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只貓貓
第6章 第六只貓貓
有一種天真,叫你哥覺得你天真。
伏黑甚爾額角青筋直跳,覺得自己完全有必要教育一下這個天真的十五歲小鬼。
他深吸一口氣:“我跟你說——”
伏黑見:“……”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微波爐“嘀”一聲到了時間,數碼屏幕上的數字停止跳動,伏黑見的表情也僵在臉上。手機那邊仿佛魔音穿耳,還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取出熱牛奶捧在手裏,滿臉貓貓宇宙。
被伏黑甚爾教育的第一個十分鐘,他就深感絕望,并後悔維護這剛萌芽的塑料友誼。
伏黑見迅速放棄掩護:“我錯了,其實那人是五條悟。”
伏黑甚爾冷笑一聲:“呵,你以為把五條家的神子擺出來,我就不敢找他麻煩了嗎?”
伏黑見:“……”???
不是!淦,他真的是五條悟啊!!
這場單方面的教育最後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牛奶熱了三輪,聽得伏黑見眼冒星光。喝牛奶撐的。
“說了多少遍不要輕信于人。你傻嗎?”伏黑甚爾冷嘲熱諷,“人類是虛僞惡心令人作嘔的生物,這世界上的人渣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你忘了當年在五條家的事了?這些年被詛咒師追殺的還不夠爽是吧?”
伏黑見壓低聲音,“別忘了,你還在五條家的內部暗殺名單上呢。”
“……”伏黑見靠着櫥櫃,蔫蔫地滑到地上,“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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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天堂地獄。
成年人、不,快成年人伏黑見,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已經領悟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的舉世真理。
他帶着一嘴白圈打了個奶嗝,決定把這次失誤算在那位高貴的五條神子頭上。
呵,塑料友誼沒了,破碎了,冷漠。
伏黑見洗了把臉,把杯子刷幹淨,走到客廳的書架邊。
伏黑甚爾不是那種喜愛文學的高雅人士,書架上除了兒童繪本就是漫畫,他選了一本日期最新的少年JUMP,回去沖刷一下這兩天被非正常人占滿的腦子。
誰能想到,他不甚清醒地從房間走出來,本來是想清醒一下,回去的時候腳步卻更加虛浮了。
剛睡醒的時候沒注意到,現在似乎已經是正午了。
伏黑見推開門,空調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正對面是向着街道的窗,看不清邊緣的光團直直普照着大地,帶來蒸騰又溫暖的暑氣。
明亮的陽光被窗簾的白紗切割成不規則的幾何塊,散落在房間的各處,像打翻首飾盒後滾落一地的珍珠。
這棟樓是伏黑甚爾兩年前才買的,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這個房間。
不過在他到這裏之前,母親就已經打包好行李,派人送過來整理好,所以裏面無論是家具、書、床上用品、甚至是一些小飾品,都是他所熟悉的。
伏黑見走到書桌前坐下,随便翻開一頁漫畫,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手托着臉頰,視線往上游動。
明亮的菱形光塊左右晃動,準确地照在一顆半透明的沙青色彈珠上。
他看了半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那彈珠上一點。
彈珠骨碌碌向後滾,啪地撞在牆上。
伏黑見歪過頭,微微彎起桃花眼。
下一秒,它的形态就變化了。
那顆彈珠的中央,緩緩開出一朵微縮的、完整的、盛放的杜鵑花。
太盛的光模糊了視野,一如很多年前,同樣炎熱的那個夏天。
“別碰,有毒。”
八歲的伏黑見從樹上跳下來,他帶着一款白色的狐貍面具,跳下來的動作輕盈又熟練,風吹起他素白浴衣的衣擺,露出下面金線縫制的暗紋。
面具遮住了小孩略帶嬰兒肥的整張臉,只剩下一雙閃閃發光的沙青色瞳仁。
他面前是一大片盛開的血色杜鵑。
血色的杜鵑花海裏,還站着另一個穿素白浴衣的小孩子。他甚至連頭發都是白的。
小孩也戴着厚厚的面具,把臉臉遮得嚴嚴實實,面具也是白的。
紅色的花裏站着一個純白的人,有一種對比強烈的好看。
伏黑見好奇地打量着他。
“這裏沒有花。”小孩忽然說。
他的聲音篤定又平穩,絲毫沒有正常人發現熟悉的環境産生異樣變化時,應該有的驚慌感。
“這裏沒有花。”小孩擡起手臂,精準地指過一片片土地,“這裏原本只是一片荒地,這裏有一個池塘,這裏是折斷的枯樹枝,下面是楓樹的落葉,上面有好幾個鳥窩,所以全是鳥屎——”
伏黑見:“……”
伏黑見的臉,從他開始說“這裏沒有花”的時候就繃了起來,等他說到“鳥屎”那部分,滿臉都寫着“這誰啊拜托快來個人把他帶走”。
這小孩真的好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十級Plus。
伏黑見抿起了嘴,他有點不高興了。
他的術式是【絕對錯覺】。
人的大腦是很神奇的,曾經有人做過實驗,受試者将左手擺放在桌上,右手豎直垂在身邊,桌上放着一只仿真的假手。在受試者的注視下,用刀去砍那只假手,受試者竟然真的感受到了被砍的痛覺。
諸如此類的錯覺還有很多,将犯人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告訴他我們劃開了你的動脈,再搭配不停滴水的聲音,沒有受傷的犯人卻出現了失血過多的症狀;告知受試者貼紙材料特殊後,許多人紛紛表示他們貼的普通濕貼紙會發熱,甚至燙紅了皮膚……
伏黑見的能力,就是制造這種【錯覺】,并将之化為事實。
換言之,只要看到的人相信眼前的一切,那這些就會變成真的。
火真的能灼傷人,有毒的花真的會讓人中毒,被砍掉的手真的會斷裂大出血。
但相對的,只要看到的人不相信,所有的幻覺都會消失。
他好不容易才構築好這片漂亮的花海,現在因為這小屁孩的幾句話,這一切就要消失了。
這誰能高興得了。
伏黑見氣鼓鼓地垂下眼,但他被教得很好,就算被人惹了生氣,也沒有想過說難聽的話嗆回去或者報複。
畢竟對方并不是故意的。
禪院直哉那種故意挑事除外,他會打得對方媽都不認識。
伏黑見在心裏惋惜了一下自己的花海,擡頭迎接它最後的絢爛:幻覺消失的那一刻,他使用的咒力失去倚仗,會瞬間全部散開,像在空中炸開的煙花,也挺好看的。
可當他再擡起頭,那花海卻——
伏黑見驚訝得一雙桃花眼都瞪圓了,只見原本只覆蓋眼前一片的杜鵑花海,頃刻間鋪滿了整個山頭,所有的雲剎那間全部消散,露出一望無際的湛藍晴空,吹來的風大小剛剛好:那不是自然的巧合,而是人為制造的錯覺。
但制造它的卻不是伏黑見。
而且,它好像還在變大!
世界好像一瞬墜入廣角的魚眼鏡頭,邊緣彎曲,視野無比寬廣,随着視角的變動快速又流暢的縮放、旋轉。
大片的藍和大片的紅皆蔓延向無限,兩人的距離拉近又拉遠,最後定格在咫尺之間。
風吹低大紅的杜鵑花,兩個小孩站在花海間。
伏黑見看到對面的小孩仰着頭,伸手去接空中落下的花瓣,白色的短發看起來很柔軟。
“很好看。”他說,“這裏不應該有花,但是……這花很好看。”
他不認為這裏應該有花。
但他喜歡這美麗的錯覺。
……
伏黑見回過神,把那顆彈珠取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着玩。
當年伏黑甚爾被派去五條家跑腿,他拜托甚爾把他裝進行李箱偷溜進去玩,然後就遇到了那個小孩。
隔天他的術式就被捅到了五條家高層,那幫老頭大驚失色,上蹿下跳不得安寧。
伏黑見的術式直接作用于【大腦】,也就是說,理論上來說,完全可以騙過六眼。
更重要的是,他還是禪院家的人,而禪院家跟五條家是世仇。
他們吓傻了,覺得這是他們的神子五條悟出生以來遇到的最大威脅,說什麽都要除掉他,還上了自家的暗殺名單。
甚爾氣炸了,說一定是那個小鬼告密,五條家的高層才會知道他的術式,警告他以後不許随随便便跟別人玩。
而他因為私自進入五條家,被家主、長老、母親挨個罵了一遍。自此他的術式就成了保密事項,母親還讓他給自己也下了【錯覺】,以“普通人”的身份對外生活。
現在回想起來,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伏黑見偏頭,指尖用力一彈。
彈珠骨碌碌沖出去,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無聲湮滅于半空之間。
後來,他就總有些偏愛杜鵑花。
“噔噔”,窗外傳來清脆的敲擊聲。
這一片高樓不多,伏黑見下意識看過去,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一整片不被遮擋的廣闊天空。
下一秒,澄澈的湛藍下,視野倏爾被一大簇紅色的杜鵑花填滿。
血色的花朵後,露出一點對比強烈的白。
伏黑見的劇烈地心髒一跳。
随後才反應過來:等等,這裏好像是二樓吧?
花後的腦袋完全擡起,白發下是一雙熟悉的冰藍色眼睛。
少年神采奕奕,穿着敞開領口的白襯衫,墨鏡插在頭頂,大紅的花襯着精致的臉,容貌如花月般明亮。
……只要他不說話。
五條悟扒着窗框,盯了他一會,恍然大悟:“你認識這種花對不對?”
沒等伏黑見說話,他又自己搶答,“不用回答,你那個眼神分明就是認識——我就知道你認識!”
“好哇。”他得意地得出結論,“你還好意思說自己跟□□沒關系!”
伏黑見:“…………”
他不明白剛才短短幾秒間,五條悟究竟經歷了怎樣一番奇異詭谲的邏輯推理。
俗話說事不過三,而這已經是五條悟第三次莫名其妙地對他挑釁了——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伏黑見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推桌子,坐着的轉椅後退幾步。窗外五條悟的視線跟着他向後,就沒有看到,書桌下面,剛才在半空消失、又落地的沙青色彈珠,砰一聲變成了什麽。
他只看到伏黑見快步走到窗邊,彎身在地上一撈,接着噌一聲打開窗戶。
五條悟天真無邪地探頭往裏看,“這就是你的房間?我——”
話沒說完,伏黑見擡手就是什麽,暴風驟雨般襲了過去。
五條悟猝不及防,他下意識想用無下限——術式開到一半又想起對方是普通人,只能強行中止,結結實實挨了一錘子。
然後慘叫一聲,連花帶人往下一滑。花瓣在半空浪漫地散了滿天。
等他好不容易看清對方的作案工具,頓時一愣,整個人呆住了。
那是——錘頭。
充氣錘頭。
金燦燦的。
錘爆狗頭的24K純金充氣錘頭。
五條悟:“???”
五條悟:“你——!”
“我?”
伏黑見面無表情把充氣錘子舞出重影。
“邪/教邪/教邪/教!我砸死你個邪/教!”
五條悟:“……”
五條悟:“停!停停停!STOP!喂!這裏可是二樓!”
五條悟:“救命啊,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