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懷抱 你不要哭
第42章 懷抱 你不要哭
早應該驅車回家的人, 此刻卻站在白念身側,伸手鉗制住了疾速落下的手掌。
周淑華的手臂猛地停滞在半空。
被這突如其來的陌生人打斷,她幾近癫狂的表情凝在臉上, 擡頭看向高出自己許多的男生, 喘着粗氣不确定地開口:“你是誰?”
嚴禹并不理她,只是将她試圖反抗的手臂重重地壓了下去,随後轉向捏着白念手臂的中年男人, 表情很冷, 聲音發沉:“放開她。”
白晟林作為一個工程公司的小老板,習慣了在外發號施令,如今被一個看起來年紀并不大的陌生人威脅和命令, 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他下意識擺出自以為威嚴的表情,提高音量企圖撐起氣場:“我教訓自己女兒關你什麽事?”
嚴禹對視上白晟林的眼睛,不再廢話, 直接擡手捏上他的手腕, 手指陡然收緊, 冷白的手背上青筋乍起,男人瞬間變了臉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嘶……疼、疼。”
他一字一頓:“放開她。”
白晟林吃不住手腕上傳來的劇烈疼痛, 龇着牙不甘不願地被迫放了手, 白念終于脫離他的控制, 快速收回自己的手, 望向身側的男生, 一時沒有說話。
嚴禹垂下眼睛來, 白念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上有一條十幾公分長的破口,從中指延伸到了小臂, 正在往外滲出零零星星的血珠,手腕上被白晟林捏出一圈紫紅,混雜着幾縷被抹開的血絲,看起來觸目驚心。
白念下意識把手臂往後藏了藏,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凄慘或者窘迫。
一旁勉力掙脫開的白晟林轉向他認為更好拿捏的對象:“白念!你在跟什麽……”
他看了眼嚴禹面沉如水的表情,稍微離他遠了些,又提起聲音,“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跟我們回醫院,還有事要處理。”
白念不想再看着兩人一眼,轉身要走:“我和你們沒什麽事好說。”
白晟林十分羞惱,語氣也有些發急:“跟我們去辦出院,我們要把宇卓帶走,手續文件都在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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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扯了下嘴角,又回過頭來,掏出已經碎了屏幕的手機,按了兩下,發現徹底沒有反應了,她抿了抿唇,擡頭問身側的男生:“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機嗎?”
嚴禹把手機遞給了她,白念憑着記憶撥通了白宇卓的手機,點開了免提,短暫的提示音後,白宇卓的聲音在四人中間響起:“喂?誰啊?”
“白宇卓。”白念沉聲開口。
“……姐?你沒事吧!”他略顯慌張的聲音響起,白念神色還沒來得及松動,就聽到他忙不疊開口解釋,“爸媽突然找到晉城來了,還一直問我你在哪兒,我實在受不了就告訴他們了……”
白念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她無視他的問題,緩緩開口:“回雲城還是留在這住院,你選一個。”
白宇卓嗫嚅片刻,支支吾吾道:“雲、雲城吧。姐……你也一起回去好嗎?爸媽剛還說不怪你……”
白念閉了閉眼:“白宇卓。”
電話那頭的人“啊”了一聲,等她說話。
“從今天起。”白念字字清晰,“不要再叫我姐姐。”
“喂?怎麽了啊姐?最近不是好好的嗎,我哪裏又惹你 ?”少年清晰又殘忍的問題一個又一個接連抛出,白念左手手指蜷起,指甲快要嵌入掌心,捏着手機的指尖泛白。
嚴禹看了她一眼,突然虛虛地握住她的右手手腕,避開她的傷口,輕輕扯了扯手機,白念看着他,愣愣地松開了手。
男生徑直把手機拿到自己面前:“她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陌生聲音突然響起,對面猛地噤聲,嚴禹不再廢話,快速挂斷了電話,并把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白晟林咳嗽一聲:“聽見沒有?宇卓要回去,快跟我們去醫院!”
白念冷眼看了這個男人一眼,打開背包,抽出裏面的入院手續憑證,舉起來對着面前的兩個人晃了晃:“東西在這兒。”
白晟林就要伸手接住,白念突然将東西往地上一抛,五花八門的紙頁散落一地,惹得他惱羞成怒大聲斥責:“你!白念!”
一旁礙于這個高大男生一直沒有動作的周淑華來不及罵人,連忙去撿地上洋洋灑灑的單據和紙張。
白念嗤笑一聲,再不想看這兩張令她作嘔的臉,轉身拔腿就走,嚴禹看了一眼自己屏幕上已經撥好的三個數字,還是關了手機,也邁開腿跟了上去。
夫妻倆撿着東西還不甘心地想追上來,白念停下腳步,還沒來得及說話,有人就替她開了口。
嚴禹輕輕晃了晃手機,界面上是清晰的“110”,他嗓音沉沉:“再靠近她一步,我就報警。”
男生音量不高,話語卻沉穩有力,讓人不敢懷疑他下一秒就會按下撥通建,夫妻倆成功地被這一幕威懾住了,沒再動作。
兩人眼睜睜看着他和白念離開,轉身的一瞬間,男生卻偏過頭來看了他們倆一眼,深邃眼尾拉長了他眼中淡淡的情緒。
短短一眼,還不夠白晟林眨一下眼皮。
巷子裏吹過幾縷微風,炎熱夏夜,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突然有些涼。
他下意識想叫上自己的妻子回醫院,扭過頭,卻看見周淑華直勾勾盯着男生快速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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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到嚴禹的副駕駛位上,跟一小時前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嚴禹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送她坐了上去,卻沒有立刻關門,站在距離她很近的車外,垂着眼睛望向她:“你還好嗎?”
被他撞見自己最難堪的一面,白念看了好久前窗的夜色,才回過頭來,擡頭對上嚴禹靜靜注視着她的視線,輕輕揚了揚嘴唇,努力維持最後的體面與禮貌:“不好意思啊,讓你看笑話了。”
嚴禹看着她勉力擠出的笑容,嗓音有點發澀:“你從來都不是笑話。”
語氣異常認真,令白念不由自主地仔細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嚴禹望向她的目光幽深晦暗,所有情緒都隐藏在他如墨一般的瞳色之中,借助車內暖黃色的燈光,白念在他眼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盡管知道沒什麽意義,但她還是沒由來地問了出來:“你聽到多少?”
嚴禹垂下眼安靜了片刻,白念立刻就懂了,她往座椅上一靠,重新扭頭望向前方,沒有說話。
“對不起。”嚴禹向她低聲道歉,“我看到有人跟在你後面,有點不放心。只是沒想到他們會——”
剩下的話他咽了回去,不想再揭白念的傷疤。
這種刻意的回避和體貼卻叫白念覺得喉頭哽得難受,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想把這股令人窒息的梗塞吞下去,卻沒有成功。
溫柔寧靜的頂燈下,方才那些惡毒的詛咒突然無所遁形,如蛆附骨一般盤踞在她的耳畔,叫她喘不上氣。
周淑華目眦欲裂的猙獰表情愈發清晰,連同那不斷在她腦海中重複的咒罵——你怎麽不被車撞死……你怎麽不去死……
她聽到了,他也聽到了。
這個她本可以忍耐、消化、遺忘的夜晚,因為眼前這個局外人的道歉,而陡然變成雙倍的沉重。
你看,連他都知道,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更何況是——
更何況是,和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那兩個人。
她緊緊抓着那方給予過她太陽香氣的柔軟毯子,努力把頭扭向駕駛室的方向,回避嚴禹的目光,挺直了脖頸,終究還是沒忍住,從喉嚨裏溢出一聲嗚咽。
嚴禹呼吸一滞,就看見背對着他的那張瘦削側臉上,無聲滑落下一顆豆大的淚珠。
啪嗒——
徑直砸在柔軟的座椅表皮上,暈開一朵細碎的水霧。
他立刻慌了神,原本只是微微俯身t的人猛地半跪在地上,視線與車裏的白念平齊,卻不敢去觸碰她,只是緊緊抓着她身側的車身,聲音卻是截然不同的克制又溫柔。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對不起。”
“你不要哭。”
這一聲一聲低低的安慰,意外地起了反作用,從五歲起就再也沒有放聲哭過的白念情緒卻突然崩潰,她背對着車外人的肩膀細細地顫抖起來,開始只是小聲抽泣,直至哭聲潰然決堤。
男生的話語啞在喉嚨,他閉了閉眼,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抓着車門的指尖白到泛青,幾乎想要越界,擅自去給她一個短暫相依的懷抱。
背對着他的身影卻突然轉身,淚眼迷蒙地對上了他的視線,他的呼吸瞬間凝滞,顫了顫唇,想要動作的手定在原地。
眼前人卻顫抖着伸出帶血的右手,揪住了他幹淨溫熱的衣領,驟然将自己埋進了他的側肩,額頭失了力道分寸般重重地磕在他的鎖骨,相觸的部分同時發出一聲悶響。
尖銳的疼痛中,嚴禹的身體瞬間僵直,只剩下無處安放的手掌憑空猛地抓住柔軟的座椅,手背和小臂瞬間攥起盤虬的青筋。
白念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