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V三更
第36章 入V三更
“這個末日世界是空的?”與此同時,在這座一半充滿機械電子意味另一半充滿原始風情城市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在黑黢黢的下水管道中,白雪霁正同樣聊到了這個話題。和景澤不同的是,白雪霁跟前的三個人都被揍得他鼻青臉腫,明明全都是彪形大漢,此時卻互相抱成一團,慫得瑟瑟發抖。
“你們以為我是傻子嗎?”白雪霁舉起手裏的殺無,窄而長的彎刀閃爍着冰冷的寒光,幾個大漢更害怕了,甚至有人尿濕了褲子。
“啧,”白雪霁最不喜歡不講衛生的人了,他覺得這男人真髒,雖然很招人殺,但殺了他會髒了自己的刀,所以他退開半步,“說話,這個末日世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景澤在泡泡裏翻騰又被滾燙的海水煮禿嚕皮的時候,白雪霁其實已經被海浪遠遠地卷了出去,雖然他使勁想要逮住那個盜刷他賬號還莫名其妙跟他成為夫夫的小子,但當時有股無法反抗的強大力量将白雪霁推了出去。他,雪佛,竟然被狠狠掼入海底,就像是一只被人類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蟲子那樣,他被一路戳到了底,然後短暫掉進了一片枯木林中。
那片枯木林似乎位于海底的某個層面,十分寬廣,裏頭全是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枯樹,沒有葉子,表皮枝幹也已經完全碳化,只有伸向上方的枝丫看起來像是一些舉起手臂絕望而痛苦的吶喊的人。白雪霁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突然,所有枯樹都向着他的方向集中……确切說是倒了過來。就像是在一張四角被壓住,底下懸空的塑料布中央放上了一顆有質量的玻璃球,白雪霁成為了那個引力點,于是所有的枯樹都向着他劈頭蓋腦地打了過來。
白雪霁剛開始還召喚殺無試圖應對,但他本來就在海裏,承受着缺氧和海水壓力的雙重限制,加上那些枯樹仿佛無窮無盡,劈頭蓋臉打過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說不上什麽時候開始,白雪霁漏過了第一棵樹,跟着就是第二棵、第三棵……不久,白雪霁終于被那些蜂擁而至的枯樹砸得眼冒金星,腳下一空,奇怪地掉了下去。
等到白雪霁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拖到了一個髒兮兮的下水道中,三個衣衫褴褛,看起來就過得很不如意的進化者正商量着要怎麽處置他,再後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白雪霁一個人幹翻了那三個人。
“說!”
白雪霁拖長聲調,他的聲音沉下來就顯得格外冷,三個人裏頭一個尿了褲子,第二個幹脆暈了過去,只剩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還清醒着,一臉愁容地望着他。于是白雪霁幹脆只問這個人:“這個末日世界的末日因素到底是什麽?”
絡腮胡子看起來也很想昏倒,但他的神經可能格外堅強,翻了幾次白眼都昏不過去,最後只能唉聲嘆氣地面對現實。
“我叫阿強,那個尿褲子的叫……”
“誰管你們叫什麽,說重點!”白雪霁打斷他。
阿強瑟縮了一下,乖乖道:“大、大佬,是這樣的,我來到這個末日世界三個月,他……”阿強指了指尿褲子,“一年零一個月,他……”又指了指那個昏過去的:“差不多也是一年多一點吧,不過跟他不是一起來的。”
白雪霁眯起眼睛,手指輕輕一動,殺無便在阿強身旁劃了一道深深的印子,吓得阿強一聲驚叫差點出口,因為被白雪霁看着,趕緊又自己捂嘴吞了回去。
“我警告過你不要東拉西扯,是不是忘了警告你不要騙我?”
“我沒有騙您,真的!”絡腮胡緊張地辯解。
“一個B+世界,完成任務的時間上限是半年到一年,如果不能在限期內完成任務,進化者會被直接抹消,你現在跟我說尿褲子的和翻白眼的在這裏呆了一年多?”
“他們叫……”阿強又沒種地縮了回去,他雖然長了一張大臉龐,有着扁平外擴的顴骨和大胡子,但眼睛小小的,講話聲音也細細的,一點都不像個壯漢。阿強小心翼翼地說:“我真的沒有騙您,您可以随便問這裏的其他進化者,都能得到一樣的回答,這裏真的是個不正常的末日世界。”
白雪霁狠狠盯着阿強看了一陣子,大概是确定對方實在不像是有膽量騙他,才接着問:“這裏怎麽不正常?”
“就是……空的。”
白雪霁重重咳嗽一聲:“怎麽又繞回來了!”
阿強挺委屈地低下頭,小眼睛裏泛起了淚花:“因為這裏就真的是,空的嘛……”
白雪霁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後将刀往地上一戳:“說說看。”
絡腮胡阿強趕緊說了下去。原來,這座城市裏除了阿強三兄弟,還有其他一些進化者,大家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都不太一樣,除了尿褲子的阿壯和翻白眼的阿浪來到這裏已經超過一年,阿強也碰到過據說在這裏呆了有快兩年的人。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找不到末日因素的末日世界,我們找不到完成任務的方法,過了時間節點又沒有被抹消,就這麽不明不白給困在了這裏。”阿強說,“不瞞您說,我們幾個幾乎都把整座城市逛遍了,這個末日世界就等于這座城市,這座城市雖然不小但也是有邊界的,但我們就是找不到出去的法子。”
白雪霁這才理解了所謂“這個末日世界是空的”的意思。
在白雪霁的理解中,整個廣義的世界概念下有無數的末日世界,末日世界有很多種類,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因戰争而末日,有的因瘟疫而末日,有的世界裏出現了可怕的殺人怪物,有的則發生了奇奇怪怪無法用科學解釋的靈異玄幻現象,很多末日世界都很危險,一不留神進化者就會死在那裏,但這些末日世界并不是最可怕的,還有一些末日世界,表面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像是一個正常世界,但其中的末日因素卻隐藏得十分狡猾,進化者們在那種世界裏不死不活地耗着,沒法解決問題又找不到脫困的辦法,最後只能迎來被抹消滅亡的命運。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力量限定了末日任務的時間、做出判斷并抹消進化者,但事情就是這麽進行的,就像太陽東升西落,潮水有漲有退,人活着其實每一天都在朝死邁進,那是自然公理,是無可違抗,但白雪霁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種“空”的末日世界。
沒有危險、沒有土著也找不到末日因子……
“不可能,”白雪霁下意識地反駁,“一定是因為你們太菜了才找不到末日因素。”
“跟大佬您比,我們當然菜,可是阿壯他們的确活了一年多啊!”阿強說。
“那肯定是騙你的。”白雪霁說着,想要伸手将尿褲子的阿壯拎起來抖一抖,手都伸出去了,想到對方身上的尿騷味又縮了回來。麻煩死了,白雪霁一張漂漂亮亮的臉都為難地皺了起來。
“他們沒有騙我,阿壯有個計時道具,那上頭顯示了他在這裏呆的時間,确實是一年多沒錯。阿壯還認識其他幾個老進化者,都在這裏生存了很久了,最長的一個,我們都不知道他在這裏呆了多久,只知道他對整座城市了如指掌,但他現在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聽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已經徹底絕望了。”阿強有點傷心地說,“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那樣吧!”
白雪霁踢了他一腳,阿強痛得“嗷”的一聲,差點蹦起來。白雪霁說:“少給我傷春悲秋,接着往下說,既然這裏找不到末日因子,那你們打我什麽主意?”
如果說進化者與進化者之間的關系在秩序較為井然的主城還是和平共處;在秩序不好的據點,随時可能打架鬥毆;那麽在末日世界裏,進化者之間就是純粹的競争關系,你死我活十分平常。
因為末日世界是任務也是機會,通關一個末日世界能夠得到的獎勵是有個總數的,分的人多了,數字就小了,貢獻大的人得到的獎勵自然比貢獻小的人多,加上很多時候為了盡快升級,進化者們往往還觊觎彼此的積分、潛力值和身上的道具,所以在末日世界中進化者彼此間厮殺的情況遠多于合作。
也就是說,換做別的世界,阿強三兄弟觊觎白雪霁很正常,可這裏偏偏是這個空的末日世界,這就說不通了。
阿強說:“我們、我們哪敢打大人您的主意,我們只是不知道您是不是那邊一夥的,所以在讨論怎麽逼……怎麽勸說您把自己的來歷說出來。”
“那邊一夥?”
“就是南城那群假正經又特別會使壞的,”阿強說,“您不知道嗎?”
白雪霁冷飕飕地甩了阿強一個眼刀,阿強知道自己又錯了,小眼睛眨巴眨巴,趕緊裝出可憐的樣子好在白雪霁手下讨條生路。
“我怎麽可能知道,我剛到這個末日世界沒滿一天。”而且是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
後半句話白雪霁沒說。他現在一想到景澤就火大,人人都說他雪佛冷傲難猜,看不透情緒,摸不清深淺,景澤那小子一出現,白雪霁感覺自己一輩子的臉和脾氣都快丢完了。
“遲早有一天把你做掉!”白雪霁暗暗想。
“阿嚏!”那一頭景澤已經回到了最開始他醒過來的那棟摩天大樓裏,眼前站着高低胖瘦七八個人,唐惟均正在給他介紹。這是張三,那是李四,再那一邊是馬迪爾、蓋娅、奧佩拉、小林愛子等等,反正全都是唐惟均的手下。
“我們這支隊伍裏的輔助系進化者偏多,不像北城那支丨那麽能打,所以我只能多花點心思保護他們。”唐惟均說,“三天前,我們中的預言者蓋娅得到了一個啓示,說三天後會有個意外因素出現,打破這個末日世界凝滞不動的平衡,但我們誰也不知道那個意外因素是什麽,是人還是東西,所謂的打破平衡又是好還是壞,結果三天後你突然從天而降,他們撿到你以後拿不定主意便來請示我,我才想到先騙取你的信任,摸摸底再說。”
“抱歉,我們不知道你是頭兒的朋友,我們剛剛不是故意的。”叫張三的聽聲音應該就是之前景澤覺得較為沉穩的那個男人,他像景澤預料的一樣是個壯漢,也是唐惟均手下為數不多的戰鬥系進化者,但他本人的真實性格卻有點害羞,看起來末日之前是個好好先生。
景澤說:“你們說這個末日世界找不到末日因子也找不到土著,說過了規定任務時間上限,進化者也不會被抹消……”景澤說到這裏頓了頓,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進化者不僅會被強制投放進末日世界做任務,而且在規定時間內沒完成任務還會被憑空抹消,這讓景澤之前偶爾興起過的找個末日世界躲一陣子,等其他進化者完成任務再一起出來的主意完全落了空。
果然這個末日系統跟他的狗子一樣坑。
狗子聽到了,在景澤腦子裏哼了一聲:“我才不坑呢,你只是還沒發掘到我的好罷了!”
景澤随他的系統哼哼,問唐惟均:“那你們還争什麽呢,大家不都是一樣困在這座死城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浪費精力。”
唐惟均說:“因為這不僅是座‘空’的末日世界,這個末日世界之中還嵌套着一個‘空’的X世界。”
-------------------
景澤呆呆地看着唐惟均,唐惟均以為他聽不懂,因為牽涉到月老姻緣線和白雪霁的事,景澤在跟唐惟均說明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情況時刻意沒提薔薇奢戀,于是唐惟均以為他不知道什麽是X世界。
“小澤你說自己是游戲UP主吧,那你應該能理解,所謂X世界,可以看成是末日世界這個游戲裏的副本,這種副本裏有一套自己獨特的判定規則,副本裏通常有稀缺的道具、資源甚至是機遇,但要拿到需要玩家有實力和運氣。副本的觸發方式也有很多種,有的是走到某個特定的地方會觸發,有的是滿足某個條件觸發,還有的也許随随便便就觸發了……”
“那麽這裏呢?”景澤問。
“這裏,這個末日世界跟副本完全重合,而且副本是全開放式的,一旦進入末日世界,你也同時進入了副本。”唐惟均說,“你沒碰到過所以不知道,但這是非常奇特的一種現象,我離開家鄉後抵達的第一個進化者據點叫學者之塔,那裏有許多關于末日世界的研究資料,就我翻過的那些資料來看,還從沒有人遇到過這樣的X世界,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個X世界也是空的。”
景澤問:“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這裏的确運行着一套游戲規則,但是沒有BOSS。”
“沒有BOSS?”景澤莫名其妙,“沒有BOSS,你們為什麽還要服從規則玩這個游戲,找個機會跑出去不就行了?”
“可不就是跑不出去嗎?”唐惟均苦笑,“你運氣不錯,現在剛好是兩局游戲之間的休整時間,所以你會覺得這裏還算比較正常,等休整時間結束,新一局游戲開始,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景澤問:“到底是什麽游戲,難道是競技場戰隊對抗?”他記得唐惟均提過北城的隊伍很能打,那麽對方顯然就是他們的游戲對手。
唐惟均說:“是捉鬼游戲。”
景澤愣了一下:“捉鬼?”
“對。”唐惟均從懷裏掏出一個懷表看了一眼,随後加快了語速道,“幼兒園的時候,我們都玩過的捉鬼游戲你還記得吧。在一群小孩子周圍畫一個圈,限定游戲範圍,其中一個小孩子蒙上眼睛扮鬼,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去抓其他小孩。所有小孩都只能在圈子裏活動,一旦踏出圈外就算被淘汰。這種游戲有兩個版本,一個簡單,一個難一點。”
景澤點頭:“我記得,我們以前還一起玩過。”
捉鬼游戲,簡單的版本是扮鬼的小孩只要抓到任何一個“人”,他就贏了,下一局會換那個被抓住的小孩扮鬼,還有個比較難的版本則是,扮鬼的小孩抓到的“人”只會失去繼續游戲的資格,他還需要去抓剩下的“人”,這樣一個個淘汰,一直要把所有“人”都抓完才算扮鬼的小孩贏了。
想也知道,第二種玩法要比第一種難得多,因為在固定範圍內,人越多,抓到“人”的機會越大,而随着被抓住等于被淘汰的“人”增多,相同範圍內的“人”卻越來越少,剩下的“人”的騰挪範圍越來越廣,而“鬼”的抓捕難度也直線上升。
景澤他們小時候就有過一局游戲玩到過了晚飯時間還沒結束的情況,所以很多小孩子都不願意去當抓人的那個“鬼”。
景澤說:“這個X世界的游戲規則是……”
唐惟均說:“難的那個版本。游戲以7天為一局,7天後的子夜交替之時游戲結束,游戲規則會進行結果判定,短暫休息半天左右,随後開始新一局游戲,雙方隊伍身份互換。記住,游戲一旦開始,誰也沒法豁免,如果有人強行不參加或是消極游戲,都會遭受懲罰。”
“什麽樣的懲罰?”景澤問。
“先是扣除身上的特殊道具,然後依次積分、潛力值。”
景澤傻眼了:“這不是強行逼人參賽嗎?”
“是這個意思。”
景澤又問:“那如果玩游戲輸了有什麽後果?”
唐惟均說:“一樣。”
“一樣是指?”
“先是扣除身上的特殊道具,然後是積分、潛力值。”
景澤皺眉:“那怎麽玩,無論誰都不可能永遠贏。按照你的說法,我們每個人玩不了幾輪就會迅速淪為一個沒有道具、積分、潛力值的普通人,可你剛剛還說,進化者在這裏不會被抹消。”
唐惟均說:“這不矛盾,不會被抹消不代表着還是個進化者,甚至不代表着這個人還是個普通人,輸到一無所有的人極有可能失去了自主意識,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部分。”
唐惟均的聲音還是那麽四平八穩,但或許是因為周圍的人都太安靜了,當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景澤冷不丁就打了個寒戰。
“變成這座城市的一部分?”
“我這麽推測,因為我也沒逮住過那些人。”唐惟均說,“淘汰了數次,失去自身所有‘財産’的人不再參與游戲,但他們還在這座城市裏。我曾經試着接近過其中一個,但我抓不住他。”
“為什麽?”
“不知道。”唐惟均說,“像噴嚏忍不住,人餓了要吃東西,抓不住就是抓不住。我找不到原因。”
景澤還是第一次聽到唐惟均認輸,說自己找不到原因。
這可真是種奇怪的感覺。
景澤又問:“那贏了游戲的那一方有什麽獎勵?會增加積分、潛力值,或是獎勵什麽特殊道具嗎?”
唐惟均說:“合作共贏是嗎?”
景澤就知道自己說前半句,唐惟均就能猜出後半句。如果輸了會丢分,贏了能得分,那麽只要游戲雙方達成合作協定,輪流輸贏就能保證雙方的分數維持在一個恒定的水平,這樣誰也不會被真的淘汰成末日世界的草木磚石,或者是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NPC。
唐惟均搖搖頭:“可惜,贏的那一方并沒有獎勵。”
景澤大吃一驚:“那豈不是怎麽玩,到最後的唯一贏家只有游戲規則本身,那還不如幹脆一刀了斷自己算了!”
唐惟均不是很贊成地看着景澤說:“小澤,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那個急性子,我話還沒說完……”
景澤心想也只有唐惟均覺得他是個急性子了,過去他那些游戲粉絲都說他耐心極佳,為了把一個游戲的所有角落都逛遍,所有寶箱都找到,他能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同一個關卡,甚至是跟一個NPC對話成百上千次,結果在唐惟均眼裏,他還是那個急性子的小孩。
景澤一時也說不上來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但他真的很久沒被人當成小孩看過了。
唐惟均說:“盡管沒有獎勵,但贏家會累積得勝次數,這裏的老人裏流傳着一個說法,據說能夠贏滿五十次的人,就能在這座城市裏短暫打開一個出口,通過那個出口可以離開這個末日世界,回到進化者據點,所以即便贏了并沒有任何好處,大家還是會拼命玩這個游戲。”
“難道不能輪流贏滿五十次嗎,如果沒有要求連續贏,這應該是個可鑽的空子。”
唐惟均搖搖頭:“不能,據說一旦有一方贏滿五十次,另一方積累的數據就會清零,只能從頭開始,所以游戲雙方根本不可能達成合作共識。”
景澤發現了,X世界的游戲規則都挺缺德的,不管是薔薇奢戀還是這裏,每一個游戲似乎都在撺掇着進化者們你争我搶,你死我活。但這仍然是不科學的,就像在薔薇奢戀裏景澤就想過的那樣,一個玩家毫無勝算的游戲是不應該存在的,因為它的存在意義就是搞死玩家,那麽不會有任何一個玩家喜歡玩這樣的游戲,這樣的游戲也根本就賣不出去。
景澤很清楚,一款游戲可以難、可以複雜、可以有一定的門檻,但必須考慮到受衆中有百分之多少的人能夠靠自己通關,又有百分之多少的人查了攻略就能通關,讓玩家感到游戲有意思但通過自己的努力又能夠通關,這才是游戲的價值所在。
不過話說回來,景澤想,X世界的游戲并不銷售,所以如果真的任性到不考慮可玩性,其實他也沒轍。
就在這時,景澤忽然感覺到什麽,一擡頭,他看到唐惟均對他使了個眼色。
景澤說:“那個,這裏有廁所嗎,我想去上個廁所。”
唐惟均便對他的手下說:“你們在這裏等一下,我帶他過去。”
張三應了一聲,唐惟均對景澤說:“你跟我來。”
兩人下了幾層樓,唐惟均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那是兩個看起來樸實無華的藍牙耳機,唐惟均将其中一只遞給景澤,另一只塞到自己耳朵裏。
見景澤露出不解神情,唐惟均拿起耳機上的傳聲筒說:“我們的隊伍裏頭有一個聽力極端強化的進化者,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式跟你溝通。”
景澤驚訝地看唐惟均,剛剛他還給景澤介紹自己的手下,現在看起來卻仿佛和張三那些人之間也有嫌隙。
唐惟均說:“我說,你聽,不要出聲。”
景澤點頭。
唐惟均說:“這個游戲其實還有隐藏規則,我來得晚,他們沒有跟我說,是我自己發現的。其一是隊伍的人數恒定,據我觀察基本保持在7~10人之間,且雙方隊伍人數大致相等,一旦有一方隊伍人手掉出這個區間,游戲就會暫停并從其他地方用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方式吸納或者削減進化者,雙方人數趨于穩定後,游戲才會繼續進行;其二是游戲進行中,對抗雙方不能互相剝奪敵對進化者的積分和潛力值,但同一隊伍的隊友之間反而沒有這個限制。”
景澤猛然擡頭看唐惟均,眼睛裏的意思明明白白。
唐惟均點頭:“是的,所以如果你不想被淘汰,不想變成無自主意識的NPC,你雖然可能沒法贏游戲,但你至少可以通過殺死自己的隊友獲取對方身上的籌碼來盡可能延遲自己輸的時間。”
“還有第三點……”唐惟均湊到景澤耳邊,溫熱的氣息噴吐在景澤的耳廓上,他小聲說,“我懷疑這個X世界的BOSS混在我的隊伍裏。”
------------------------
“我懷疑這個X世界的BOSS就混在我們隊伍裏……”
應該沒有比這更聳人聽聞的消息了,景澤在聽到和分辨清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之間愣是足足想了有半分鐘,再然後,景澤的眼前突然一花,一陣洪亮的鐘聲從遠處傳了過來,直直鑽入他的耳中:“當、當、當、當、當,天黑了,群鬼出巢,活人走避!”
唐惟均的身影忽然就變得很模糊,他在消失前只來得及對景澤說了一句:“這局我們是人,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千萬不要随便被騙出去,第七天到鐘樓……”後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唐惟均就消失不見了。
不過是片刻間,只剩景澤自己一個人站在房間裏。
景澤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景澤很早就習慣了一個人扛起所有,在天明市的末日裏,他能夠冷靜旁觀外界的變化,任由怪物們在自己的生活區域活動卻保持冷靜,但見了唐惟均以後,他的冷靜壁壘似乎變薄弱了一些。不,确切地說是暫時倒退了,倒退回那個無憂無慮,凡事都有人替他扛的五歲景澤的狀态,但這樣不行!
景澤閉起眼睛飛快地冷靜了一下,睜開眼睛以後,他開始快速走動。
唐惟均留下的信息讓景澤明白了自己這支隊伍這一局的身份是人,需要在7天內躲避另一支“鬼”隊伍的追擊。雖然唐惟均沒來得及告訴景澤,複數個鬼對複數個人是怎樣的判定規則,同隊伍的隊友之間又需要什麽配合,但萬變不離其宗。
“總之不能被抓到。”景澤覺得把握住這一點就好。
“狗子,替我把區域掃描打開。”景澤說,雖然唐惟均讓他躲着就好,那也得找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才行。
系統“嗯”了一聲,景澤的腦海裏很快再次出現了地圖,這一次要比之前那幅等高線地形圖更形象一些,有了CAD平面圖的水準。
景澤:“行啊,你又長進了。”
系統驕傲地說:“那當然了,早跟你說了,只要你一直進步,就能逐步體會到我有多強大,你能擁有我這麽一個夥伴又是多麽的幸運,木桶效應你懂吧,我就是那些很高很高的木板,就是因為你是那塊很矮很矮的木板才造成咱們這個捅現在盛不了多少水……”
系統還想往下長篇大論,景澤打斷了它:“有人來了。”
剛剛唐惟均為了跟景澤找個清淨地方說話,挑了一個比較狹小的房間,此時景澤環顧四周才發現這裏好像是個檔案室,而且并不狹小。或許是因為擺放了密密麻麻的檔案櫃,櫃子和櫃子之間的距離又很近的緣故才讓景澤剛才有了空間狹小之感。此時景澤迅速掃了一圈沒能發現适合藏身的地方,而那個代表有人逼近的光點已經離他只有一牆之隔了。
下面不行的話,只能走上面。景澤迅速跑到房間深處,三兩下攀援而上,趴到了檔案櫃頂。就在景澤趴好的下一秒,房間的門開了。
景澤放緩呼吸,緊張地盯着門口。
在普通的捉鬼游戲中,擔當鬼這個身份的小孩會被蒙上眼睛,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捉人,景澤不知道在這個X世界的游戲裏是否也是一樣,如果對面也會失去視力的話,那麽逃跑起來或許并沒有想象中難。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忽而響了起來:“別躲了,我已經看到你了。”
景澤微微一愣,但并沒有做任何反應。
門被進一步推開,有個腳步聲緩緩響起。景澤同時用眼睛和大腦在“看”,一個看實景,另一個看掃描圖,陰森森的聲音的确是之前沖着景澤來的那個光點,此外附近還有另外兩個光點,但都離景澤有一定距離,看起來“陰森森”就是景澤現在的敵人了。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進化者吧,你的隊友是不是騙你說咱們現在玩的是抓鬼游戲,只要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別被鬼抓住就行了?你知不知道,老手絕不會往死胡同裏鑽?”
景澤依然沒有吭聲,一方是唐惟均,另一方是素未謀面的進化者,景澤自然選擇相信前者。想到這裏,景澤又微微一愣,他覺得自己果然還是變了,五歲之前的景澤會無條件信賴唐惟均,而現在二十四歲的景澤是會去比較的。因為另一方是敵人,他也不認識,所以他才選擇了相信唐惟均,這代表着內心深處,景澤并沒有像他自以為的那麽信賴他的“小唐哥哥”。
回不去了,景澤想。
系統忽然出聲:“唐惟均說的話裏存在矛盾。”
景澤緊盯着門口不放,“陰森森”出現後除了放話并沒有再移動,此時門口地上拖出了一條昏暗又長長的影子,代表着那人還在門口。景澤問:“什麽矛盾?”
系統說:“這要問你。”
景澤:“問我?”
系統說:“我知道的就是你潛意識裏推測出來的,答案還是要問你自己。”
景澤:“據說人的大腦只有3%不到的機能被開發出來這個理論已經被很多科學家質疑甚至否決了……”
系統說:“什麽意思啊?”
景澤:“意思是你要是知道什麽,就直接說出來,不要賣關子。”
系統:“切,那你給我換個名字,我才不要叫狗子。”
景澤:“你想叫什麽,旺財?”
系統:“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景澤真沒想到系統的髒話詞庫儲備這麽豐富。
景澤問:“他怎麽光說話不進來啊?”
系統說:“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又不是百科全書。”
景澤發現系統每次耍賴皮都喜歡用這句話:“我又不是百科全書!”。景澤覺得這句話自帶時代烙印,至少不是他們95後會說的,看來開發系統的人很可能來自或至少熟悉景澤他們這個世界的文明,而且年紀要比景澤長上一、兩輩。
大概是見景澤死活沒動靜,“陰森森”終于往前邁了半步說:“我老伍通常不喜歡把人逼到極限,現在是給你個機會,但如果你不願意抓住這個機會,那咱們就按規矩辦事。”
景澤這次終于大概看清了“陰森森”的樣子,那應該是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不壯,看着不像是個很能打的。
老伍又說:“實話說,如果你現在自己出來的話,最多是這一局你輸一次,最後結算的時候扣掉點道具什麽的,你才剛剛來,身上的東西應該還多着,犯不着跟我硬碰硬。”
景澤想:“什麽意思,這游戲本不就是雙方對抗嗎,硬碰硬又是什麽意思?”
老伍又往前小小邁了一步說:“你要是現在認輸,你就可以暫時出局,本局游戲結束前,你還在這座城市裏,但不受游戲規則限制,你可以把剩下的時間用在更有用的地方,比如觀察觀察其他人怎麽玩游戲,再比如兜兜風,摸摸這座城市的地形,甚至是找個地方睡他個幾天幾夜也不會有人管你。末日世界多危險啊,就算每個任務之間有間隔,但誰都不會浪費那些寶貴的時間在休息上,每個人都在不停地往前跑,因為你比人家少休息哪怕一秒,就比別人多一秒活下去的寶貴時間,所以,這個游戲可能是你為數不多享有悠閑時光的機會了,還不會有負罪感。”
景澤覺得這位老伍末日以前要麽是個推銷員要麽是個成功學專家,講話一套一套的,說得他都快信了,但景澤還是沒動。
唐惟均不信,但景澤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耐心。
如果老伍真的發現了他,早就已經動手抓他了,他一直站在門口說話,顯然有原因。
景澤仔細去看老伍的臉,屋子裏光線昏暗,老伍又是背光而立,老實說,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景澤覺得他的眼睛是有神的,不像是失去了視力的樣子。難道這局裏的“鬼”并不會被“蒙上眼睛”?
不對!景澤想,對一個游戲而言,平衡性是最重要的,如果說人類陣營的限制在于空間,他們不能踏出那個圈,在圈子裏想怎麽騰挪轉移都行,一旦出圈就是輸,那麽鬼陣營的限制就在于看不見以及人數的不對等。一般的捉鬼游戲中,鬼往往只有一個,人則有許多名,但在這個X世界裏,“鬼”跟“人”的數量維持在一個平衡狀态,如果“鬼”還能看見,那就代表着鬼陣營失去了限制,這又是顯失公平的。
景澤的心中忽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念頭,難道,是那樣?
景澤問系統:“旺財,你能不能模拟腳步聲?”
系統:“為什麽要模拟腳步聲……哔哔哔哔,誰哔哔是旺財!”
景澤:“我腦殼疼,你別哔了。”
系統氣呼呼地:“那誰讓你叫我旺財,我才不是旺財,我是狗子!”
景澤:“好的,狗子,那麽你能模拟腳步聲嗎?”
系統:“………………”
系統為自己的愚蠢氣得瑟瑟發抖,系統自暴自棄地回答:“你要是能我就能。”
景澤:“果然不能啊。”
系統:“你早知道還問我!”
景澤悄無聲息地從藏身地方探出身來,扒到前方的檔案櫃上,然後慢慢的、慢慢的移動過去。景澤說:“我試試嘛,試試又不犯法,萬一行呢?”
系統:“你幹什麽啊,那家夥還在門口守株待兔呢,你怎麽往外跑?”
事實證明,景澤不僅是往外跑,還是膽子賊肥地一路往外跑,眼瞅着,他就要爬到門口的檔案櫃那兒了。這時候,景澤已經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老伍的樣子,這人梳了個大背頭,背有點佝偻,穿一身皺皺巴巴的西裝,居然還打着領帶,手裏提着一個公文包,的确是挺像個銷售的。
景澤看了他一陣子,然後伸出手,朝着老伍的方向緩慢地揮了揮。
此時景澤和老伍之間的直線距離應該不超過五米,但老伍卻依然看着檔案室深處。景澤心裏安定一些了,果然,鬼陣營也不會不受限制,雖然群鬼不會失去視力,但他們看不到“人類”。
因為景澤遲遲沒有動靜,老伍似乎有些急躁了,他在原地用鞋底來回蹭着地面說:“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還要考慮嗎,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他頓了一下,“算了,既然你不肯信我,那咱們就用事實說話!”
老伍這麽說的時候,景澤已經爬到了他身後的檔案櫃上,然後輕輕的又爬了下來。
老伍的半邊兒身體還擋着門,景澤如果想出去,還需要他挪一挪位置。
景澤的心跳略微有點兒快,他告誡自己不要着急。
系統:“你并不着急。”
景澤:“嗯?”
系統:“你心跳快是因為你的潛意識捕捉到了某些東西,但你的表層意識還沒意識到。”
景澤:“跟你說了不要打啞謎。”
系統這次的語調挺嚴肅的:“小景,你已經不是嬰幼兒用戶了,不能凡事都依賴我,你需要自己盡快成長起來,留給你的時間并沒有那麽多。”
景澤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系統也停頓了兩秒,随後一頭霧水地說:“什麽什麽?”
景澤:“你剛剛說什麽時間不多了?”
系統:“誰說的?我?我沒說過啊!”
景澤:“?”景澤感覺到狗子似乎沒有騙他,那剛剛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候,老伍終于又動了,他往前走了兩步,徹底讓開了門的位置。
景澤問系統:“老伍看不見我,我打算從他身後摸出去,你覺得這個計劃有什麽漏洞嗎?”
系統:“你覺得有什麽漏洞?”
景澤說:“我想不出。”
系統說:“那就是沒漏洞……吧?”
景澤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但他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了。趁着老伍面朝房間裏面,景澤迅速從檔案櫃之間閃身出來,往門外摸去。
忽然,景澤那種危機預感再度出現,景澤的身後突然響起了老伍陰森森的聲音:“可算是捉到你了,謝謝啊!”一只油膩膩的手搭上了景澤的肩膀,景澤眼前一黑,等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灰白色、空無一物的貧瘠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