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四
第57章 番外四
說出來可能有點奇怪,但訂婚這件事是禪院夫人最先提出來的。
那時候伏黑見已經是圈子裏小有名氣的畫家,五條悟為了扶持平民咒術師的事四處奔走,兩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同時接到一通三人連線的家庭通話。
禪院夫人的臉在屏幕上浮現出來,她娓娓道來講了半小時,大致意思就是——把所有事情推了,給老娘滾回來結婚。
伏黑見&五條悟:“……好的。”
這場聯姻不存在任何法律效力,産生的原因也一點都不浪漫,主要是禪院家和五條家經過漫長的磋磨,終于把束縛條款定的差不多了,但是誰也不相信誰,所以迫切需要一個聯系的紐帶。
而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就是這對倒黴的小情侶。
婚還沒結,長輩們就先吵了起來,從服裝吵到捧花,從致辭吵到伴娘,兩人各自坐在家族後面,穿過人群的縫隙找到對方的眼睛,然後默契對視一眼。
他們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一個字——跑。
于是他們在一片争吵聲中偷偷溜了,遠離戰場。
五條悟帶伏黑見去了自己小時候住的庭院,門口種着常綠的香樟和松柏,院子裏是枯白一片的枯山水,檐廊上擺着圍棋,未盡的殘局太久沒動,棋子下抹上一層灰。
他從冰箱裏偷了根棒棒冰,掰開跟伏黑見一人一半,調皮的零食跟庭院嚴肅的氣氛格格不入。
伏黑見舔着棒冰逛他的房間,後來嫌冰棒冰手,全都塞五條悟手裏,吃的時候就湊過去舔一口。
“你這裏好無聊。”他下結論。
“是挺無聊的。”五條少爺聳肩。
但五條悟并不覺得寂寞,反而覺得太吵鬧。
人是會被第一印象支配的生物,而他對人類的第一印象就是無聊——勾心鬥角、陽奉陰違、虛情假意。自然對人類不感興趣,至少在認識伏黑見之前。
“但是你很有趣。”五條悟舔舔唇角。
“我總感覺你好像在罵我。”伏黑見狐疑道。
“我沒有!”
“真的嗎?”
“真的!”
五條悟試圖從記憶中找出什麽作為佐證,但是又沒能成功,因為伏黑見的每一點都讓他覺得有趣,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五條悟的喜歡,于是分不出來,無法解析。
五條悟只能在檐廊下親親他,給他一個涼絲絲的、葡萄味棒棒冰的吻。
排水的瓦片遮住他們的臉,天氣娃娃吊在木梁下随風擺動。
“我原諒你了。”伏黑見舔舔嘴唇,融化之後,棒棒冰的味道變淡了。
他驕縱的提條件,“只要你再親我一下。”
五條悟笑起來,他俯下身,誰讓他總是願意縱容伏黑見的傲慢,就像伏黑見總包容他的胡鬧一樣。
從少年,到青年,不曾改變。
婚禮最後還是如約舉行了,沒在五條家,也沒在禪院家,在兩家中間的一座神社裏,兩個人都穿着印有家紋的新郎服飾,在神前喝了交杯酒,獻上纏有白棉紙的小楊桐樹的樹枝。
那天晚上長輩們又為了兩人應該睡在哪裏吵起來,于是他們倆又跑了,定了末班的電車,回在東京的公寓。
電車穿過長長的隧道,經過一條寬闊看不到邊的長河。兩人在黑暗裏蟄伏許久,終于迎來如白晝般的光明。河面在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閃閃發光。
伏黑見睜大眼,拉拉五條悟的手,說。
“你看,河邊有蜻蜓。”
結婚并沒有改變什麽東西,兩個人還是一樣的繁忙,經常分散在不同地方出差,見不到面。
這種忙碌在2015劃下句號,伏黑見以新銳畫家的身份被東藝大聘請為講師,本來是副教授,但他的教學資歷不夠,只能再混兩年。五條悟四處拉攏了一批年輕的咒術師,新的思想如星火在平原燃燒起來。
結婚三年後,兩個人終于過上像模像樣的通勤婚後生活。
好像他們總是在後知後覺,比起定義愛情先被對方吸引,比起享受甜蜜首先勇闖天涯。
五條少爺總是早上賴床,所以伏黑見會做好早飯,雖然他的實操水平真的很有限,通常只有面包果醬和牛奶,最多抹上黃油在平底鍋裏煎一煎。
于是伏黑見勵志學習做飯。
老師當然是現成的五條老師,水平極佳,耐心極佳,唯一的缺點是總是教着教着就教到了床上,最後兩個老師雙雙在自己真正要上的課上遲到,學了兩次之後伏黑見就宣告放棄。
他覺得這不是學習,這是在給自己挖墳。
還是挖完撣撣土自己進去躺平的那種。
五條少爺得意的笑,不禁讓伏黑見懷疑他根本是故意不好好教,為了阻絕他成為法餐大廚自立門戶這條致富道路。
為了洗清嫌疑,五條少爺自掏腰包請他吃了一頓高級的法國大餐。
落地窗外高樓林立,燭火在純白的桌布上躍動,伏黑見喝了兩口葡萄酒就有點醉了,趴在桌子上用手指畫圈。
五條悟調皮的眨眨眼,“阿見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伏黑見茫然地看他一眼,然後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能手環,才反應過來。
“……啊,立秋。”
五條悟歪頭托着下巴,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天鵝絨的禮盒,放到伏黑見的面前,“阿見,26歲生日快樂。”
26歲,是個已經過了少年的年紀。
伏黑見不會再在聽到有人想跟五條悟搭讪的時候就幼稚而隐晦的宣誓所有權,五條悟不會再因為不想男朋友收到三百封情書,拉着他環游校園一天,只為讓所有人轉移注意力,忘記他男朋友的美貌。
他們對彼此的喜歡沉澱成某種更深沉、更綿長的東西,沉浸在時間的長河裏,化作兩只飛舞交纏的蜻蜓。
伏黑見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銀色的男士戒指。
他笑出聲,“現在?求婚?”
所以,結婚三年後,他老婆終于跟他求婚了?
這什麽婚姻版克萊因瓶啊。
26歲版本的五條少爺可愛地嬌嗔道,“怎麽啦!不可以嘛!”
伏黑見又趴在桌子上笑得停不下來,“可以可以,悟這麽可愛,做什麽都可以。”
伏黑見伸手去拿戒指,卻被五條悟搶先一步。
五條悟一手拿着戒指,抓住伏黑見的手。
那只手不再像少年的骨架那麽纖細,是成年人的寬闊和修長。
26歲的五條悟已經不像16歲一樣把所有事寫在臉上,他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學會把真實的情緒掩蓋在輕浮的舉止下,他開始更多的笑,對所有人所有事都一個表情。
但伏黑見知道他還有另一面,一瞬間折斷手臂,一只手捏碎腦袋,只憑借體術和咒力操作就能把咒靈碾碎,渣都不剩的那種碎,打起架來不管不顧能把整個山頭灰飛煙滅。
而五條悟也知道伏黑見的另一面,瞬間把敵人切成兩半,舔了舔濺上的血還說句惡心,居高臨下踩爛敵人的屍體眼都不眨一下,可能還會冷淡地要求對方賠償他洗鞋的費用,用心髒或者眼角膜。
咒術師都是瘋狂的,咒術師裏的最強是瘋子中的瘋子。
現在兩個最強的瘋子發誓要永遠和對方待在一起,他們隐去身體裏躁動的攻擊性,用最柔軟最美好的那一面對待彼此,把對方當做珍寶收容進自己戰績累累的勳章裏。
他們了解彼此的每一面,并且控制不住為此深深癡迷。
五條悟看着他,用那具殘酷的、瘋狂的,強大而出格的身體,說出最甜蜜鄭重的承諾和話語。
“阿見。” 五條悟垂眸,輕柔地給他戴上戒指,“我愛你。”
“你願意和我永遠在一起嗎?”
伏黑見笑起來,說這句話的時候,五條悟竟然用上了咒力。
他給了一個束縛,一個毫無條件的、根本不會被世界承認的、單方面的束縛。
伏黑見別無選擇,除了幫他完成這殘酷的浪漫。
“我願意。”他也說,“否則,就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