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與其說是舞劇,不如說是燈光秀,美得讓人目不暇接
第90章 與其說是舞劇,不如說是燈光秀,美得讓人目不暇接
資深影評作家趙勇先生, 從朋友那兒收到了兩張贈票。
作為工作的一部分,他電影看的多,歌劇舞劇只是偶有涉獵, 了解不深。這部舞劇的名字《森林破曉》也沒有給趙勇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媳婦懶得出門, 寧願在家看電視,趙勇便拉上了趕作業的女兒一起去。
從家到劇院,坐地鐵只要15分鐘, 很是便捷。
“舞劇時長兩個小時。假設七點不能準時開始,要耽誤幾分鐘時間, 就算九點半結束吧, 演員再稍微返個場, 來個‘安可’什麽的, 我們十點也應該能夠離開劇院了。算上地鐵擁堵,十點半到家。距離十一點還剩半個小時,應該能把剩下的一點數學作業寫完。高中生,晚上十一點睡覺也不算太晚。”
趙華楓千算萬算, 把自己趕作業的計劃算得明明白白。
卻根本算不到,她和老爸居然能在運夏市大劇院的檢票口,發現班主任老師的身影。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 高老師居然在貴賓席的檢票口排隊——排着隊還有座的那種。
坐在一旁和他相談甚歡的,是個和自己媽媽年齡相仿的中年婦女,趙華楓也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有可能是家長會上的某個家長。
再往後一瞧,趙華楓明白了, 這不是何珊燕的媽媽嗎?卻又不明白了:怎麽,高老師帶着何珊燕母女倆, 還,還有葛希瑤來看舞劇?
這是什麽奇怪的劇情走向啊?
趙華楓當場愣神。檢票的隊伍又往前挪了好幾米,她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站在她後面的一對老夫婦不耐煩地催促她:“前面的小姑娘,望什麽呆嘛,快往前走呀。”
趙華楓這才發現,站在身前的老爸,已經來到好幾米開外了。
“你看啥呢?還在想你剛才那沒做出來的數學題呢?”老爸也注意到趙華楓心不在焉,問道。
“爸,你看那邊。”趙華楓用手指向貴賓席的檢票口。
趙勇想都沒想,看都沒看,就說:“那是包廂的檢票口,老楊送我的是兩張普通票,只能在這兒檢票。不過你放心,位置也挺好,基本是劇院正中間的位置了。也不用老羨慕人家能坐包廂的,包廂的觀看效果不見得多好,更多是作為有錢……”
“有錢……有錢人?你們高老師這麽有錢的嗎?”
終于發現了另外那條隊伍裏的高松然,趙勇也傻眼了。趙華楓是10班的班長,雖然家長會是她媽媽去開的,但趙勇也認識班主任老師。
這高老道,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穿衣打扮普普通通,又是個剛當上老師的小年輕,沒想到是能出得起劇院貴賓席票價的有錢人呢?
可是何珊燕和葛希瑤又是怎麽回事?
趙華楓已經等不及了,跑出了隊伍,來到另一條隊伍邊上和老班打招呼。
聽說了事情來由,高松然很高興地表示:“咱們包廂能容納十個人。少了人也是浪費,不如你跟你爸過來,大家在包廂裏一起坐着呗!”
進包廂之前,趙華楓還把老爸的兩張贈票送了人,确保資源不浪費。
售票處頹唐地站着一對小情侶。兩人差了幾分鐘沒能買到平價票,正一邊懊惱,一邊猶豫要不要加錢上包廂票呢,就被天降大餅砸中,一分錢沒花就拿到兩張票,兩人千恩萬謝地去檢票口排隊了。
“高老師。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看劇?”趙勇好奇起來。女兒班主任還是個文藝咖?
“這都要托何珊燕的福呢!”
運夏市大劇院包廂價格不菲,此次《森林破曉》首映,普通票早早搶空,但開演之前,還有好幾張包廂票沒有賣出去。
按照慣例,開場兩小時還剩餘的包廂票,會送給劇院裏當天上班的職工作為福利票。他們可以以二折的低價買下,邀請親朋好友來看劇。
只不過,這一次,全體有分福利票權利的員工一致通過:不管誰拿到福利票,都送給那位神奇的小何同學吧!
兩天後,知名影評人趙勇,通過自己的博客發表了一篇難得一見的舞劇觀後感:《略顯老套的故事。美不勝收的視覺盛宴》。
“森林覆蓋率全球最高的芬國,哺育了熱愛自然的劇作家奧克薩寧,年紀輕輕便展露出劇本寫作的才華。本劇作為他23歲時的作品,青澀尚未褪去,浪漫愛情、背叛、決斷等元素表現得較為直白,略顯老套。”
趙華楓讀着爸爸這位專業影評人的随筆,吸收營養。
“但此番運夏市大劇院一行,卻依然沒有讓我失望。舞劇最有看點之處,無疑是演員美輪美奂的舞蹈動作,以及動作與音樂協調一致産生的和諧統一的韻律感。不過,這部劇最有魅力的地方,不是乏善可陳的劇情,而是無與倫比的光影效果。”
“每一處打光都是設計師精心考慮的結果。舞臺布景并不奢華,燈光的運用卻讓簡單的布景有了無限深度。大半故事都在森林中進行,深邃的綠色,伴着斑駁的黃光,就像陽光從密密匝匝的樹葉中透下,在舞臺上随着輕風搖動,形成點點光斑,真實感無與倫比。精靈少女與獵人在湖邊相遇,舞臺上分明沒有湖的布景,淡藍色柔光燈前的波紋濾光片,卻在平滑的舞臺上營造出了波光粼粼的湖景,令人向往。”
“獵人出現後,打在他身上忽明忽暗的光線,讓他的影子錯綜複雜,似乎預示了獵人将為這片森林帶來不可預測的危險。故事的高潮,是獵人将槍口對準棕熊的那一刻。燈光忽然變得明亮刺眼,仿佛閃電劃破寂靜的夜空。舞臺上的燈光頻繁閃爍,伴随着驚悚懸疑片中常見的音效,生死存亡的緊張情緒,也向看臺上的我襲來……”
趙勇本就是有名的影評人,評論文章甫一發出,就有好多人閱讀。
《森林破曉》雖是第一次在運夏市大劇院上映,但一線城市愛看舞臺劇的人更多,許多都看過了其它一線城市劇院的版本。
有人便說:“趙勇這篇文章,明顯收了錢的。《森林破曉》劇情老套,也就首都歌劇院的常駐演員舞蹈水平高,跳得還算看得下去。一個普普通通的中部省會,要是有水平特別高的團體,早就被大城市的歌舞團發掘了吧?”
“不一定是收了錢的,有可能只是水平問題。趙老師點評電影擅長,這種現場表演,還是歌舞形式的,評價起來也不比我們門外漢強多少呢。”
還有人嘲諷起來:“趙勇老師名聲在外,但偶爾也是要現場見識一下,什麽才是高水平表演。”
評論區裏只有少數的聲音是支持趙勇這篇文章的。
“你們都忘了偉人那句‘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了嗎?沒看過運夏市大劇院的表演就随口嘲諷。那天我在現場,我過去看過的舞劇數量,你們可以從我的相冊裏查,都有票據留影。趙老師說的有一點真是說到我心裏了。雖然有些喧賓奪主之嫌,但那天的表演與其說是舞劇,不如說是燈光秀,真是美得讓人目不暇接。”
随着《森林破曉》在運夏市大劇院不斷加演,趙勇這篇評論文章下的嘲諷聲越來越小,贊同他的越來越多。
有前排所謂的“大城市資深舞臺劇觀衆”的網友,專門趕赴運夏市看了一場表演,回來後連夜删除回複。
卻不料因為傳播範圍太廣,平臺将他的留言鎖定,無法删除。他只能把自己嘲諷趙勇的話語編輯掉,改成吹捧《森林破曉》燈光效果的。
倒顯得樓中樓裏,那些後排打臉他的人不知所雲了。
工齡僅有一年的新手燈光設計師石勳,第一次擔任一場舞劇的燈光設計就大獲成功,不僅讓《森林破曉》成了舞劇迷大衆矚目的焦點,運夏市大劇院也空前火爆。
石勳和他的師傅都受到了劇院的隆重表彰。
師傅打趣:“小石頭,你可以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這一套秀下來,我很快就沒飯吃了。”
石勳毫不隐瞞,沒有将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都推脫給了何珊燕:“我有個大學同學在三中當老師,班裏有個阿斯伯格綜合症的學生。這次,還是我那同學推薦,這個小姑娘才來跟我學習燈光師的知識呢。”
阿斯伯格綜合征?老燈光師回憶起了自己剛入行時候的故事。
三十年前,人人平等的觀念還不像現在一樣深入人心。現在的學徒如石勳,要做的最多也就是在工作單位幫老師打打下手、擰擰燈泡、搬運器材什麽的。
而三十年前,石勳的老師還要負責給他的老師端茶倒水、買菜帶飯、接送孩子。
“我老師的兒子,腦子也是一根筋,不知道跟你說的什麽阿什麽症有沒有關系,反正……也不太正常。我幫老師接孩子放學,有時候能看到孩子臉上又挂了彩。問他是怎麽回事,他只跟我傻笑。我以孩子叔叔的名義找學校問情況。學校老師卻從來都不管,只向我攤攤手說,你家侄子上課突然發出怪聲,別的孩子想聽課都會被他打擾。下課了,別的同學不願意跟他玩,他非要湊上去。我能怎麽辦?強迫別人孩子和他玩嗎?”
老師傅回憶之時,臉上也在模仿侄子的老師那厭惡嫌棄的神态。
“其實,日常相處中,我何嘗看不出這小孩不正常呢?可是,雖然為人處事方面的确愣,但小的時候,他還是有點靈氣的。亂七八糟的木頭,他敲敲打打,能組裝成一個像模像樣的木頭模型。唉,可惜他在學校被欺負,在家裏,我師傅和師娘也對他的情況很是失望,一心只放在相對正常的小兒子身上。”
“後來又怎麽樣?”石勳急切地問。
“後來,我自己的事業逐漸邁上正軌,師父也有了更年輕的師弟,替他幹這些雜事。雖然那孩子還是最親我,但我和他相處的時間也少了,只有逢年過節去老師家拜訪。才能遇得到他。再後來,他也就是個普通人的命運吧。不适合與人交往,就進了一家玻璃罐子廠,在流水線上給罐子貼标簽。”
“可師傅,您說那孩子以前擅長組裝木頭……”
老師傅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聲音裏多了一絲堅定,對石勳道:“你說的那女孩子,什麽時候再來劇院,我想見見她。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親自帶她。”
三十年前,老師傅親眼目睹,一個孩子的靈氣,因為先天社交能力不足而逐漸泯滅。
三十年後,在自己專業的領域,老師傅不想讓同樣的悲劇重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