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蘇塔

第12章 ☆、【終章】

上午十點，若天上沒有裂開一塊，這時應該是陽光燦爛的。

電視塔的門被汽車轟然撞開，伴随着巨響，玻璃飛射了一地，而車身毫發無損。

與此同時，這一舉動似乎觸動了電視塔的某種程序，建築外募然形成了一個近乎透明的保護罩，原本緊追在車後的病毒被彈飛到幾米之外。

巨響炸開，又瞬間沉寂。

一時間，車內只剩下三人微微的呼吸聲。蘇塔的心跳還有點快，定了定心神，便開口道：“現在要下車麽？”

林零沒有回頭，蘇塔只能看見他一側的臉，然後副駕駛座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嗯”。

三人下了車，搭電梯升上最頂層，一路都很安靜。

呂默略有些不自在，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皺着眉道：“怎麽不見他們來追？這電視塔太安靜了，不會有詐吧？”

林零道：“以不變應萬變。”

事實證明，呂默的預感沒錯，當他們走在頂層長長的走廊中時，饒是蘇塔，也覺得這裏實在寂靜得不太尋常。要知道，從這裏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的全景，下面病毒在街道上亂作一團，站在電視塔中卻像開了靜音。

他們走到了走廊盡頭，最後一個房間，三人就站在門口。那門框是再普通不過的樣式，卻讓蘇塔覺得有些刺目。

但蘇塔是第一個伸手握住門把柄的人，他看着林零，問道：“要密碼嗎？”

林零搖頭：“你有直接打開它的權限。”

“那我在外面幫你們守着。”呂默馬上接着話頭。

蘇塔靜靜地看着呂默，忽然笑了笑，道：“謝謝你。”

随後，他輕輕吸了口氣，顫着指尖将門打開。

這是個很平常的房間，像個小型會議室，中間擺了兩張椅子，一張桌子，唯一不太尋常的，只有那塊占據了一整個牆面的虛拟屏幕。

林零進來後，把房門關上了。

“接下來呢？怎麽啓動程序？”蘇塔盡量垂着眼，不和林零對視。

“不急。”林零的語氣很淡，讓人聽不出裏面夾雜着什麽情緒。他坐到桌前的椅子上，輕輕敲了敲桌面。

“過來坐一下吧，蘇塔。”

蘇塔只好挪到他對面坐下。

兩人面對面坐了将近兩分鐘，蘇塔垂眼看着桌面，某一個瞬間他的目光往上擡了幾分，便和林零的目光在空氣中交錯。蘇塔的靈魂仿佛都被擊中了。

“你在發抖，蘇塔……”

一只手伸了過來，以食指和中指指腹慢慢撫摸着蘇塔的面頰。

林零的聲音很輕，很低，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你早晨說的話，是騙我的，對嗎？”

蘇塔剛想張口辯駁，對上林零的眼睛，卻從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只看到了自己。他的喉嚨瞬間幹澀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終究是要分別的，林零。”蘇塔低聲道：“這是一個游戲，不能無休無止地沉湎其中。”

“嗯。”林零道：“我知道，但我始終做不到脫離。”

“你不需要脫離，因為我對你的愛是永恒的，不管我是人類、亦或是一段數據，還是別的其他什麽，我一直都愛着你。”

“嗯，我明白。我也愛你。”

林零站起來，走到蘇塔身前，俯身親了親他的嘴唇。蘇塔微仰着頭，一滴滾燙的淚水掉在了他的臉上。

呂默站在門口等待，忽然發現外面電視塔的防護罩正在迅速土崩瓦解，黑色病毒像開閘放水般從樓下漫上來，把他驚到了，頓時拿起虛拟屏幕查看，然後再次被驚到了。

除去屏幕上瘋狂滾動的警告提示，更令他感到訝異的是他的身體，從指尖開始，正在分解成數據不斷消失。

他連忙轉頭，玻璃窗外，城市與地平線的連接正在碎裂，黑色病毒鋪天蓋地，浩浩蕩蕩，宛如世界末日。

自毀程序，啓動了麽……

“我們還有十五分鐘，要來個簡短的告別儀式麽？”

林零直起身來，眼睛紅了一圈，嘴角帶着笑。

蘇塔有些茫然，林零吻上他的那一瞬間，仿佛某種塵封已久的東西被忽然打開了，回憶齊齊從腦海深處湧出來，起先零碎而模糊，後來便越來越清晰。

第一個輪回，第二個輪回，第三個輪回……狂喜、患得患失、愛欲、憂愁、掙紮。畫面不斷閃現，無數數據崩解又重組，唯一不變的是輪回結束和開始之際，林零獨自站在空白到茫然的空間中，擡頭看這宛如神話再臨、造物者編織出的夢幻世界。

城市，公司，家，游樂場，人群，車流，齊齊彙入腦海。

蘇塔想起了許多許多細節，或美好或心碎的回憶，每當程序崩解時，他都會重新記起前幾個輪回經歷過的所有事情。就像是在短短幾秒飛掠了七年的時光，幸福和痛苦讓他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

蘇塔的身體已經開始瓦解了，數據從指尖升起，旋轉，消亡。林零的也是。

他們所在的這個房間也是。

這個世界也是。

城市緩慢剝落，露出了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空無一物，無邊無際的白色，蘇塔和林零就站在這白色之中，遙遙對望。

上方忽而出現一張巨大的黑色的網，如蜘蛛絲一般，漂浮在兩人頭頂，逐漸收緊，似乎要把兩人束縛其中。

沒有用的。

他已經嘗試過很多、很多次了。

林零的目光從那網上離開，看向蘇塔，神色很平靜。蘇塔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模糊，數據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剝離，星星點點，像消逝的螢火蟲。

“林零！”

蘇塔的聲音已經有些不真切了，他望着林零，敞開了雙手。

黑衣人的網越縮越小，數據水一般從裏面溢出，林零伸手擁抱住了蘇塔，不再是溫熱的肉身，而是數據的洪流。

“再見，蘇塔。”

“再見。”

“我該回去了。”

“是的，太久了，你該回去了。”

“我……”

“噓……”蘇塔将食指靠在嘴唇上。

“我愛你，林零。”

林零愣了一下，抿着嘴笑起來。

“我也愛你。”

“那麽，再見。”

“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