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趙華楓生氣了
第34章 趙華楓生氣了
“喂, 是小高老師呀,你好你好。”沈教練語氣委婉,似是微笑着說出這句話, “最近辛苦了吧?”
前一次和沈教練的對話不歡而散, 高松然對這個不在乎學生健康的教練印象很糟糕。他淡淡道:“還行。”
沈教練也不多寒暄:“你們班的朱家榮同學,受傷之後已經休息一個多星期了呢。省隊選拔賽下個月就要開始了,孩子這幾天一直沒和我聯系。他也沒有手機, 我找不到他,所以麻煩高老師幫我問問, 朱家榮準備什麽時候歸隊訓練?”
歸隊?訓練?高松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個星期, 朱家榮依然躺在他的特制躺椅上聽課。
正常在平地走路, 膝蓋不怎麽疼了, 但上下樓梯還是有些難度。
好在10班教室在一樓,實驗樓又裏有刷教職工卡能用的電梯,高松然給任課教師們講明了情況,老師都很通融, 為他開辟電梯通道。
但是……訓練?!天方夜譚啊!
高松然依稀記得,上次沈教練說過什麽“打封閉”後可以繼續訓練、比賽,而醫院裏的中年女醫生強烈反對朱家榮這麽做。
不知道沈教練這一次, 會不會堅持勸說朱家榮打封閉。
高松然裝傻:“沈教練,朱家榮還傷着呢,上下樓梯還不太方便。這種情況,訓練和比賽的強度怕是太大了。還是遵醫囑, 盡量靜養吧。”
對面的教練忽然暴怒,仿佛高松然罵了他親爹一樣:“遵醫囑?我教學生快二十年了, 我比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鬼醫生懂!打個封閉就完事,那麽簡單的事情, 非要搞那麽複雜幹嘛?”
高松然沒有被他的情緒帶走,依然不慌不忙:“沈教練息怒。打封閉帶傷強上的副作用,我也稍稍做了點了解。況且,朱家榮說他今年已經打過兩次了,再打,就超過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這一次面對高松然與自己截然相反的意見,沈教練不再發怒,微笑漸漸凝固,陰陽怪氣起來:“高老師,你是想耽誤你班裏學生的前途嗎?”
高松然絲毫不甘示弱:“沈教練,你是想毀掉你手下運動員的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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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高松然堅決不同意,沈教練心想:這班主任不好搞啊。
不過,年輕人嘛,誰沒有過理想主義的時刻呢?
沈教練自己也年輕過,也曾希望自己能當一個優秀又堅定的教練。然而,入行多年,周圍都是這個環境——
有錢的孩子不需要太努力訓練,就能被送上更高一個級別的隊伍,自己還能從有錢孩子的家長那裏收到好處;
但是,只靠開後門得到的好處并不能長久。向上送了資質不夠的孩子,必須要培養出有競争力的選手,才會有人持續信任自己,給自己送錢。
遇到朱家榮這樣家裏沒有背景、競技方面又有些水平的孩子,當然是要往死裏薅了。
“高老師,我理解你保護學生的心情。”一計不成,沈教練再生一計,“可是,朱家榮本來就是個窮孩子,文化課成績據說也不那麽好,除了搏一搏,争取能去省隊比賽拿獎金,恕我直言,除了跟他爸爸一樣,在工地扛水泥之外,還能有什麽本事!”
既然高松然打着為學生的人生着想的旗號,沈教練覺得,這小年輕根本對體育特長生的人生道路一無所知。
高松然對這個教練已經反感到了極點。不在乎學生的身體健康,強迫他們打封閉帶傷上陣是其一,明擺着對朱家榮父親的鄙夷是其二。
朱家榮的父親在建築工地搬磚,母親在別人家當保姆。就算無法考上好大學,子承父業,那也是靠雙手掙錢。
辛苦是辛苦點,但并不低人一等。
不過,又說了一會兒,見高松然油鹽不進,沈教練終于放棄了。
他對高松然下了最後通牒:“讓朱家榮這兩天來我這兒來,我帶他去二院打針。不來的話,我們自動脫離師徒關系!”
高松然在這件事中傾向明顯,但這樣的決定,他是不會替學生做的。所以,挂掉電話,他便趁下課回了教室,找到朱家榮,複述起和沈教練的對話。
剛受傷的朱家榮,還動過打封閉強行上陣的念頭。不過,一星期後的朱家榮,卻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老師,我知道輕易放棄不好,但我決定了,如果放棄比賽的代價是沈教練永遠不帶我了……那我和他就緣盡于此吧。”朱家榮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咬着牙。顯然,這個決定并不輕松。
高松然好奇:“你前幾天還在猶豫呢,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朱家榮咽了口口水:“回家之後,我也和爸媽說了。我媽說,如果打封閉強行上陣的後果,真如那個女醫生說得那麽嚴重,那麽,考不上大學就考不上吧,至少以後還能像老爸一樣賣力氣。我家裏人老實掙錢,不投機、不冒險,我也想通了。本來我也不是什麽天才,就算冒巨大風險去了省隊,打比賽能拿到的獎金,可能還不夠康複治療用的呢。”
每個孩子小時候都會有這麽個階段,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特別的那一個。
承認并接納自己的平庸,也是孩子心智成熟的标志。
“如果沈教練想見我,我會給他打電話的。”
當然,這個話題十分沉重,朱家榮想必也是踟蹰了很久,才做出的這個決定。
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高松然岔開話題:“對了,上次在車裏,我記得你把那個司機推薦的康複科醫生的信息記了下來,去拜訪過他了嗎?”
說到這裏,低落的朱家榮猛地擡起了頭:“我聯系過那個醫生了!本來想約上個周末的,但醫生說,我還處在傷病急性期,只能靜養,不适合做康複訓練。這個周末,如果我膝蓋不疼了,他就可以看我了。”
高松然輕輕拍了拍朱家榮的肩膀:“不錯,祝你好運!”
由于朱家榮行動依然不是很方便,兩人的對話也沒必要避諱別的同學,高松然是在教室內和朱家榮聊的。
趙華楓從旁邊路過,聽見了兩人對話的只言片語。
等高松然走後,她忿忿不平地對朱家榮道:“你這教練就是個鑽進錢眼子裏的小醜!正常教練都該是高老道這樣的,替學生的身心健康考慮,而不是只着眼于短期利益!”
朱家榮無奈地搖搖頭:“到哪兒都是這樣的。有錢的家庭,可以花錢讓教練把他們的孩子往上推薦,但不出成績的教練,以後誰還願意跟呢?”
言下之意,朱家榮就是被壓榨“出成績”,幫教練維持名氣的墊腳石。
一直有志于成為體育特長生的陳默經過,也插嘴道:“我聽說,三中前幾屆有個練游泳的哥們,游得老快了。他的姓還挺少見的,姓海,人送外號‘海豚’!結果,本來志在必得的省隊提拔名額,教練總是暗示他給好處。學長家裏很窮,拿學校補助金的,據說每天在食堂只吃一個菜,他哪給得起?最後,教練把他的名額給了成績遠不如他的學生!”
聽了同學們的話,趙華楓心裏憋着一口氣。朱家榮成績不好,卻也是10班少數幾個老實不鬧事的同學了,家庭條件也不好。
越能忍耐的人,往往吃苦越多。可是憑什麽像朱家榮這樣的窮孩子,要忍受選拔體制的不公呢?
說實話,給錢買機會不是公平的體現,但願打願挨,無法完全避免。10班有一半人也是分數沒達标,靠錢堆上來的。
但是,當這成了常态,想要靠實力出頭的人,卻沒有了正常上升的通道,被迫和有權有勢的人去“卷”。
除非真的天賦異禀,超出關系戶一大截,否則,這些學生在沈教練這種浸淫于利益鏈多年的老油條看來,就是沒錢也沒前途的廢物。
作為班長,趙華楓對同學們很負責任。
不過,經過今天一番思考,趙華楓忽然對“責任感”一詞有了新的理解。
她悶悶不樂地坐回座位,恨恨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幾行字。
她只恨自己遣詞造句水平不夠,明明胸中塊壘郁結,卻沒法準确表達。
“這個星期的随筆作文,就寫這個了!《騎趣保險》我再愛看,也放到以後再說!”趙華楓下決心。
“陳默,你能告訴我更多關于那個‘海豚’學長的故事嗎?”
“朱家榮,不介意的話,能跟姐八卦一下那個沈教練嗎?除了強迫你們打封閉比賽,這崽種……這家夥還有過什麽劣跡?”
“沈建,你也是體育生,有什麽素材跟我爆料爆料?”
這一天下午的課間,趙華楓比以往更忙碌。她要為自己的周末随筆收集素材,便把班裏的體育生采訪了個遍。
“夢影,差點忘了,你也是練體操的。有什麽故事,深入給姐介紹介紹?”學體操的潘夢影也被趙華楓問到。
低着頭思考了半天,潘夢影小聲說:“班班,我的确有料可以爆。不過說來話長,我們放學之後說吧?”
趙華楓也理解,畢竟,涉及到的很有可能是她熟識的人,不想被人偷聽、橫生枝節,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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