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有雪

第21章 奶奶（7

奶奶（7

二十年前發生的事

雨點打在出租車窗戶上，嗒嗒嗒。

徐念舟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用指甲敲着車窗，嗒嗒嗒。

奶奶坐在一邊，眼睛紅紅的，沒有說話。

出租車司機也很沉默，可能是不想和這對祖孫搭話。

徐念舟看着變化的街景，從新樓綠樹，到老樓黃葉，只花了一個多小時。

車子在其中一棟樓前緩緩停下。

他們到地方了。

拉開車門，奶奶讓徐念舟趕緊跑。

徐念舟邁開腿，擺動手臂，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屋檐下，身後的奶奶卻被他落得遠遠的。

他身上濕淋淋，奶奶也是。

這是他們到老區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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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感冒，徐念舟以每換季一次，雷打不動的頻率進行對這種疾病的複習。

他一直很懷念自己沒有換季的老樓。

夏天一直是他最喜歡的季節，沒有之一。

到現在，徐念舟已經得了四次感冒。

季節從冬到春到夏到秋。

如今又是冬。

他和國內幾乎斷聯。

只能通過李凝偶爾了解一點公司的狀況。

“小葉總抽煙抽得很兇，每天都喝好幾杯咖啡。”

這是她的原話。

徐念舟相信，他真的見過。

“我哪裏勸得動，他連葉董的話都不聽。”

徐念舟本來以為現在他可能已經對他爸百依百順，沒想到恰恰相反。

那為什麽還要和丁瑜訂婚。

徐念舟想不明白。

但和他也沒有關系了。

直到李凝告訴他，小葉總要結婚了，他才發現一件事。

對于尤頌，徐念舟可能真的不能釋懷。

就算把稱呼換成了葉弋，人也還是那個人。

徐念舟做出了這輩子膽子最大的決定。

葉弋周日婚禮，他打算周五下班整理行李，然後回國。

在此之前，他聯系了弗希斯。

“你前女友要結婚了，你真的不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努力一下嗎？”

“我們上次吵架就是因為你給我看那張照片！”

徐念舟翻出訂購機票的記錄：“我說真的。”

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藍色眼睛。

弗希斯愣住了：“你怎麽不給我也買一張。”

徐念舟長舒一口氣，笑了。

他的計劃最後沒能執行。

因為周五回到家的時候，他家沙發上坐了個人。

葉弋沒開燈，把屏幕亮度調到了最暗，玩手機。

餐桌上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燒好的菜。

徐念舟把大衣挂上門口衣架，才發現家裏有人。

一年沒見，葉弋倒是沒怎麽變。

他擡頭看徐念舟，徐念舟以為自己還沒有經歷過四次感冒。

徐念舟徑直跑向葉弋，跳到沙發上，膝蓋跪在葉弋大腿兩側，他捧住了葉弋的臉，低頭，含着他的嘴唇。

有一股帶抹茶的薄荷味，聞起來像徐念舟家裏的牙膏。

最後是葉弋先把徐念舟推開。

“怎麽，這次不趕我走了？”他聲音很冷，好像攜帶着外面的寒風。

徐念舟眼神濕漉漉的，盯着葉弋看，不說話。

“我定了四小時之後起飛的飛機，想做什麽你得抓緊時間了。”

徐念舟還是看着他，很久才開口：“我辭職了。”

葉弋原本下垂的眼神突然就變了，他終于肯擡眼看徐念舟。

“然後呢？”

“然後，你能不能不走。”

“至少周日前不走。”徐念舟又補了一句。

葉弋笑了，他甚至開始玩手機。

徐念舟只好抽走他的手機，扔到邊上，再雙手環上葉弋的脖子，逼他和自己對視。

“你說什麽我就要聽你的嗎？之前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我呢。”

“不是解不解釋的問題，我相信你，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沒辦法……”徐念舟說話聲音越來越低，他用力抱住葉弋，把下巴擱在葉弋的肩膀，身體快從沙發上滑落，又被葉弋拽上來，他們之間就貼得更緊。

公寓裏很安靜，于是一滴一滴的液體落在葉弋肩頭的聲音就變得異常明顯。

徐念舟身體發抖，葉弋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給他順氣。

過了幾分鐘，徐念舟終于平複了心情，葉弋才把他放到一邊，自己去撿手機，打開一個軟件，把頁面轉給徐念舟看。

“我有哪一次沒聽你的話？”

徐念舟眼睛被淚水模糊，隐隐約約看見退票成功幾個字。

很快，葉弋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徐念舟每一寸身體。

他們好像要把将近一年沒做過的事情都補上。

從五點半到十二點半，徐念舟是真的不行了，才停下來。

洗完澡，躺床上。

徐念舟很累，但不想睡。

他覺得自己還有事沒做完。

于是他穿上白色毛衣，拉着葉弋。

“我們出去散步吧！”

“剛才你還說累。”葉弋臉上笑意很深，也起床了。

剛出門，徐念舟就後悔了。

他腿還在打顫，一半是冷的，一半是……

他不想說了。

“好冷啊。”徐念舟說着，搓搓手，把手放進口袋。

葉弋很自然地也把手塞進徐念舟口袋，抓住徐念舟冰涼的手的同事，也摸到了一個小盒子。

他轉頭看徐念舟。

徐念舟對他眨眨眼睛，拿出盒子。

“什麽時候買的？”葉弋問。

徐念舟笑笑：“前幾天吧。”

“你想我送你嗎？”

“你想送我嗎？”葉弋反問。

徐念舟看着他，然後單膝跪地，一只手順了一下大衣的下擺，打開盒子。

“你願意戴上它嗎？葉先生？”徐念舟很莊重地問。

葉弋伸出手，徐念舟把原本的戒指摘了，再套上他買的。

街邊的帥哥流浪漢拍拍徐念舟的肩，從花瓶裏遞過來一支野花，示意他送給葉弋。

沒想到這都能碰見熟人，徐念舟微笑接過，然後雙手把小雛菊捧給葉弋，葉弋将它插進襯衫前胸的口袋。

徐念舟接到一個電話，是弗希斯打來的。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接，對面問：“你也沒上飛機？”

徐念舟轉頭問：“你和丁瑜一起來的？”

“不然你以為我爸怎麽會放我過來。”

葉弋攤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路燈下顯得格外閃亮。

很快徐念舟聽見一個女聲。

“和葉弋說，這婚我不結了，但是……”

“放心！我肯定和你同甘共苦的！”葉弋對着話筒大喊。

徐念舟可以想象對面的丁瑜會多麽迅速地捂住耳朵。

“知道了！”對面也大喊。

徐念舟在一秒內捂住自己的耳朵。

嘟嘟嘟，一陣忙音，電話被對面挂掉。

徐念舟戴着戒指的手牽着葉弋戴着戒指的手，他在路上蹦蹦跳跳倒着走，風衣下擺随着他動作一飄一飄。

葉弋想到了電影裏的公主。

他停住腳步，徐念舟也停了。

他吻住他的公主。

徐念舟終于如願以償，在一個很冷的天，感受到了兩個人的浪漫。

之後，他們又走了一段。

夜空漆黑，月亮躲在薄薄雲層後面，很快，就被更多的雲遮蓋不見。

天上開始飄雪。

今夜有雪。

即使在倫敦待了一年多，徐念舟還是學不會帶傘出門。

徐念舟牽着葉弋前往公寓的方向，先是走，然後變成跑。

他們淋着雪回家，就像剛認識沒多久時，淋着雨回家。

而徐念舟，跨越了十幾個年頭，跨越了一百二十個經度，跨越了三十五個緯度，終于在倫敦的冬天，老區的夏天，見到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