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坦白(第一條) 不是給你,是給……風……
第72章 坦白(第一條) 不是給你,是給……風……
白念看着嚴禹猛擡頭望過來的眼神, 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晉雲湖畔的那只賴皮小貓。
專注地看着她的時候,瞳孔一樣的透亮,充滿了希冀與期待。
她的心髒像是被貓咪柔軟的尾巴輕輕拂過一樣, 悄悄地跳了一下。
“……你赴約了。”明明是肯定句, 從男生的嘴裏說出來卻帶着些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他呼吸重一些,剛剛聽到的話就會像幻覺一樣消失。
那天晚上離開之前,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他一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他不想,輕易放棄。
白念的話将他從搖搖欲墜的懸崖邊拽了回來。
“嗯, ”白念帶着些不小心說出口的懊惱,無法否認,“去得晚……咖啡廳剛剛打烊, 裏面沒人了。”
“我奶奶在家摔了一跤, 我臨時趕回家了。”嚴禹快速解釋了一遍, “我應該多等一會兒的。”
白念抓住了他話裏的信息,眨了眨眼睛:“你奶奶怎麽樣了?”
嚴禹笑了下:“沒傷到骨頭,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随後又擡起眼睛看向她, 糾正她偏離的注意力:“一點兒也不晚, 只要你來, 什麽時候都不晚。”
他的目光灼灼, 專注又溫柔, 白念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 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你先起來。”
他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勢,讓她不由地想起她坐在他副駕上揪着他的衣領嚎啕大哭的場景。
……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到底幹了多少這樣尴尬的事情。
這樣想着, 頓時又覺得眼前害她不知情的始作俑者很不順眼,非常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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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禹卻一動不動,反而伸出雙手搭上了她椅子雙側的扶手,一個将她圈在自己面前的姿勢,然後神情嚴肅了些,突然開口:“對不起。”
白念垂下眼睛不想看他。
“關于欺騙你這件事,我向你道歉,”他說的很認真,“我知道你短時間很難接受,但我沒有惡意。”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白念悶悶地問。
“你賣給我九黎之心的那天,”嚴禹說,“我在易寶閣上看到了你的實名信息。”
“就憑這個?”白念揚了揚眉,這東西她是知道的,“上面名字都顯示不全。”
“……還有你的游戲主頁動态,”嚴禹很誠實,“你挂在上面那句話,期末評圖的時候我聽你說過。”
白念在記憶裏翻箱倒櫃,終于明白自己在哪裏翻的車。
她瞪着男生:“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
她知道自己問得很沒有道理,那個時候他們僅僅只有一面之緣,換做是她,也不會貿然去戳穿一個偶然得知的身份——不就是玩個游戲嘛。
但她就是莫名地有些生氣。
嚴禹認錯的表情很誠懇:“是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
“看我在你……”白念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瞪了面前比她低半個頭的人一眼,“在‘你們’中間來回,是不是覺得很好笑?”
“我沒這麽想過,”嚴禹看她的神情,有點慌亂地解釋道,“我只是害怕……對不起。”
白念一下子沒了聲音。
害怕什麽?她當然知道。
那天晚上隔着一扇門的真相,終究是因為她的一句話,擱置到了現在。
她沒再說什麽,又悶悶地催促了一遍:“你起來。”
他半跪着将她連同椅子一起圈着,如此近的距離,讓她還有許多想要質問或發洩的話都莫名地沒有了傾瀉的餘地,她把臉偏開了一些,離開他專注的目光。
道歉沒有得到回應,嚴禹靜靜地端詳了幾秒她的神情,最終垂下眼睛放開手,站起身來。
那股無形的壓迫感終于消失,白念輕輕地舒了口氣,起身坐正,拿起鼠标晃了兩下,目不斜視。
眼看男生站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她又抿抿唇,多餘地解釋了一句:“……改方案了。”
嚴禹被她別別扭扭的樣子逗笑,伸手拿過桌面上的紙袋,拆開裏面的保溫隔層,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遞到她的面前。
白念低頭一看,是熟悉的慕斯蛋糕,和前兩次莓果味的不一樣,今天是巧克力味道的,柔滑的慕斯質地上有一層薄薄的可可粉,散發出淺淡的t香氣。
“上次你說喜歡吃甜的,他家的巧克力應該不會很膩。”嚴禹一邊說着,一邊把裏面的叉子拆解出來,遞到她面前,“試試看?”
白念回憶着自己上次說的話,下意識接過叉子。
嚴禹又從保溫層裏拿出一瓶牛奶。
白念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愣了一下。
是玻璃瓶裝的牛奶,但瓶子的樣式很特別,瓶頸細長,瓶身圓潤,像一只優雅的圓肚長頸花瓶,不常見。
但她曾經見過。
嚴禹見她愣着沒吃東西,舉起牛奶在她眼前晃了晃,白念回神,沒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裝着牛奶的玻璃杯,杯壁上時溫熱的觸感,她輕聲問了句:“怎麽是熱的?”
男生沉默了兩秒,委婉開口:“怕你肚子又痛。”
白念:……她多餘問。
上次進醫院的原因他是知道的,今天差不多也是月底了,沒想到他連這個都記得。
飛快地低下頭去,白念面無表情着用力戳了戳手裏的蛋糕,仿佛要将尴尬全都化為力量,沖着無辜的蛋糕洩憤。
嚴禹微微勾了勾唇,回到對面坐下,開機,開始工作。
——慢慢來。
——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
反倒是白念,眼看男生很快投入工作中去,自己反而開起了小差,盯着純白的熱牛奶看了好一會兒,思緒有點游移。
“怎麽了?不好吃嗎?”專心畫圖的男生突然微微偏過頭,越過電腦屏幕看了一眼正在愣怔的人,問道。
白念收回視線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突然發現,你很喜歡拿熱牛奶和蛋糕來哄人。”
在晉雲大廈時是這樣,在章以苓工作室也是這樣,今天依舊是這樣。
嚴禹失笑:“那我下次換一個。”
“不用了,”白念擺擺手,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歧義,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下次什麽也不用帶了。”
男生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白念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敲擊那只牛奶瓶,冷不丁開口:“只是讓我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嚴禹耐心等待白念的下文。
她卻搖搖頭直起身來,目光從瓶身上移開,扯了扯唇角,“沒什麽,已經過去了。”
嚴禹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那個普普通通的瓶子上,看了兩秒,收回視線:“好。”
“哦對了,”白念又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有個東西。”
她轉過身去,從自己拎過來的袋子裏拿出一樣東西,越過兩個電腦屏幕,遞到男生面前。
嚴禹剛想開口詢問,目光落在眼前的畫面上,表情驟然凝定。
那是一個A4圖幅大小的畫框,裏面有一幅畫,畫面裏是一位恣意張揚的白衣劍客,一旁還有只威風無比的白羽雕。
是他。
他緩慢地擡起手來,接過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喜。
白念收回手,快速地拿起鼠标,眼睛不自在地轉向屏幕,嘴裏解釋道:“很早就畫好了,本來是想等見面的時候送的,誰知道會出意外……”
嚴禹終于反應過來,眼睛裏滿溢溫柔笑意:“這是給我的禮物?”
白念這次把頭都偏到屏幕上,男生的視線裏,她整張臉都被擋了個七七八八,只能聽到她的聲音:“不是給你,是給……風不語的。”
嚴禹目光下移,落在畫面右下角的落款上,那裏有兩個小小的字母。
B.N.
他伸出指尖,沿着筆觸輕微凹陷的紋理輕輕摩挲了一下。
“好,我替他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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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回到寝室已經是傍晚。
一進門,她就放下背包,埋頭開始在書架上翻找,從書群中抽出一本有些陳舊的筆記本,翻到中間,從裏面掉出一張字條。
準确來說,是一張白色的便簽,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粘貼的部分已經失去黏性,一碰就從書頁夾縫中掉落。
上面是一行鋼筆寫就的清隽字跡。
收到這張便簽的時候,是大半年前的除夕之夜。
彼時她抱着被親戚小孩弄壞的模型,拖着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行李箱,從還沒有待夠十分鐘的家中重新離開,将周淑華罵罵咧咧的聲音甩在身後,一頭紮進了雲城的蒙蒙冬雨之中。
無處可去的她買了一張飛回晉城的機票。
飛機落地時已經是下午五點,由南到北,飛越過十幾度的溫差,空中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雪。
白念拖着行李箱回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模型趕往教學樓的模型室。
“同學,你還沒回家過年啊。”教學樓值班的大叔問她。
“……快了,做完模型就回去,”白念邊登記邊低低地回答,而後接過模型室的鑰匙。
這是她自己做的第一個建築模型,高二時,《萬古》推出了游戲場景複刻作品征集活動。她買了第一打材料,第一把刻刀,第一把膠槍……笨拙地複刻了一遍劍尊門派據點——逍遙山莊裏的藏劍閣,小心翼翼地搭建起了她稚嫩的建築夢。
窗外風雪肆虐,借着模型室暖黃的燈光,她小心翼翼地把斷離的配件一點點粘回去。
啪嗒——
一滴眼淚掉到了她正在粘貼的檐角之上,白念盯着這團突如其來的洇濕愣了半晌,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突然垮塌,她慢慢蹲到地上,抱着膝蓋埋着頭小聲又隐秘地哭了起來。
然後是被走廊裏的手機鈴聲打斷的。
等她打開門出來查看時,空蕩的大廳裏只殘留一點模糊的尾音,然後她就看到橫在眼前還冒着熱氣的牛奶和可頌,以及這張寫了字的便簽。
【微塵包萬象,剎那見終古,形适外無恙,心恬內無憂。祝好。】
前面四句,是萬古的宣傳語。
“念念,你怎麽啦?”菲菲啃着蘋果從她身後路過,看她盯着手裏的東西出神,喊了她一聲。
白念猛然從記憶中抽離,低頭看了眼手裏的便簽,轉身笑了笑:“沒事。”
她輕輕撫過上面的字跡,轉身拿出背包裏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把便簽夾了進去,放進背包。
今天嚴禹遞過來的那瓶牛奶,喚起了她放在心裏很久的記憶。
它們的瓶子一模一樣。
她曾經找了許久,但一直不知道出自哪裏,瓶身上沒有任何信息。
如今,她有跡可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