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們都很想你
第34章 第 34 章 他們都很想你。
導演的壞笑果然不是無緣無故。
雖然另外兩個房型也都是只有一張大床, 但夏寧心裏并沒有感到安慰。
發現今晚要同床共枕之後,大家看室友的目光都變了味。氣氛變得空前火熱。但又因為時間尚早,暫時睡不上覺, 于是氛圍演變成了一種隐忍的暧昧。
就像房間裏的大象。所有人都已經蓄勢待發, 卻還要假裝無事地去吃晚飯。表面一本正經地坐在餐桌邊, 腦子裏不曉得在剝誰的衣服。
只有夏寧是真的很想吃飯。
人類的悲歡各不相通。他心裏的滋味誰懂?沒有人懂。
“這麽說起來,好像從來沒聽你提過家裏人呢。”聊着聊着, 大家忽然把天聊到了他身上,“是爸媽都不在國內嗎?”
“我們家……沒什麽特別的啊,就做點小生意。”夏寧被迫從鍋包肉上收回注意力,平靜地說,“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聯系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爸爸是前幾年去世的。現在就我自己,也算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吧。”
這話一出,晚餐桌上氛圍頓時有些凝滞。
他也發現自己說得有點多了,正打算開幾句玩笑緩和。岳慎忽然開口問,“你們都跟家裏人攤牌過了麽?”
“……當然。”大家面面相觑。
沒出櫃誰敢來參加這種節目啊。
“我還沒有呢, 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倒了杯白水放到一邊。用虛心請教的口吻說,“可以給點建議嗎?”
這是永恒的熱聊話題。大家瞬間被吸引走, 開始七嘴八舌地分享經驗, 各種出主意。
夏寧沒再說話, 低頭吃青菜, 還得在白水裏再涮一遍調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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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家人離世已經很久了, 但可能是因為心裏還沒徹底接受,他到現在都沒有辦法自然地提起。
“營養不夠會讓人心情低落。”
岳慎靠着椅背,看他圓溜溜的腦袋, 忍不住伸手摸一下,“好好吃飯。”
“別教育我。”他頭也不擡地說,“上一個在我面前當爹的人骨灰都被揚了。”
陳慕羽坐在他另一邊,冷不丁聽見這樣的話,表情都僵住了。
下一刻,料想中的沖突卻并沒有發生。
真正被惡語相向的人笑起來,“好,不教育。吃不吃冰糖葫蘆?回來的時候看見外面有賣。”
北方的冰糖葫蘆才是正宗的冰糖葫蘆,糖衣裏裹着的水果都是冰沙口感。
夏寧明顯在放縱和自律之間掙紮,最終擡起頭,折中地說,“好吧。但我只吃兩顆,剩下的給你。”
“行。”岳慎起身拿外套,“出去吃還是給你買回來?”
“我也去。”
陳慕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倆,不但沒撕巴起來,甚至像下課一起去小賣部似的說走就走了,半晌都沒能消化。
不是,這叫前任?
像話嗎這。
不過被他倆一說,那冰糖葫蘆确實挺饞人的。陳慕羽忍不住跟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哪裏有賣,也買一串解饞。
外面到處都冷得硬梆梆的。離飯店不遠的路口,賣冰糖葫蘆的叔叔都準備收攤了,最後一串草莓給了夏寧。
夏寧很珍惜這放縱的零食,舍不得吃太快,克制地舔了一口。
然後舌頭被凍住了。
“……”
很珍惜,但他忘了這是絕對不能舔冰棍的北方!
岳慎也是一愣,和他對視更要了命,艱難地把笑忍住,“沒事,先回,回去。”
陳慕羽剛走出門,就看見他張着嘴,舌頭上粘着一串冰糖草莓回來,“……哇哦。”
草莓是紅豔豔的,舌頭也是紅豔豔的。
夏寧的臉色也快紅豔豔了。
嘴巴閉不上,他呼吸全是零下的冷風,像用刀片割嗓子。岳慎行動飛快地去找熱水,留下他和一個爆笑的室友,“這啥造型啊請問!”
夏寧差點惱羞成怒,但腦補一下現在的畫面自己也很想笑,吸了吸口水,發出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大概意思是讓他別笑了。
陳慕羽反而被提醒,舉起手機抓拍黑歷史,“別動啊!以後你火了這就是我敲詐勒索的把柄!”
可他相機還沒點開,鏡頭就被一只寬大的手掌蓋住,輕輕撥到一邊,“借過。”
岳慎端着杯熱水回來,一只手小心地傾斜角度,往他舌頭上澆。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強制性地固定,不讓他亂動。
多餘的水順着嘴角滑落下颌線,沒入脖子裏打濕了衛衣領,夏寧仰着臉不敢動,眼角都被激紅。
明明是幫忙,卻像被欺負。
總之畫面不是很正經。
陳慕羽看着看着,有點笑不出來了,帶着空無所獲的手機默默離場。
胃口卻是飽飽的,糖葫蘆也不想吃了。
剩下兩人在那兒繼續解救舌頭。好不容易才化凍,岳慎看小孩似的叮囑,“咬着吃。”
夏寧悲憤地握着冰糖草莓,感到相當丢臉,想說不吃了又舍不得。于是就這麽悲憤地握了一路,回房間脫掉濕衣服。
路上偷偷吃了兩顆。
岳慎跟着回來,看到插在茶杯裏少了兩顆的草莓,忍了又忍,終于在浴室水聲的掩護下,悶聲笑了半天才停。
等夏寧洗好澡出來,他已經吃完剩下的并處理幹淨垃圾,調整好表情。保證不會讓小夏再想起剛剛的事,尬到跑去別人房間裏睡覺。
顧慮得很周全。不過今晚所有房間裏都是兩人一張床,夏寧目前沒有勇氣跑去任何人房間裏要求“讓我睡中間”。
但他同樣還沒有勇氣直視岳慎的眼睛,臉頰或許也不是被熱水蒸紅的,“去洗。”
“好。”岳慎站起來脫衣服。
他轉身時,夏寧才若無其事地瞥過去,意外地看見他胳膊上有片烏青,指了一下,“你下午摔着了?”
“嗯?不是。”岳慎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這是約會那天你錘的。”
“……”
夏寧倒放回憶,記起來了,是那晚他被抱起來當小孩悠了幾圈,惱羞成怒砸了一拳。确實沒留手,有力氣他是真使。
就是看着不太像樣。一股子家暴味。
如果岳慎跟他賣慘的話,他還是會象征性地安撫兩句的。
夏寧這樣想着,看着被家暴的人什麽也沒說就進了浴室,反倒有些空落。
不用哄更好。他倒在床上歇了幾分鐘,拿起手機來想刷朋友圈,又覺得沒什麽可看的,于是深呼吸,點開了微博。
他以前組樂隊也有一批小粉絲,相比起當演員之後的粉絲,有很大的不同。
玩樂隊時他不太在意自己的言行,粉絲也都覺得他真性情。但當了演員就不一樣,用宋誠原先的話說,是要學會“媚粉”的。
第一部讓他小有名氣的戲上映時,他的微博裏評論褒貶不一。看到有說他“太胖了臉很圓很醜”或是“演技很差沒眼看”之類的評論,他當然生氣,忍不住要怼回去。
當時是回了些類似于“你行你上”之類的話,他自覺已經說得很保守了,也沒帶什麽髒字。有一撮玻璃心的粉絲卻受不了,斥責他剛出道就這樣目中無人,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雲雲,跟另一撮護犢子的粉絲吵了起來。
場面鬧得很難看,他也因此流失了一批關注,那之後宋誠就不許他再亂發微博。賬號交給經紀人運營,才慢慢穩定,他也不再看私信和評論,免得給自己找氣受。
可他還是在乎粉絲的。
越在乎就越不敢面對。
岳慎都洗完澡出來了,他還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捂着屏幕,以毫米數龜速往下一點點地挪。
跟要施法似的,滿臉都寫着不要罵我。
“沒人罵你。”岳慎讀懂他的忐忑,坐在床邊擦着頭發,從容地說,“他們都很想你。”
夏寧狐疑地看他,“你為什麽會知道?”
岳慎說,“我關注了你的微博。”
“……”
“上一條微博還是新年快樂。你太久沒出現,有人擔心你已經退圈不幹了。”岳慎握住他的手,從屏幕上拿開,“看看吧。”
評論露出來的瞬間,夏寧提前給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免得被打擊到無法呼吸。
但實際情況,就像岳慎說的那樣,比他料想的好很多。大部分都是問候和關懷,甚至有人認出他在錄的綜藝,跟他說“玩得開心”。
看得人屍體暖暖的。
夏寧放松了些。
可能是感覺到他有些逃避的心理,連詢問他是否還會繼續拍戲的評論語氣都很委婉。
夏寧點開回複,輸入“我還會拍戲的,正在準備進組……”之後,盯着對話框看了一分鐘,又默默地把字删掉。
說多錯多,還是不要再冒險比較好。
雖然身邊已沒有經紀人的關照,他自己也學乖了不少。
岳慎也沒玩手機,看着他猶猶豫豫地回複了零個字符,在那邊亂出主意,“你可以跟我互動,說什麽都可以,我不會曲解也不會生氣。”
“……”夏寧露出一言難盡的眼神,“你也給我留評論了?”
“嗯。不過當時急着下車,沒打字。”岳慎口頭描述,“就留了兩個加油喝彩的表情,小黃人拿着熒光棒的那個。”
那是微博剛發出去他就評論了!夏寧難以置信,自己就坐在旁邊,居然都沒發現。
“表情有什麽好互動的。我總不能再發兩個小黃人跟你打架吧。”
夏寧丢開手機倒在床上,颠倒着看他,看不明白,“你真奇怪。”
“是麽,”岳慎溫聲道,“這話你以前也常說,不過每次的表情都不太一樣。”
夜深燈暗。兩個人一坐一躺,窩在床頭說小話。
不管是從幼兒園就認識的發小,還是後來組樂隊的夥伴,夏寧一直都不缺朋友。但他心底裏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特別交心,值得托付一切的那種死黨。
如果不是異地太孤獨,戀愛時他其實幾乎沒什麽心思去跟朋友玩的。因為無論去哪都可以叫上男朋友,想幹什麽都很方便。
初見是為色所迷,後來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跟岳慎聊得來。明明兩個人連相同的興趣愛好都沒有。
應該就是靠談戀愛的那點荷爾蒙催動吧?
可現在呢。
他們已經分手很多年了,為什麽還是可以像出來畢業旅行的高中一樣,躺在一起漫無邊際地談論過往。
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只談論有趣的共同回憶時,他們的聊天氣氛是非常融洽的。
說起那年夏天在清涼的山間玩水摘蘑菇,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小瀑布旁的親吻和沖動。也算默契十足。
像兩個老朋友的重逢敘舊。只是朋友。
太溫馨了,夏寧很快就被聊困,打着哈欠多要一個枕頭,翻身抱在懷裏。
“總覺得這節目結束以後,你就不會再理我了,所以有些話還是現在跟你說比較好。”
岳慎忽然鄭重道,“謝謝你來找我。謝謝你願意和我玩。”
“這有什麽好謝的。”
“這很值得感謝。”他說,“遇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人一起說話這麽好玩。”
“……說話有什麽好玩的?”夏寧理解不了他,“說話也能算玩兒?”
“算啊。”
溫暖的床頭燈光柔映着他的眉眼。他自己品了品,露出淺淡的笑意,又很肯定地重複一遍,“算的。”
夏寧忽然又想起那句評論,要他玩得開心。
再過一晚,節目錄制就終于結束了,他本該長舒一口氣的,卻不知為何生出迥異的念頭。
好快啊。他想。
原本就抱着混日子的心态加入,尤其錄制到一半的時候,他覺得每一天都特別難熬。怎麽一眨眼,竟然進入尾聲了呢?
他都沒來得及說多少話。
再總覽這些天的經歷,夏寧心裏泛起漣漪,有種奇妙的疊化感。覺得岳慎來找他,也像是好朋友,隔着屏幕看到他在節目裏玩得不開心了,才特意來陪他。
哪怕只是說一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