道沒倆月團魂就猶如爛白菜,白适南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子,心想:這要是我手底下的藝人……
“八九不離十,”鄧靈允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顯出幾分篤定,“前天他有個音樂節的行程,在外地,他提前一天過去的。因為其他成員有別的拍攝,我就跟的這邊。他跟我說在那邊遇到了小學同學,還拍了張酒店的照片給我報備。”
她劃開自己的手機遞給對方展示,抿了抿唇:“我本來半信半疑的,看了這張照片覺得他大概率真的在談。”
各同行的塌房案例歷來會被別家逐幀學習,和自己手底下的藝人鬥智鬥勇這種情況白适南也遇到過,是以他駕輕就熟地點開辨認細節。
放大照片,調整明暗和曝光度,肉眼看上去沒有刻意打碼或P圖痕跡,牆上挂鐘的指向和發照片的時間也相差無幾。大床房的床頭櫃上散落着兩瓶礦泉水和兩個杯子,一個空空如也,一個裝了半杯。
“杯子的問題?”白适南點了點屏幕,敏銳地察覺出不對,“雖然一個杯子沒裝水,但兩個杯子都動過,離放礦泉水瓶的位置還不太近。”若是随手擱置,不至于把沒用的杯子也放那麽遠。
“嗯,”鄧靈允補充道,“我問他,他說他是和那個同學一起住,上面也給我發了兩人合照。”
合照上的同學确實是男的。但是大床房……白适南輕輕蹙眉。
“那個小花這幾個月在那邊拍戲。他這次出差,公司給的食宿補貼是定額的,沒有說定個雙床房就不給報了,那家酒店大床房和雙床房價格懸殊不算太大。而且兩個成年男的,多半不願意定大床房一起擠,除非他倆不是直男!”
說完這句,她驟然噤聲。
“白魔王”有個小他好幾歲的男朋友,這在公司裏不是秘密,實習以來鄧靈允還不止一次碰見那人來接前輩下班,兩人看上去感情頗好。
後輩的眼神寫滿了拘謹,讓白适南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有道理。”他彎起眼睛,微擡下巴,示意對方繼續說。
“……這樣猜是因為今年過年回我外婆家的時候,房間不夠了。我兩個表哥互相嫌棄,說什麽都不願意擠一個屋,但他倆關系挺好的。他給我報備的時候說的不是朋友、發小之類的,感情沒準兒還沒我那倆表哥好呢。”
說話的人找補兩句,又給出新的佐證:“就我所知,他進公司前談過女友。而且如果不是兩個人一起住,那他完全可以在我問他房間裏是不是還有人的時候說他朋友另外開了個房,只是暫時過來找他啥的,但他沒有。”
鄧靈允斬釘截鐵道:“他肯定是在撒謊!”
“實在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白适南失笑片刻,低頭發了條消息給男友說自己暫時有點事。再擡頭時見人欲言又止,青年明白對方的猶豫,“所以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說破這件事,以及怎麽說?”
鄧靈允用力地點點頭。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允許,但剛出道就談戀愛,如果被爆出來……”她很是糾結,“勸人分手?感覺不太現實。”
“該糾結的是他,不該是你,”白适南搖輕笑半聲,“藝人和經紀人之間的關系是什麽?或者說,經紀人能為藝人做些什麽?”
鄧靈允下意識地想倒吸一口涼氣,仿佛夢回實習期被點名。說話的人吞了口唾沫,正要硬着頭皮回答,白适南卻是先她一步。
“互惠互利,彼此成就。”
白适南溫聲道:“你是經紀人,也只是經紀人。談戀愛是藝人的私事,沒發生前可以勸,但發生後不可能把人抓起來抄佛經。如果被爆出來,本質上是藝人考慮後果,團隊則是需要負責把處理後果的方式擺到藝人面前。”
“因為是平等合作關系,所以雙方都需要做好分內的事,”想起對面是滿懷激情的新人,他把“幹好自己的事就行,塌房了挨罵了,藝人自己會急”這句咽回去,“一個人鐵了心要談戀愛,誰攔得住?自然該向團隊報備。”
瞞狗仔還正常,瞞經紀人幹嘛?都是給公司打工的,經紀人難不成會主動跑去營銷號那裏爆料?還沒火就搞欺上瞞下這一套,真要火了還得了?!白适南想,這要是我手底下的藝人,非得讓人滾蛋不可。
他的目光從鄧靈允的頭頂一掠而過,确認那漂浮在虛空中的、別人看不見的數字依舊沒有變化。
這是白适南的一個秘密,自他十八歲生日過後出現的——他能看見別人對自己撒謊的次數。
是個誠實孩子,青年心想。
鄧靈允對他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琢磨好半天後下定決心:“那我找他聊聊,至少要讓他知道這種事不該瞞着經紀人,還可以在整個團裏旁敲側擊下。”
她豁然開朗:是藝人自己談戀愛還隐瞞,又不是她的錯!至于團魂這件事,那幾個人連證據都沒提供,自己為什麽要直接挑明?公司才給幾個錢?
還挺機靈,白适南放下停留在微博界面的手機,露出贊許的神色,“下次可以早些來找我,我不喜歡‘拖堂’,”他指了指牆上的時鐘,“我男友等着我去吃飯,要失陪了。”
鄧靈允一瞥挂鐘,這才發現距離公司規定的下班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半個小時。沒有人會喜歡延遲下班,她頓時有些羞愧:“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實在麻煩白老師了,您幫了我大忙……”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吃飯的話就不用了,”白适南在對方組織語言時接過話頭, “沖着你這聲白老師,也許我可以驗證一個小證據?”
“你帶的這個藝人平時用幾個手機?”
鄧靈允回答:“就一個,好像是半年前新出的蘋果。”
“他上個月發的這條營業博,先不說ip位置,動圖下載後顯示的攝像頭型號是那個小花當宣傳大使的牌子,”手機屏幕亮起,白适南條理清晰,“我之前帶的藝人是它家代言人,認得出它家手機的成像特點。”
“連在微信上傳一遍再保存的功夫都要省,”青年面容清俊,彎起眼睛時更顯目光灼灼,語氣略帶諷刺,“他就慶幸他還沒大火吧。”
鄧靈允有些懵圈,反應過來後肅然起敬——那張酒店照片她和閨蜜讨論半天才推了個答案。人刷十分鐘微博就有新證據,要不怎麽說是“白魔王”,這般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堪稱當代福爾摩斯!
她謝過白适南,忽然想起對方那個在等着吃飯的男友,遂百無聊賴地想:白老師的男朋友……肯定是個靠譜的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