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答案 我不知道,風不語,我不知道……
第38章 答案 我不知道,風不語,我不知道……
寂靜, 萬籁無聲的寂靜。
連剛才近在咫尺般可聞的呼吸聲都斂去了。
若不是耳畔還有風聲呼嘯,白念幾乎要懷疑連接他們兩人的信號已經斷開。
她思維有些遲緩,不知道要說什麽, 但她覺得她應該說點兒什麽, 她嘴唇微張,剛要開口,網咖的玻璃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短暫而高亢的汽車鳴笛聲, 在安靜的夜晚異常清晰。
白念愣了一下, 這個聲音……同時出現在她的耳機裏,帶着點電流質感,和外面的聲音完整重合。
她擡起頭, 下意識往面前的玻璃窗外望去,暗夜之下,外面的景象湮沒在黑色之中, 玻璃向內投射出大廳內明亮的燈光和她自己的身影, 只有疏疏而動的樹影搖曳。
她緩緩問出這個幾乎已經确定答案的問題:“你是不是……在樓下?”
風不語沒有回答。
白念驀地站起身來, 極快地繞出前臺,疾步沖到門口,拉開玻璃門, 外面空無一人, 她低下頭順着步行樓梯向下看去, 尋找風不語的身影, 這片區域的城市植被繁密, 令她看不清。
她拔腿下了幾步臺階, 清晰的腳步聲終于讓那個沉默的人動了動喉嚨,認命般地長長嘆息一聲。
随便白念便看到搖曳的樹影之中有道更為深沉的身影,緩緩地轉過身來, 擡起頭來迎向她的方向,只是面容模糊不清。
“網管!怎麽回事兒啊,我電腦怎麽突然黑屏了!”一聲不滿的抱怨從她身後傳來,打斷了白念擡腿就要往樓下跑的沖動。
她猛地停住了腳步,沒動,目光緊緊盯着那道等待着她抵達的身影,兩人靜靜地相顧無言。
“快點兒!打着團呢!靠,快來幫我換臺機子!”大約是情況緊急,男生粗着嗓子大吼,火急火燎地催促她。
白念閉了閉眼,轉身往樓上跑,随後便聽到耳機裏傳來一聲極輕的呼氣聲,似是如釋重負,又似是隐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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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網吧的玻璃門之前,她再次回過頭往樓下看,那道身影已經從原地消失,她捏着門上金屬握杆的手指驟然蜷縮了一下。
深呼吸了幾下,她向大廳中央那個滿臉暴躁的男生走去,他已經滿臉不耐煩,她勉力揚起一抹專業的微笑:“抱歉,我來了。”
反倒是那個男生,看到剛才前臺還是個染着殺馬特發色的男的,這會兒卻變成了女生,而且長得十分驚豔,白皙的臉上因為小跑的緣故,在盛夏的夜晚滲出晶瑩的細汗,雙頰微微泛紅。他因為打團上頭被打斷的暴躁瞬間熄火,語氣一下子弱了組多:“沒、沒事兒,你快給我換臺機子就好,我趕時間呢。”
白念處理起事情來十分認真,她快速檢查了一下這位顧客面前的電腦,确實是黑屏死機了,她不再二話,立刻轉身向旁邊的電腦,征求他的意見:“您看這臺可以嗎?”
男生看了她一眼,下意識點點頭,白念“嗯”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開機,重新設置好以後把鼠标往男生那側一推,示意他繼續:“好了,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男生點開游戲圖标的同時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這也不怪你。”
白念點點頭:“有什麽事您再喊我。”說罷擡頭看了一眼門口,就要轉身離開向那邊走去。
男生又轉過頭喊她:“哎?那什麽,麻煩你幫我拿一瓶冰水吧,再……來一份鮮果切。”
白念抿了抿唇,依言點頭:“好。”
等她從冰箱裏拿出水果切好,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裏,裝上叉子,連同冰礦泉水一t起送到那位顧客的桌子上後,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
她再次推門往下跑,徑直跑到了剛才看到風不語身影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白念無法形容自己心裏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晉城盛夏的空氣潮濕悶熱,悶悶地占滿了她的呼吸,讓她的心情也跟着沉沉墜墜,她輕輕開口:“你走了嗎?”
睡不着網咖開在一條寂靜的小道上,盡管晉城常年平靜無風,這裏兩側林立的樓棟還是将道路擠夾出一條完整的通道來,強行造成了穿堂風過的景象。
風不語那邊的風聲幾乎消失不見,白念心知肚明,他們倆已經不在同一片空間之下。
男人質感醇厚的低沉嗓音再次響起,沒有否認:“嗯。”
白念盯着虛無的黑暗看了半晌,就地往樓梯臺階上一坐,開口問他:“你自己說喜歡我,說完就走了?”
“抱歉,剛才是我沒忍住自作主張,才對你提出那種要求。”風不語嗓音低沉,“感情從來是一件單向的事情,我不應該用我的自私來強迫你。”
白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愣愣地反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喜歡你。”風不語又重複了一遍,似乎說出一次以後,再開口就不再困難,反倒是白念被這極具侵略性的嗓音惹得心亂,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他輕笑一聲繼續:“我喜歡你,但這與你無關,我并不要求能得到你的回應。”
呵,白念突然笑了。
她頭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無語到極點,是真的會笑出聲來。
她反問:“和我無關?”
男人似乎在車裏,聽到她質問,他伸手按下車窗,有微噪的環境音響起,他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輕輕地開口:“嗯。”
語氣十分坦然,仿佛已經知道結果,只是在等她宣判似的。
白念看着眼前的黑暗,突然覺得男人的邏輯和這看不清的夜色一樣莫名其妙:“這算什麽?你憑什麽不征求我的意見?憑什麽說完就跑?”
察覺到白念語氣中的不快,男人道歉非常迅速:“我的問題。”
白念沒有反駁:“當然是你的問題。”
風不語呼吸一滞,仿佛透過這句話已經看到他今夜擅自奔忙至此的結果,他沒有開口。
白念語氣很平靜地細數:“你說和我無關,那你陪我聊到半夜的時候怎麽沒想過和我無關?你跑到這裏幫我開門的時候怎麽沒想過和我無關?你今晚莫名其妙跑過來跟我表白怎麽沒想過和我無關?”
風不語呼吸沉重,一言不發。
“你說你自作主張,那你自作主張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白念還在繼續,“你搬到我的破茅草屋前沒有問過我,你一個人去轉職業沒有問過我,你擅自關掉夫妻頭銜、擅自撤掉坐騎時候也沒有問過我。”
“嗯,對不起。”風不語道歉道得十分誠懇,他今晚一直在說對不起。
白念頓了頓:“今天你來到這裏,又當着我的面走掉,還是沒有問過我。你什麽都不問,憑什麽就要我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她望向不知道哪個方向,迎着穿堂的風聲,一字一字緩緩開口:“風不語,我告訴你,我不接受。”
男人輕輕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我知道今晚過後,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了,但我還是說了,這是我的問題。我回去就會去月老那解除婚約,如果你不想看見我,我會銷號,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白念頭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如此遲鈍,和游戲裏那個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的逍遙劍客絲毫沒有關聯,和那個洞若觀火、心如明鏡的翩然神君也沒有關聯。
小心謹慎得像一個等待老師批評指正的學生。
她輕笑着反問:“我什麽時候說你給我造成困擾了?”
男人喉結滾動的聲音清晰在耳,他小心翼翼地詢問:“那你說的這些……”
白念“唔”了一聲:“我說的有錯嗎?”
“沒有。”風不語應聲極快。
白念無聲地笑了下,左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膝蓋,緩緩開口:“雖然你做這些,都沒有問過我,但是,風不語,我并不是沒心沒肺的人。”
她擡起頭望向空蕩蕩的夜空,那裏有零碎的星子在閃爍,白念唇瓣充滿笑意,瑩潤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連微卷的長發也搖曳得溫柔。
“我想我忘了跟你說……謝謝你。”
空氣寂靜得只聽得見夏蟲微鳴,在兩人的耳畔蛐蛐作響。
良久,風不語才如釋重負一般重重地往座椅上一靠,帶起“砰”的一聲悶響,他連呼吸都輕快了許多,帶着些釋然笑意開口:“那至少,我還是有點用的。”
白念回想起那個打不開門的無聲房間,含笑“嗯”了一聲:“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很有用。”
兩人在這種無聲的默契之中一起輕笑起來,方才的忐忑、試探和不安仿佛都煙消雲散了。
良久,風不語才輕輕舒了一口氣:“你快回去吧,外面風很大。”
他沒有再提一句剛才的表白,仿佛默認這件事在這番談話中無聲消弭了,态度自然地就要道別。
白念站起身來,望着遠處,慢慢地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解除婚約,銷號跑路……”
風不語改正态度很良好:“聽你的意見。”
“好。”白念笑了笑,“你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了嗎?”
男人頓了頓,無奈地輕笑一聲:“有時候,你還是挺會折磨我的。”
白念撲哧一笑,聽到男人鄭重其事地應她的要求,問出了兩人刻意回避掉的問題:“好,那麽請問,你的回答是什麽?”
白念像計謀得逞一般無聲輕笑,轉身往樓梯上走去,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回響,她沖着耳機裏耐心等待她回答的人,也沖着不知向何處離開的身影,輕輕開口。
“我不知道,風不語,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