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對臺戲
對臺戲
紀宗政緊急趕到書房時唐辰洲已經候着了。
紀宗政思考一番,唐辰洲本就是他左膀右臂,多年來替他在聯邦各地尋找治療隐疾的醫生和藥品,替他管理福利院孩子的訓練事宜,現在聞恩道出的真相都和這兩件事有關,他無法瞞着唐辰洲行事。
紀宗政最終将聞恩說的事轉述給了唐辰洲,男人和他反應一樣,顯然也驚訝極了:“宗政,你确定他說的都是真的?什麽預知未來、信息素,這世上真有這麽邪門的事?”
的确,但凡是個腦子沒壞的人,都沒辦法短時間內接受這些匪夷所思的事,可事實的确就是這樣,紀宗政颔首:“是真的,他剛才已經向我證明了,我又一次聞到了那股異香。”
“還有那些孩子,也是他先提到福利院慘案,弟良後腳才來通知,他即使來自其他世界,可現在在聯邦不過是個奴隸身份,又哪能提前打探到這些事?”
唐辰洲皺起了眉頭,似是在嘗試接受,最終道:“好,我知道了。”想到什麽,又問:“既然他不是奴隸,你之後準備怎麽辦……我們無權限制平民的人身自由,可他又懷着你的孩子,無論是他還是孩子,都對你有用,你可不能讓他脫離掌控。”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欲言又止是什麽意思。
唐辰洲的話點醒了紀宗政,這倒是他從沒想過的,他只知道在得知聞恩是穿越者後那股仇恨倏地消失了,可他從沒想過如果聞恩有一天會脫離掌控該怎麽辦,這絕對是他無法接受的——畢竟就連當初聞恩還是奴隸的時候,紀宗政內心充滿了矛盾的恨意,也從沒想過讓聞恩跳出自己手掌心。
紀宗政再清楚不過了,趙氏農場那短短一個月對他影響至深,深到他對聞恩産生了複雜的情感,一邊是因母親之事而厭惡奴隸到極點的他,一邊是難以自控被聞恩所吸引,無法移開目光的他。
這兩個他矛盾撕扯,曾一度到了讓紀宗政感到害怕的地步,直至他拿起槍對準聞恩,聞恩道出的那句懷孕。
時至今日,紀宗政仍難以向任何人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恐懼、震驚,以及……以及從未有過的暗喜。
紀宗政當時甚至僥幸想,既然有了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即使是一個奴隸,他也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去在乎和介意,他是為了孩子,這不算對曾經的自己的背叛。
可也正是那一絲松動,讓紀宗政感到恐懼不已,正是在他态度松動的那一刻,他意識到了聞恩究竟對他影響之大到了何種地步,這種被他人左右的感覺又點醒了他——不行,他不能承認自己被一個奴隸所影響!絕對不能!
最終,紀宗政在種種矛盾之下逼近精神崩潰,才會鬼使神差做出那樣的選擇——他要斬斷自己的退路,所以他眼睜睜看着聞恩在水中掙紮,他想以此證明自己,他并沒有被影響,并沒有被聞恩影響!
可紀宗政不知道的是,當需要用盡千方百計去證明某個人對自己沒影響時,這個人早已長在了心頭肉裏,越剜只會越感到疼痛。
而正是這樣一個對他影響巨大,能左右他思緒的聞恩,紀宗政如何能接受他脫離掌控?想到這種可能,紀宗政就能惱怒得摧毀一切。
如若聞恩改變身份意味着會跳出他的手掌心,紀宗政反倒覺得,那就不如只他一人知道聞恩不是奴隸,但聞恩仍以奴隸的身份在這世上存在好了。
只有這樣想,紀宗政心情才會微微放晴,他嘴唇抿出一條直線,目光閃爍道:“無論他是從哪兒來的,是不是奴隸,只要他這具身體現在還是奴隸聞恩,奴籍也早已從農場轉移到達維莊園,我就不會放任他離開,放心吧。”
“那就好。”唐辰洲點點頭,提醒:“既然這樣,即使在達維莊園你也要多派些死侍護好他的安全。”
紀宗政嗯了一聲,說回正題:“但還有一件事讓我困惑,他說福利院事件是我小叔策劃的,可我父親是老爺子最小的兒子,我哪來什麽小叔。可既然聞恩說了,如果真有這麽個人,會不會是……”
兩人對視一眼,都想到唯一那種可能上去,唐辰洲震驚接話:“你家老爺子在外邊的私生子!?”
紀宗政露出肯定的目光。
難怪,那這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難怪當初他落難農場時,會突然出現一批聯邦武裝想要搜尋他的下落殺人滅口,又難怪紀年堂隐隐有放棄他的意思,原來是因為早有了暗中扶持私生子的打算!
結果兩人話還沒說完,弟良又來報——紀年堂帶着人來了,現在就在大廳候着!
……
達維莊園,大廳。
紀宗政立即帶着唐辰洲趕到了。
紀宗政首先在大廳看見的是紀年堂,而在紀年堂身後站着的,是一個面孔陌生的青年,青年見紀宗政出現後臉上露出莫測的笑容,好似提前排練好一樣,毫不露怯地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紹,不,或者更恰當來說,是挑釁。
青年伸出手,一副要與紀宗政交握的樣子,朗聲道:“紀大人應該不認識我吧?我曾随母姓,名古慶傑,但從今往後,将改随父姓,為紀,名紀慶傑。”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侄兒以後應該要叫我紀叔。”
來者不善,簡直猖狂到極點,而與此同時,紀年堂卻只是坐在大廳的主位上,但笑不語,很明顯這背後的推手就是他。
他來此一遭,就是想看紀宗政震驚惱怒。
結果哪知對方根本不入套,從始至終紀宗政都未伸手回握,他只是局外人般任由這一切發生,既不驚訝,也不惱怒。因為他得到聞恩的預言,早對這一切有了心理準備。
沒看到想要的反應,紀年堂反倒先不悅起來,他一步步來到自己這滿身硬骨頭的孫子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宗政,前段時間你失蹤,真是讓我擔心了好一陣,聽說還在外面傷了腿,不知道現在傷養得怎麽樣了?”
“謝祖父關心,已經好了。”紀宗政答。
“好了就行。”紀年堂沒得到想要的反應自然不會就此放過,他再添一把火,擡手讓大家的目光聚集在紀慶傑身上,不急不緩道:“對了,你在外那一個月,紀家發生的很多事想必還不知道吧,這是你小叔,小時候一直是他母親在撫養,對于沒有對他盡到養育責任,我一直感到很愧疚。”
紀年堂話鋒一轉:“前段時間右司令林堅突然被抓,你小叔這麽多年一直在林堅手下做事,也算是受到精心栽培,雖說林堅懷有異心,可你小叔卻是忠心耿耿、能力出衆,更別說現在還是紀家的一份子。”老爺子頓了頓,笑得不懷好意:“所以我現在已經将他扶正,暫代右司令一職。”
“宗政,你看怎麽樣?”
紀宗政暗中咬牙,堅持到此刻臉色終究是黑了下去,他看怎麽樣?已經決定好的事,卻先斬後奏才來告訴他,他還能怎麽樣?
紀宗政因提前從聞恩口中得知自己多出個小叔,所以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憑空多出的所謂小叔對他挑釁。可不代表他能若無其事地接受紀年堂将這所謂的小叔扶上右司令的位置!
這不等于和他宣戰是什麽?
已經一只腳踏進棺材裏的人,卻貪念權勢到如此地步,孫輩已經上位,卻還想将管理聯邦的權利拿捏在手裏,真當他是死的?
紀宗政內心一陣譏諷,感到好笑。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這小叔能在右司令的位置上坐多久!
見紀宗政半響沒說話,紀年堂早猜到自己這孫子內心絕不像表面看起來平靜,識相的就不該和他對着幹,紀年堂內心冷哼一聲,目的達到,讓紀慶傑先回去了,一時間大廳裏只留下祖孫兩人。
“我讓你小叔先離開,還有件事想單獨問問你。”紀年堂面色不霁:“我那紀家的侄孫女兒前幾天哭着跑回去,和我說你的身體……宗政,你怕不是在和祖父開玩笑吧?你已經不小了,就算不想娶妻生子,也犯不着找這種借口糊弄你祖父我。”
話音剛落,紀宗政卻倏地了然了。他還道為什麽紀年堂突然反常地推一個所謂的私生子到臺前來,原來不過是想培養一個傀儡和他打對臺戲罷了!畢竟他現在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事事以祖父意見為先的小兒了。
這才是紀年堂的真正目的,紀年堂就是想讓他時時刻刻産生危機感,或許在紀年堂看來,只要推一個私生子到臺前來,再透露想培養私生子掌權的意思,他紀宗政就會感到害怕?就會開始怯懦示弱?然後他又會回到當初羽翼未豐滿時,所有事都按紀年堂意思去做的樣子?
就比如娶紀家女這件事?
可笑,太可笑了。
可紀年堂不知道的是,他紀宗政在決定好揭開自己的傷疤,主動讓紀家女将他隐疾之事帶出達維莊園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和紀年堂撕破臉的準備!
他早已不怕他,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
紀宗政牽了牽嘴角,再一次感到痛快,原來不再隐瞞自己的隐疾,将這塊傷疤坦蕩蕩地露出來和紀年堂對峙的感覺也如此痛快。
紀年堂不是一直想讓他娶紀家女嗎?可惜,可惜,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一想到紀年堂苦心維系的東西即将毀在他手上,紀宗政就感到痛快極了!
紀宗政突然笑得開懷,像是他得的不是什麽病,而是上天降下的某種恩賜,他一針見血道:“祖父,這種事關男人尊嚴的事,我犯不着和您開玩笑,您也別用不可置信的語氣來質問我,您要是真不信,又怎麽會這麽急不可耐地将您在外面的私生子扶正呢?”
“況且,紀家自百年前就近親通婚,你、我父親、我大伯,還有紀家數不清的大大小小,幾乎所有人都身體有疾。您孫子我身體沒問題才是不正常,不是嗎?”
紀宗政說完下了定論:“所以我的确是娶不了紀家女。”
“娶不了,你現在和我說娶不了?”紀年堂意料之中的火冒三丈,将桌面的茶壺茶杯一齊掃在了地上,指着紀宗政大罵:“既然娶不了早年為什麽不和我說?十多年前為什麽不說,偏偏要拖到現在和我說?”
紀年堂越惱怒,紀宗政便越滿意,不是拿私生子來刺激他嗎?他倒要看看,他回的招紀年堂能不能接住!
紀宗政最終越過滿地的碎瓷片,來到老爺子身前,用極低極輕的音量緩緩道:“祖父,如果十多年前我就告訴了你,你還會選擇我做繼承人嗎?我還能順順利利坐上現在的位置嗎?”
“我想應該是不會吧?”
短短兩句話,紀年堂怒火更上一層樓,他被氣得吹胡子瞪眼,上氣不接下氣,捂着胸口道:“好,很好!紀宗政!你以為你翅膀硬了是嗎?那我告訴你,十年前我能親自選你做繼承人,十年後的今天,我也能将你拉下來!”
說完,紀年堂便在衆人的擁簇下離去。
事已至此,祖孫倆也算是徹底撕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