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沈水和阿火 原來他這種人也能碰紙嗎
第110章 沈水和阿火 原來他這種人也能碰紙嗎
沈家村是個普通的村子, 若說有什麽不同,那便是離長安走路只要兩個時辰,但就是這兩個時辰, 讓長安成了沈家村許多人一輩子都沒去過的地方,沈水長到了十五歲,已經是可以成親的年紀, 卻只能從他人的描繪中想象長安的景致。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會這樣過下去,種田,成婚,生子,照顧孫輩, 然後死去,跟許多沈家村人一樣,沈水對不好奇長安,也對這種日子沒有什麽不滿意, 畢竟村裏大多數人都是這麽過的。
直到他們的村子被徐家選中,那位郎君要找幾個人幫着幹活,沈水聽到了工錢以後往裏正那邊報了名, 造紙的流程他從頭到尾經手一遍,直到那并不光滑也不潔白的紙張被捏在手上的時候, 他怔住了。
這就是紙嗎?
他這種人也能觸碰到讀書人的紙?
沈水恍恍惚惚的看着手中的紙張,跟做夢一樣看着那位徐家郎君拿了一張紙寫字,最後宣布這批紙張能用。
他低頭看看手中的紙, 不潔白, 不光滑,跟之前那位路過郎君扔下的雪白紙張一點都不一樣,但都很輕很薄, 還能寫字。
這也是紙啊。
他會做紙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沈水打了個哆嗦,突然控制不住的開始嚎叫,跌跌撞撞的沖着裏正房子的方向跑,他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麽,也不在乎自己跌倒多少次,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往裏正這邊跑,只覺得心裏似乎燒起了一團火,燙的驚人,痛的發慌。
他似乎敲了裏正的大門,似乎把掌心攤開給裏正看,似乎說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做,他醒來之前的最後看到的是暗沉的天色,明明剛剛還有太陽。
要下雨了。
天要變了。
他這麽想到,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到沈水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嘴裏一陣苦澀的藥味,阿娘不顧他的掙紮,讓弟妹按住他的四肢,強行把那一碗湯藥給他灌了下去。
“這是安神的湯藥,徐家郎君請了大夫過來,說你被吓着了。”
把藥全都灌了下去,沈母才開口,他們家不富裕,請大夫和買藥的錢都是徐家郎君出的,藥的數量都是有限的,若是糟蹋了,少不得要花錢糧去買。
“你被什麽吓着了?”
沈母有些擔心的問道,又有些止不住的好奇,她這個兒子從小膽子就大,五歲就敢一個人上山采蘑菇,十歲碰上狼群打架也不跑,爬到樹上,等到狼群分出勝負以後拖回來一大條狼群沒吃完的狼腿,現在居然能被吓着?
“我不知。”
沈水是真的很茫然,他記得上一刻自己好像成功造出了紙,下一刻就躺在床上喝藥,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任他如何回憶都想不起來。
“那你還記得自己發瘋嗎?”
沈母小心翼翼的問道,卻只看到兒子茫然的眼神,沈母不解其意,只是将這段時間沈水身上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就看到兒子的眼中逐漸出現幾分絕望。
“阿火也看到了?”
沈水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反應過來的時候從臉紅到了脖子,但一想到剛剛沈母說的沈水發瘋記,看到沈母恍然大悟的眼神,只覺得生無可戀。
“沒事沒事,實在不行多出些聘禮。”
沈母顯然是不知道怎麽安慰人的,沈水更加沮喪了,沈母也懶得繼續安慰,只是一邊縫補衣物一邊絮絮叨叨,大部分時候說的還是徐家造出來的紙張。
“娘,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沈水一個魚打挺……沒起來,只能用兩大眼珠子傳遞他的渴望,奈何沈母是個信號屏蔽器,只會語音溝通。
“什麽真的假的?”
沈母放下手中的衣物,換了意見繼續縫補。
“就是那徐家郎君說,只要給了一文錢,以後我們就能自己去造紙,還能拿去賣的事情啊?!”
沈水的呼吸突然有些不暢,心髒急促的打着鼓,他的身體從來沒有變成這樣過,可這種心髒緊縮的感覺卻似曾相識。
“是真的,裏正把錢都交了,一人一文錢,說是自家做了用就不用交錢,若是拿紙去賣,就要把整個家的錢都交上去。”
沈母說的興高采烈,在平靜的小山村,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八卦,但她們平時說話的時候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現在難得有了個新鮮事,至少要在村子裏流傳半年。
“那些規定我也沒太聽懂,大概就是我們家做了草紙,想要出去賣的話,要按照家裏的人口數交錢,比如我們家就要交五文錢,若是一時湊不夠錢,也可以先把紙賣了,掙到錢了以後再交。”
沈母說的有些颠三倒四,卻不難聽懂,沈水一點點把自己撐起來,從躺着變成坐着,他們家一共五個人,五文錢是個不小的數額。
“要是沒有銅錢,糧食交過去也算,若是兩個都沒有,賣紙的路上又出了意外沒掙到錢糧,拖到下次賣紙再給也不是不行,但若是第三次賣完紙都交不上一文錢,那這賣紙的生意以後也不能做了。”
裏正當時說的是三次都沒掙到一文錢,說明他們家風水不适合做生意,可沈母心裏門清,裏正這話防的就是那些厚臉皮的,用人家的方子掙了錢糧,卻連這點子人頭錢都不肯交的人家。
沈水聽着沈母的話,心思漸漸活動起來,他從沒想過賣紙的路子,可一旦被點了出來,就滿腦子都想着自己背着一簍紙,到路邊售賣的景象。
造紙他從頭到尾都過了一遍,自家試着做紙并不算難……沈水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興奮,正要跟沈母說這件事,就發現了計劃的致命之處。
他沒有石灰。
石灰用量并不算大,價錢亦算不得貴重,但在一個貧窮的家中,每一點收入都早早規劃好了用途,那并不算多的銅錢就像是一堆石頭,将他死死的壓住,讓他動彈不得。
“對了,那徐家郎君造完紙後還剩了些石灰,言是自家無用,讓你們幾個做工的分了。”
沈母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拍掌說道。
沈水猛的擡起了頭。
幾日後,官道上。
沈水背着有他半人高的背簍,一步步的走向長安,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吆喝。
“阿水哥——”
沈水猛的回頭,恰好對上一張如花笑顏。
“阿火,你怎麽……”
看着阿火一身男裝,身上背着跟他相似,只是大小不同的背簍,沈水愕然。
“我要去長安掙錢。”
少女的面容普通,眼睛卻清亮,能直直的看到沈水的心裏。
“……要一起嗎?”
阿火家裏困難,裏正在給徐家做工的人裏面專門挑了她,所以石灰她也分到一塊。
“好啊。”
阿火答應的爽快,快走幾步到了沈水的前頭,沒讓少年看到自己泛紅的臉頰,也沒注意少年火燒般的耳垂。
“所以你們現在……”
徐墨陽打趣的望向面前的男孩女孩,眼神中是藏不住的笑意,他自己是不打算結婚生子的,但這不妨礙他喜歡看小情侶談戀愛。
“我們定親啦。”
沈水抓住阿火的手,笑的比天邊的晚霞還燦爛,他們來了長安好多次,還是第一次碰上恩人呢,若不是徐家郎君留了石灰,又教了做紙,他娘生病的時候他連請大夫的錢都拿不出來。
“那恭喜你們,這些紙我全要了,早些回家。”
徐墨陽随手抓出一把銅錢塞過去,沖着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挑夫很自然的用巧勁接收背簍,跟在徐墨陽後面走遠了。
“郎君等等——”
還是阿火反應快,三兩步追上徐墨陽,沈水緊跟其後。
“先說好,把錢退回來我可不依啊。”
見自己溜之大吉的計劃宣告破滅,徐墨陽只得先行警告,草紙的價錢現在已經漸漸穩定下來,他抓的那把銅錢買背簍加草紙雖然只多不少,但多的數量也有限,算不上什麽大禮。
“不退不退,只是想請您收下這兩籃菌子,這是我們趕早上山撿的。”
阿火的臉都急紅了,她家比沈水家還困難些,雖然她對沈水有意,但兩人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直到一起做買賣的時候捅破了窗戶紙,掙了銀錢又有了些底氣,才敢向家裏人坦白。
前些日子她才知道,若不是徐墨陽過來找人做工,她家已經把她定親出去了,定的是隔壁村的王二郎,看着也人模人樣,一旬前鬧出官司,才知道那王二郎手中沾了三條人命。
徐墨陽是真的救了她的命!
“您身份尊貴,我們辦酒的時候也不敢打擾,這些菌子都是極新鮮的,也不值當幾個錢,您回去做了吃,就當是參加了我們的婚宴。”
阿火的話說的極漂亮,徐墨陽看了幾眼,确定都是尋常的菌菇也就收下了,讓小情侶松了口氣,生怕徐墨陽後悔,一前一後的飛快跑走了。
徐墨陽興沖沖的把碰上小情侶的事情告訴葉娘子,葉娘子翻看了一下籃子,确定沒有毒蘑菇才放下。
“這倒是個喜事,等他們正式成婚的時候我再随一份禮,這菌子也新鮮,就是秦娘子……”
提起秦娘子,兩人都沉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葉娘子現在雖然能勉強走上幾步,但還是需要好好養着,大部分事情還是壓在秦娘子身上。
“我讓邸店那邊幫忙炒一下?”
徐墨陽試探着問道,邸店的炒菜已經成了招牌,徐墨陽去嘗過,味道還成。
“還是剁碎了包包子吧,萬一沒炒熟呢。”
兩人興致勃勃的商量,外面卻傳來一陣騷亂,接着便是漫天的哭嚎。
“二抽一,三抽一,五抽三,七抽五,這征兵的數量也太多了些啊!”
陳娘子坐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哭喊,旁邊的娘子們也都跟着掉淚,徐墨陽出去打聽了一圈,面色凝重的回來。
唐皇征兵了,這次兵役不能用錢來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