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第那你為什麽不願意理我
◇ 第30章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理我
蘇日安酒量不太好,但或許是心事積壓太久,便不小心喝多了一點。總之,傅瑞延接到他的時候,蘇日安已經陷入了宕機狀态。
楊潤倒是還好,看不出有什麽異樣,送走蘇日安的時候,還能十分清醒地跟對方揮手告別。
蘇日安被半扶半抱地拖進車裏,聽到楊潤在叫他,下意識想探頭去回應。但傅瑞延剛好站在門邊,堵得嚴實,在他探身出去的那一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蘇日安被推坐在座椅上,模糊中看到傅瑞延俯身過來。
他對傅瑞延有一種近乎本能的躲避感,于是在反應過來的那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側過了臉。但傅瑞延卻并沒有靠得太近,利落地幫他扣上安全帶,又很快地退了出去。
在回家的路上,車內一直保持着安靜。蘇日安半睡半醒,對于周圍的感知也變得遲鈍了起來,模糊中只覺得自己頭有點痛,于是降下車窗,想吹一會兒風。
但沒吹多久,車窗就又被人關上了。
他略帶不滿地朝駕駛座看去,傅瑞延只看了他一眼,說了句“太冷了”,就又将視線轉移到了前方。他對蘇日安說:“睡一會兒吧,馬上就回家了。”
蘇日安沒回應,但傅瑞延的話仿佛真的有什麽魔力,很快,他便歪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蘇日安被傅瑞延叫醒,暈暈沉沉地解開安全帶往外走。
臨近深夜,寒風開始變大,剛剛睡了那麽一覺,蘇日安覺得自己的頭疼絲毫沒有緩解,反倒還疼得更厲害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
他難以自制地踉跄了一下,被身後伸來的雙手扶穩了身體。
他回頭看了眼,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就才走出去兩三米遠。
傅瑞延站在他側後方,牢牢地握着他的雙肩,蘇日安動彈不得,覺得眼下的狀況,自己很像是售貨店的一件衣服,被傅瑞延抻平了,展示在眼前。
他不滿地掙了掙,傅瑞延的手這才松了松,滑到他上臂的部位,将他收進了懷裏。
傅瑞延似乎比來時花費了更多力氣地扶着他,也花費了更多的時間,但蘇日安仍舊覺得他的邁的步子實在太大了,稍不留神自己就要跟不上。
他被傅瑞延圈在懷裏,磕磕絆絆地跟着,到上臺階的時候,他已經有些消極,剛要邁出步子,身體卻突然一輕。
蘇日安幾乎是被驚醒的,愣愣地看着傅瑞延近在咫尺的臉,然後就看到對方用和剛剛關車窗時一樣快的速度掃了他一眼,說:“你太慢了。”
蘇日安沒有反駁,就這樣怔了一會兒,在傅瑞延上階時,為維持平衡,将兩只手掌搭在了對方肩上。
客廳裏的溫度比室外要高出不少,蘇日安被傅瑞延放在沙發上,在對方倒水過來時,已經快要睡着。
傅瑞延今晚回來得早,管家和阿姨應該已經休息了,只溫了一碗醒酒湯在餐桌上,被傅瑞延一并拿了過來。
蘇日安受不了醒酒湯裏姜片的味道,只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倒是把傅瑞延倒給他的水喝了個精光。
喝完了水,蘇日安困意上來,又縮到了沙發的角落裏,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叫了自己幾聲,但沒力氣應,緊接着,他便又被人抱了起來。
這次,蘇日安倒是沒太大的反應,被随意地移動,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即将要去到哪兒。
直到他被抱進一個黑暗的空間,再次被放到一個柔軟的地方,頂燈大開時,蘇日安不适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卻發現了與自己住的那間卧室不同,卻并不陌生的布置。
他反應了一會兒,撐着床沿想起來,說:“我不要睡這兒。”
但傅瑞延拉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了點力,蘇日安便沒再動了,安靜地撐在床邊,一臉的疲憊與困倦。
傅瑞延沒有跟他争辯今晚到底睡哪兒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他問蘇日安:“你去見朋友,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
蘇日安這下聽清楚了,擡起臉看傅瑞延。大概是對這個人疏遠習慣了,酒精的作用下,他很難再忍住不去反駁對方,于是不大高興地說:“出個門還得跟你報備嗎?”
傅瑞延靜了靜,幹巴巴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卻也沒有告訴蘇日安自己的意思是什麽。
傅瑞延很高大,這樣擋在蘇日安面前,影子幾乎要把蘇日安籠罩起來。
蘇日安很遲鈍地感知到了一點壓迫感,然後就在他準備再一次起身的時候,傅瑞延再一次開了口:“你朋友不是說你是去陪他的嗎?怎麽反倒是你喝成這樣?”
“蘇日安,你不高興嗎?”
蘇日安感覺到了一點煩躁,不僅來源于傅瑞延的行為,還在于對方時常吐露出來的,不知輕重的語言。
老實說,傅瑞延其實并不是那種擅長體察他人情緒的人,他目标清晰,以達成目的為标準,所以不管是對待員工還是身邊的朋友,總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鈍感力。
他從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也感受不到旁人對他的怨氣,事實上,很多時候他完全搞不懂旁人都是從哪裏來的那麽多不滿。
在蘇日安的印象裏,傅瑞延對他也一樣,從剛認識時幾乎不帶什麽情商的發言,到婚後因為工作或者什麽別的原因對他一次次的忽略,蘇日安已經習慣了不去跟傅瑞延較勁。他知道不會有結果,所以也相對坦然地接受了對方或許沒有那麽喜歡自己的事實。
而眼下,傅瑞延貿然的體諒,讓蘇日安産生了一種自己情緒被窺探到的抗拒。他抿着唇沒有說話,聽到傅瑞延繼續說:
“是因為我擅自把你帶來了這裏,還是我那天對你說的話?”
蘇日安矢口否認,說:“我沒有。”
“那剛剛上車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躲?”
傅瑞延問:“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蘇日安從未有哪一刻覺得傅瑞延如此咄咄逼人,他的頭很暈,精力不足以支撐他回答這麽多的問題,何況蘇日安也答不上來。
他看到傅瑞延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遮擋他的陰影終于退去,如白晝一般的光亮灑滿蘇日安的視野,讓他莫名有了一種被暴露出來的錯覺,比方才還要不适。
他不自然地虛起眼睛,說:“傅瑞延……”想讓傅瑞延把光調暗一點。
但傅瑞延并未領會到,只是問他:“都這麽久了,你有仔細考慮我說的那些話嗎?”
蘇日安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快要轉不動了,艱難地适應着光線,看到傅瑞延的雙唇張合,很緩慢地理解對方的意思。
他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麽一定要挑這麽個機會來說這些事,想告訴傅瑞延,自己目前只想下樓睡覺。
但或許是傅瑞延蹲在他面前的樣子和以往守在他家門口時實在太像,蘇日安最終也沒有開口打斷對方。
“不排斥跟你結婚的意思,是如果你能一開始就告訴我那個人是你,或許我們可以再早一點結婚。”
視野裏,傅瑞延仰頭看着他,試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傅瑞延手上仍舊帶着他們結婚時一起選購的那枚戒指,長年累月下來,指根落下了痕跡,就好像他真的曾經深愛過某個人,将對方刻在了自己心底。
“當然,像我們後來那樣也好。”
傅瑞延說:“蘇日安,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的說法,可不可以都不要再把我鎖在門外。”
蘇日安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發生在自己和傅瑞延之間的一件小事。
當時距離他偷聽到傅瑞延和賀臨的對話已經過去了一周時間,舞團又開始建組排演,占據了蘇日安全部的時間。
那時的蘇日安很少着家,排演結束後,一般都會去附近的楊潤家湊合一宿。當然,他也很少和傅瑞延發信息,幾乎不跟對方打電話,一是因為時間的确緊迫,二是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傅瑞延。
這樣過了大概一周多的時間,忽然有一天,蘇日安收工回家,在辦公樓下看到了等在那裏的傅瑞延。
兩人結婚半年,傅瑞延忙得團團轉,從沒有哪一次纡尊降貴出現在蘇日安工作的地方。蘇日安遠遠地和傅瑞延對視了一眼,然後低聲告訴楊潤,讓他先回去。
楊潤便離開了,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了蘇日安和傅瑞延兩個人。蘇日安遲疑地走過去,問對方有什麽事。
傅瑞延沒有很快回答,先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語氣有些莫名地問:“最近這麽忙?”
蘇日安沒有解釋,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便聽到傅瑞延說,今天是他母親的生日,需要蘇日安跟他一起回家陪母親吃飯。
當時蘇日安下意識就想埋怨傅瑞延,埋怨對方為什麽不提前通知他,繞這麽大一個圈子過來,最終還是誤了時間。
但他沒說出來,面對傅瑞延他好像總是很難發起脾氣來,最終還是乖乖地跟對方上了車,一起去了傅家老宅。
傅瑞延母親的生日過得很簡單,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期間,傅瑞延和父母一直在聊工作上的事,聊到了很晚,聽得蘇日安昏昏欲睡。
那晚,蘇日安和傅瑞延在傅家留了宿,兩人時隔半個月再一次同床,蘇日安覺得別扭,照常背對着傅瑞延,卻遲遲難以入睡。
過了一會兒,傅瑞延洗完澡出來,關了燈,在他身後躺了下來。他似乎朝蘇日安這邊靠了靠,說話時,聲音就貼在蘇日安耳旁。
他問蘇日安:“你最近是有什麽心事嗎?”
蘇日安在黑暗裏睜開了眼,過了一會兒,說“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理我?”傅瑞延接着道,“發給你的信息你都沒回幾條。”
蘇日安安靜了很久,遲遲沒有回聲。
那一刻,蘇日安其實很想破罐子破摔,告訴傅瑞延自己心裏就是不舒服,因為傅瑞延說過的話,也因為傅瑞延根本不喜歡他。
但蘇日安沒什麽勇氣,說再多都覺得還是自己比較心虛,所以到最後也沒有把滿腔的怨言說出來,只是講:“最近工作比較忙,顧不太上。”
接着,他又像是想要證實自己一般,辯解道:“你忙起來的時候,不也顧不上我嗎?”
身後沉默了良久,久到蘇日安心頭開始發空,才又聽到傅瑞延的聲音。
他說:“我知道了。”
蘇日安不清楚他具體知道了什麽,只覺得自己實在太累,不想去追究,于是重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了睡眠。
那天過後,蘇日安隔三差五就會在辦公樓下碰見傅瑞延,傅瑞延有時會接他回家,有時候不會,但無一例外,只要兩人見面,傅瑞延一定會帶他去吃晚飯。
蘇日安有些懷疑是不是那晚傅瑞延會錯了意,但他沒機會解釋,也就這樣将錯就錯了下去。
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剛認識的那段時間,雖說光景早已不同,但不得不承認,傅瑞延的陪伴是有效的,蘇日安心裏的那點隔閡被日漸抹平,直到他們的結婚周年紀念日那天。
當初百忙之中抽空陪伴他的傅瑞延和眼前的人相同又不同,蘇日安實在很難分清。
他注視了傅瑞延很久,傅瑞延就這樣任他看着,不打擾也不躲避,直到酒精在蘇日安體內發揮作用,蘇日安開始覺得眼睛幹澀,才移開視線。
他說:“我要住回我自己的地方。”
握在他手腕上的力度緊了緊,傅瑞延說:“好,過兩天我送你回去。”
“你不許再去打擾我。”
“嗯。”
“這兩天也不可以再偷偷進我房間。”
傅瑞延的手沿着他的手臂上滑,碰到了蘇日安的臉頰。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蘇日安的皮膚很燙,傅瑞延的手停在他的側頸上。
身側的床墊微微下陷,傅瑞延撐起身,說“知道了”,然後猶豫着靠近,很輕且快地吻了下蘇日安的眼睛。
蘇日安的睫毛顫了顫,閉上眼又重新睜開。他盯着眼前的人,在對方碰到他的側腰時,輕聲說:“傅瑞延,你真的很讓人讨厭。”
傅瑞延說“那就讨厭吧”,然後沒有任何停頓地吻了下來。
蘇日安沒在傅瑞延面前醉過,因此并不是很清楚是否是酒精的作用,只覺得今晚與以往數次的感受不同,感官将一切感覺無限放大,他變成了一只被敲碎了殼的蝸牛,柔軟的軀體完全無法抵擋襲擊過來的傷害,但他也逃不掉,只能連同碎裂的殼一起,蜷曲在原地等死。
傅瑞延做前關了燈,但卧室裏并不是全然地漆黑,旁邊落地窗的窗簾還沒來得及拉,昏暗到微不足道的光暈從外面斜斜地照進來。
直到這個時候,蘇日安才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醉到不行了,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虛影,精神渙散着,大腦極度缺氧,海浪聲若有若無地傳進來,耳邊卻像是隔了一層膜,比海浪更近更重的,是傅瑞延抵在他耳邊的呼吸。
蘇日安覺得很熱,身體燙得不正常,險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燒了,但碰到傅瑞延的時候,發現對方跟他一樣,便打消了顧慮。
他攬住傅瑞延的脖頸,将對方壓向自己,和傅瑞延接過吻後,他有些脫力地偏過頭,無意間看到了窗外。
二樓主卧是整棟別墅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從落地窗遠遠望去,能夠看到夜幕下,海濱綠道上恍如繁星一般通明的燈火,以及遠處黑漆漆的、翻湧着的海面。
早前蘇日安還住在這裏的時候,曾無數次感嘆風景的壯麗。然而如今他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沉入海底的人,被聚攏過來的水流碾碎,然後化成海浪,被肆意擠壓拍打,起起伏伏。
蘇日安轉過頭,望着黑暗裏自己上方的輪廓,斷斷續續地叫了一聲“傅瑞延”。傅瑞延便俯身下來,親吻他的下巴和喉結。
傅瑞延的吻很溫柔,跟他的動作不一樣,常帶給蘇日安帶來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三年來,他們從沒有一次什麽都不做,只是單純地親吻,所以到最後,連這點兒幻想蘇日安都不敢回憶了。
他覺得很累,心髒像是被揪緊了一樣,腦子裏翻江倒海什麽都想不起來,只記得剛剛傅瑞延說過的,不要再把他鎖在門外。
于是他的腦海裏再一次浮現出那晚他站在門後,仔細傾聽傅瑞延腳步聲的畫面。
那晚他仿佛中邪一樣,夢裏翻來覆去全是傅瑞延。比起被傅瑞延半夜偷溜進門探訪的煩躁,對方吃了閉門羹後可能會産生的失落才更讓蘇日安煎熬。
所以傅瑞延本就不用提,早在第二天清晨,蘇日安從夢裏驚醒時,就已經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做那種反鎖戒備的事了。
淩晨的海浪聲格外清晰,蘇日安被折騰得精疲力盡,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對方突然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有什麽濕潤的東西落在了他的皮膚上。
蘇日安想睜眼去瞧,傅瑞延卻又壓了下來,堵住了他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