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遠離
第75章 遠離
詹森和滕時一見如故,詹森把本來原定在今天下午回國的飛機都改簽了,兩人找了家附近的咖啡館,對着一個平板電腦,一直聊到了晚上十點多。
“你的膽子真的很大。”詹森啧啧。
滕時的笑容在咖啡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是嗎?”
“彼得蒂爾說‘我們想要一輛會飛的汽車,得到的卻是 140 個字符’,”詹森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翻看着滕時剛剛給他畫的各種草圖,“高智商的人們都去做互聯網了,把智慧用在怎麽讓人點擊廣告上,雖說發展互聯網沒有什麽不對的,但是實業的沒落也是事實,大家都太保守了。”
滕時笑而不語。
“但是你不一樣,你是我近五年來遇到過的最有野心的人,會飛的車,誰敢相信你真的在做了,而且已經到現在這種程度了,你到底是怎麽想到的?”
“我只是想做出些對人類社會真正有用的東西罷了。”滕時淡淡說,“我想跳出盒子以外,做沒有人做過的事情。”
詹森忽的擡眼,抱住平板,露出狡詐的微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這些東西賣給別人,或者自己去研究?”
“你大可以試試,”滕時拄着腦袋,“沒有我,其他人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研究出來飛車的雛形。”
這話要是任何其他人說出來,詹森都會捧腹大笑,嘲笑他過分自信了,但是說出這話的滕時,他卻覺得事實确實如此。
詹森把平板放回桌面上,向後靠在了旋轉椅裏,左右轉了轉笑起來,喝了一口熱可可:“我信你。”
你當然信我,二十年後你會每周都到我辦公室裏用各種新方案煩我,休息日的時候不經我允許順走我的高爾夫球杆,偷喝我藏在櫃子裏的五十年茅臺,還死皮賴臉求我給你兒子當幹爹……
滕時看着詹森稚嫩的臉,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白人的青少年和中年真的是兩個物種,現在的詹森長着一張朝氣蓬勃的帥臉,甚至可以直接拉出去拍廣告的程度。
然而誰能想到二十年後的他的發際線會後移至少三厘米,腰粗五公分,成為全公司上下最嚴苛,讓所有員工聞風喪膽的大魔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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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盯着我?”詹森湛藍的眸子裏升起眸中揶揄,“被我的帥氣迷住了?”
滕時一言難盡,拿出兩張紙幣按在桌上,起身離開:“我要回去睡覺了。”
“哎!”詹森忽的站起來抓住了他,“別走,既然以後咱們是合作夥伴了,還有件事我想問問你,咱們坦誠布公一點,也算是為之後的合作打下個好基礎。”
滕時回頭,示意他說。
詹森:“你談戀愛了嗎?”
滕時:“……”
滕時默默抽出自己的手:“洗洗睡吧少年。”
“別啊,”詹森露出一口白牙,壓低聲音湊過去,“你看咱倆這麽興趣相投又聊得來,要不要試試?”
滕時終于轉過身來,長長呼出一口氣:“你喜歡的是紅頭發,有雀斑,身高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三,智商高性格活潑的漂亮妹妹,對吧。”
詹森如同見了鬼:“你怎麽知道的!”
“神秘的東方玄學。”
滕時按在詹森的肩膀上:“我既然說了要跟你合作,就不會再找別人,與其浪費時間這麽豁出去試圖從其他方面拴住我,還不如趕緊研究研究飛車,你根本不喜歡男人,早點睡吧,我回去了。”
詹森看着滕時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館的玻璃門後,低頭看了看平板上畫得密密麻麻的草圖。
框架清晰,流程詳細,雖然是草圖,但是在每一個可能産生疑問的地方都做了标注和解釋。
詹森重新坐下來,滕時碰過的地方還隐約殘留着奶糖的香氣,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很淡,卻讓人無法忽視,就像他本人一樣,淡然如水,卻耀眼得如同繁星。
詹森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自嘲又釋然地輕輕笑了一下。
*
房間裏。
滕時關上門,疲憊地閉上眼向後靠在了門板上。
這一天的用腦量有點過度,他大病初愈身體着實有點扛不住,胃裏也痛,之前在詹森面前表現出來的難受不全是裝的,他是真的不太舒服。
J國的食物大多數都是生食,雖然他一直盡量避免吃生冷的東西,但是其他可供選擇的食物也并不多,幾天折騰下來,脆弱的肚子就有了反應。
就算是用電熱寶焐了好一會兒,也是治标不治本。
現在的他腸胃可真不是一般的脆弱。
在詹森面前還和沒事人似的,一回房間就有些撐不住了,滕時把西裝外套脫了丢到一旁,鏡子裏映照出他被冷汗打濕的後背的襯衫。
他捂着胃,臉色蒼白地緩慢走到床邊,直挺挺地倒進了柔軟的大床裏。
胃裏像是被細小的針一輪輪地刺着,滕時按着上腹眉頭緊鎖,忍着疼,一動都不想動。
疼死了。
一想到以後都要和這種疼痛作伴,滕時就感覺人生都灰暗了。
明明這輩子有機會避免的,都怪可惡的蔣變态。
手機忽的震了一下,滕時虛弱地睜開眼。
這個時間,應該是晚間的國際新聞推送。
他從口袋裏摸出幾個小時沒看一眼的手機,映入眼簾的先是新聞,然後就是下面奚斐然的三個未接來電。
滕時立刻就回播了過去,奚斐然用的是他房間裏的座機,小家夥不是粘人的類型,平時沒事的時候不會給他打電話。
難道是出什麽事了?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喂。”滕時沙啞道,“奚斐然。”
“你比完賽了?”
奚斐然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滕時高高懸起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他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床上捂着胃,鼻尖上都是冷汗:“嗯,比完了,遇到個挺投機的同學,聊了一會兒,你怎麽樣,怎麽忽然給我打電話。”
“沒事,就是想問問你比得怎麽樣……你的聲音怎麽這麽虛,胃難受?”奚斐然的聲音明顯緊張了起來。
雖然遠隔重洋,奚斐然還惦記着他的身子,小家夥竟然聽他說一句話就聽出了他不舒服。
滕時心裏一暖,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的就不想裝堅強了,對着話筒低聲說:“嗯,疼了好半天了。”
“吃藥了沒!”
滕時按着胃艱難地坐起來,有些心虛地從一旁的書包裏摸出一包咀嚼片,拿出一片放到嘴裏:“吃了。”
對面安靜了好幾秒。
撕藥包裝和咀嚼的聲音奚斐然聽得清清楚楚,他攥着話筒的手用力到關節泛白。
如果不是自己問了,滕時是不是就一直這麽硬挺着,這個家夥看起來無所不能,但是真的病起來,竟然這麽不知道照顧自己。
奚斐然心疼的同時只覺得生氣,真恨不得飛過去:“你怎麽……”
“嗯……”
藥效還沒發作,胃疼卻更嚴重了,滕時的呼吸微微加重了,沒忍住從鼻腔溢出了一聲呻-吟,捂着胃蜷縮了起來。
奚斐然的心髒都收緊了。
滕時幾乎沒有力氣抓手機,捂着胃喘息着,冷汗滲透了發絲,右手用力地抓進了胃部,好幾秒後才開口:“不跟你說了,我要疼死了……”
“別挂!”
奚斐然強行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柔聲道:“別挂電話好嗎,讓我聽着你的聲音,否則我不放心。你現在不要那麽用力按,會按壞的,找個枕頭抱着吧。”
那帶點懇求的聲音讓滕時的心裏一下子柔軟了下來,一人遠在異國他鄉,竟然還能受到這樣的關心,這在他上輩子是絕對沒有過的,這種陌生的體驗讓滕時覺得新奇又別扭,卻又……完全不排斥。
“好。”滕時艱難地住一旁的枕頭,按在了懷中。
“就這樣,把手機放到旁邊開免提。”奚斐然說,“我陪你睡。”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聽着奚斐然的聲音,抱着柔軟的抱枕,滕時竟然有種抱着奚斐然的錯覺。
然後胃裏的疼痛就似乎真的緩解了一點似的。
我陪你睡。
來自小家夥的生疏又溫柔的善意。
人生第一次,在疼痛的時候有人用這種方式陪在自己身邊。
不白養啊。
“下午到底怎麽了?”滕時輕聲問,眼睛緩緩閉上,“你不會無緣無故給我打電話的。”
奚斐然沉默了好久:“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了。”
滕時笑了一下:“以前沒發現你這麽黏人呀,別急,我很快就回來了……”
奚斐然沒說話,幾分鐘後,他聽到了滕時逐漸變得綿長的呼吸。
夜晚無風,唯有皎潔的月色高懸在空中,仿佛一盞空靈又寂寞的燈。
“我希望你離開滕時。”
今天下午早些時候,滕禹雙手抱臂,冷冷坐在椅子上對他說。
上一秒奚斐然還在房間裏研究他的軟件,下一秒滕禹就推門而入,一切來的都是這麽突然,讓他根本沒有絲毫心理準備。
“為……為什麽?”他慌亂詢問。
“之前滕時一直瞞着我,我不知道你的心理問題這麽嚴重,我已經和你的心理醫生聯系過了,她一開始不想告訴我,但是我用了些手段,她終究開始開口了。PTSD,你的創傷性後遺症的表現是具有攻擊性的,第一次發作捅傷了滕時的肩膀,第二次把滕玟推下了樓梯。”
奚斐然音調頓時提高:“我一直在治療!……”
滕禹擡手打斷他:“我不能容忍我弟弟身邊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我給你兩條路,一條是我把你送給江臨的本地夫妻領養,第二是把你送出國領養。”
奚斐然面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他沒有任何談判的資本,他甚至沒有滕禹坐下來高。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趁滕時在國外的這幾天,趕緊把這件事解決,兩條路,你選哪條?”
奚斐然渾身發冷,在混亂中試圖反駁:“我……”
“滕時的身子已經大不如以前了,而你日漸長大和強壯,如果你下次再發作,滕時或許就躲不開了,”滕禹冰冷的眸子注視着他的眼睛,“你想要把刀子捅進他心髒再後悔嗎,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