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吃掉
第66章 吃掉
滋啦——
空曠的研究廠裏全都是高精尖設備,正中一輛模樣怪異的“車”被支架托舉着,發動機空轉的轟鳴中,車底正傳來電鑽的金屬轉動聲。
“珍妮,現在的ATY34號零件傾斜角度是多少。”
“傾斜角度-10度。”機械的電子聲從電腦中傳出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滕時平躺在車底的地面上,黑色的工作服向上挽起,握着電鑽的手臂白皙而修長。
沒幾下他就把底部的錯誤調整好,在一聲輕微的咔噠聲中,把電鑽丢到了一邊,用力一推從車底滑了出來。
車身所需的各種材料,早在幾周前設計圖稿還沒完全定稿的時候,滕時已經分別找廠家預定了。
如今圖紙确定,材料也正好送到,雖然有些餘料,但是節省了不少時間。
滕時簡單洗了個澡,換了件寬松的衛衣坐回電腦前。
五臺大屏顯示器分別展示着飛車的不同數據,滕時的瞳孔裏倒映着顯示器瑩綠色的光,掃視着各種模型運算結果,随手從口袋裏摸出來一顆奶糖放進嘴裏。
雖說自己可以把20年後的經驗帶回來,但是不能把20年後的所有的高級技術一起帶着。
50年代的AI還是太落後了,如果是70年代,自己的工作量至少能減少百分之八十。
滕時舌尖頂着奶糖轉動了一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
距離改變世界的AI公司Flizeit成立還有十年,距離AI技術普及還有15年左右。
也不知道那個人工智腦的發明者S教授現在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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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時閉上眼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在腹部默默沉思。
按照常理估計,有那麽強知識儲備的和經驗的人,估計年齡不會太小,他/她發明AI智腦的時候應該三十歲左右?
那現在應該二十出頭。
要是能有機會見上一面就好了。
或許是這幾天組裝的關鍵期有點操勞過度,滕時閉着閉着眼睛就意識有點混沌。
……
“謝謝。”
小男孩裹着大了好多的白色羽絨服站在風中。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讓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身後的福利院仿佛陰森漆黑的巨獸,頂端的十字架在風中晃動出吱呀吱呀的可怖聲響。
“別再亂跑了,小屁孩。”滕時坐在車裏,手肘搭在車窗邊緣,沖他擺了一下手。
小男孩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微微一點頭,轉身向着福利院的後門跑去。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那陰森的建築仿佛動了起來,滕時的呼吸被空氣中的冰寒凝固住,只看到遠方的福利院張開血盆大口,化為實體的怪物,狂笑着撲向下方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還在向前跑的男孩。
“等等!十七!”滕時目眦欲裂,推開門沖下車猛地向男孩撲了過去:“別去!”
哐!——
電閃雷鳴,藍紫色的電光在雲層中猙獰炸響。
滕時的手指擦過男孩身上的羽絨服邊緣,指尖蜷起的同時,血紅的舌頭從福利院怪物口中彈射而出,猛地卷住了男孩的腰腹。
男孩驚恐地回頭,下一秒,舌頭瞬間回彈,男孩慘叫着被舌頭高高甩起,然後落入了怪物腹中。
咯吱咯吱。
怪物滿意地咀嚼着,嘴裏發出骨肉碎裂的聲音,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來。
“是你送他回來的呀。”
森冷陰邪的聲音摻雜着尖聲的笑,電光在他周圍耀武揚威的炸裂,刺的滕時眼膜耳膜都要被碎裂似的。
“他本來可以不死的!……”
滕時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
冷汗順着下巴滴落,滕時疲憊地撐着桌子喘息着,好久才從噩夢中緩過勁兒來。
“珍妮,現在幾點了。”他啞聲問。
因為這幾天比較關鍵,滕時昨天幹脆在研究廠睡了一宿,已經有兩天沒回家了。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一想到十七,滕時就會聯想到奚斐然。
想到奚斐然,他的心裏就會稍安一些。
這輩子,自己還算是做了點有用的事情的。
滕時忽的很想看見那個小崽子。
“現在是1月10日,下午五點三十五。”被滕時以上輩子的AI智腦命名的、并不太聰明的智能系統用機械女聲說道。
滕時一怔,莫名覺得這日期有點熟悉,下一秒他豁然站起來:“糟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祁南槿早就說了安排好了超棒的PARTY等他回來,六點開始!
*
瑪莎拉蒂火速趕回滕家宅院,一腳油門踩在滕時的別墅前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
路上的交通無比擁堵,幾乎水洩不通。
這個年代人均生活水平提高,幾乎每家都有車,甚至人手一輛,交通公路已經完全超負荷。雖然架起來了越來越多的高架橋,但也是讓城市更雜亂罷了,治标不治本。
滕時從後座下來,快步走到門口,即将握住門把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別墅裏面黑漆漆一片。
手上的動作微微停了一下。
是因為自己回來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嗎?
這次他跟祁南槿說了,就他們幾個小輩一起過。
滕玟八成是不會來的,所以一共就祁南槿、滕禹、奚斐然三個人。
祁南槿要高考,滕禹有公司業務,奚斐然有自己的愛好……大家總不會都這麽縱容自己的。
滕時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心裏的難過只是稍稍閃現一下就散了。
他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了,早就知道怎麽處理自己的情緒。
更何況上輩子的生日,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過的。
咔噠。
滕時推開門走進去,就在他要打開燈的一瞬間,房間裏刷拉一下亮了,仿佛漆黑的夜裏忽然炸開了火樹銀花。
“Surprise!!!——”
砰砰砰!
無數的彩條沖天而起,歡呼聲吶喊聲瞬間把滕時淹沒,祁南槿一個虎撲沖上來給他戴上了生日皇冠:“沒想到吧啊哈哈哈!生日只有四個人有什麽意思,還是這樣熱鬧!”
滕時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睜大,房間裏全都是他瑞斯利安熟悉的同學,所有人都在鼓着掌,祝他生日快樂,整個別墅布置得好像大型演出現場,美得眼花缭亂。
一米九的滕禹高得鶴立雞群,在歡呼聲中保持着一貫的面無表情擰着煙花禮花,擰一下砰一個,擰一下砰一個,仿佛一個人形放花器。
“幸好你來晚了一小時,我們差點都沒布置完。”策劃者祁南槿興奮得就把尾巴搖上天了,推着滕時的後背,“快去吹蠟燭!”
滕時本想問奚斐然呢,還沒等開口就被人群的簇擁着推到了中間。
奚斐然手裏托着一個巨大的蛋糕站在人群正中。
他的身上被打扮得花裏胡哨,穿着小西裝,帶着紅色的小領結,臉上甚至還抹了粉,不用說也知道時祁南槿的傑作。
看到滕時,奚斐然的臉蛋一下子紅了,可能是覺得自己這樣刻意的打扮太羞恥,眼神躲閃起來,連說話都有點結巴:“生,生日快樂。”
然而下一秒,他聽到頭頂噗嗤一聲。
滕時笑出了聲,捏了捏他的小臉:“還挺可愛的。”
這一刻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化作了背景音,奚斐然呆愣愣地看着滕時,滿眼都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底含着的笑意。
他見過滕時各種笑,大多數都是溫柔的,像是長輩一樣無奈中帶着縱容的淺笑,但這一次,奚斐然覺得他是真的很開心,仿佛他身體裏一直緊繃的什麽,終于短暫的松懈了下來。
本來奚斐然還覺得祁南槿給自己的打扮離譜又丢人,現在卻覺得好像也挺值得的。
不過有那麽一瞬間,奚斐然産生了一點神奇的感覺,好像滕時跟自己很像,一樣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似的,仿佛本來不屬于這裏一樣。
滕時的手指很涼,碰在他臉蛋上像是冰塊一樣,奚斐然忽然有種沖動,想要把他的手按住,讓自己的體溫把他捂暖一些。
然後他看到滕時身後的窗外有什麽零星的白色落了下來,是下雪了。
“許願!許願!”
滕時收回手,雙手合十,在衆人的歡呼中閉上眼。
上一世的這時候,他正泡在浴缸裏割開手腕,這一世,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幾乎都在身邊,祝福他一切都好。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而下,仿佛過往的一幕幕,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不見。
希望這一世,一切都更好。
滕時重新睜開眼睛,在背後的鵝毛大雪中,輕輕把蠟燭吹滅了。
*
“Let the party begin!!”
祁南槿不愧是在富二代圈子裏最能折騰的主兒。這家夥竟然雇了崇景最有名的DJ來現場打碟,在客廳當中搭了個臺子,還弄了各種光效。
熱鬧是真的熱鬧,但幾十號人一起在震耳欲聾的音響中蹦迪的時候,簡直要把屋頂都掀翻。
滕時三十歲的靈魂其實早就過了喜歡亂蹦的年紀,在人群中露了個面,就默默地溜向了角落的沙發。
燈光沒掃過來,沙發這裏黑咕隆咚,滕時什麽也看不見,全憑記憶找到位置,直接坐了下去。
然後就坐在了一個人的大腿上。
滕禹:“……”
滕時:“……”
燈光掃了過來,在和滕禹那雙萬年冰山臉對視的前一瞬間,滕時火速站起來,撣了撣滕禹褲子上的褶,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坐到了一旁:“哥,你也在這呢。”
滕禹:“……”
滕時左右環顧,抓過桌上一瓶依雲遞給他:“喝水嗎?”
滕禹默默接過來,噸噸噸地幹掉半瓶,說:“味道還行。”
滕時:“……”
兩兄弟一起扭頭看向舞廳裏海草一樣扭動的人們,空氣一時十分凝固。
說來奇怪,雖然滕時和滕禹的關系已經早就不像上輩子那樣水火不容,甚至在滕時的努力下已經開始交心。
但是有的時候偶爾單獨坐在一起,還是會蔓延出一股尴尬的氣息。
可能是這麽多年都冷着,習慣了,突然一下子關系變好了反倒有點別扭。
“我這幾天在新聞上看到你好幾次。”滕禹忽然開口,聲音在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中有點難聽清。
“除了發表了兩篇文章,你這個月就要代表國家去J國參加國際奧林匹克競賽了吧,這麽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說,還得讓我在新聞上看。”
滕時摸了摸鼻子:“這種小事我以為你不在意。”
“為國争光,這要是在普通人家可是光宗耀祖,家裏要擺宴席的。”滕禹深深地看向他。
滕時點菜:“那我想吃W國空運過來的歌裏木蘭森林裏長葉雪花松下長的新鮮松茸,R國的第一場雨露過後長在向陽坡的野生翠玉筍,還有Q國的……”
滕禹摸出電話:“喂,幫我準備一個結實的能裝人的麻袋,對,我弟弟我養不起了,幫我打包扔海裏。”
“哎等等等等……”滕時撲過去抓住他的電話,“不吃了不吃了,我喝小米粥就挺好。”
滕禹的臉上露出“這還差不多的”滿意表情,收回手機,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遞給滕時:“筵席不擺了,那就送你禮物吧,這東西應該足夠既當生日禮物又當競賽獎勵了。”
其他人的禮物都是擺在了一進門的桌子上,摞起來了高高一摞。
滕時接過滕禹親手送的禮物,有些忐忑地拆開。
他還真不知道滕禹會送他什麽,畢竟上輩子……
上輩子從這一年開始往後,滕禹送他的東西,他都沒有拆開過。
最開始是憤怒和怨恨,再往後兄弟之間關系惡化,他怕被暗害。
兄弟之前處成那種地步,也真是很可悲了。
滕時懷着複雜的心情拆開,裏面是個長相奇怪的小鑰匙,他好像在哪裏見過,下一秒,他猝然想了起來:“這是……”
“直升機。”滕禹咳嗽了一聲,“城裏出行越來越不方便了,以後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就別開車了。”
沒有人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陰影裏,有個小小的身影輕輕晃了晃,好像頗受打擊。
奚斐然也不是故意偷聽牆角的,他只不過來這裏角落清靜一下,沒想到就聽到了滕時和滕禹的談話。
在聽到滕時點的那些菜的時候他心裏就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滕時在開玩笑,只想着在吃上那麽精致的一個人,自己送的巧克力能合他的胃口嗎。
然後緊接着又是一道晴天霹靂,滕禹竟然送了一輛直升機!
奚斐然真的是崩潰的心都有了。
雖然知道自己小孩不能和大人比,但是有了滕禹的襯托,自己的禮物就像是芝麻粒一樣拿不出手。
要不還是算了,不送他巧克力了。
什麽也不送了,就說自己是小孩,不知道準備什麽好了,這樣總比被對比得無地自容好。
說幹就幹,奚斐然一路溜到了門口的禮物桌子那。
不久前他還對自己的禮物充滿了信心,讓祁南槿幫他放在所有禮物堆的最上面,如今他踮起腳尖怎麽夠也夠不到的時候才後悔。
奚斐然屏住呼吸,向上竄了兩竄,依舊沒抓到,正打算從哪搬個椅子過來,忽的一只手越過他的頭頂。
“是要拿這個嗎?”滕時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伸手去拿那盒包裝得十分精美,還系着蝴蝶結的長方形禮物。
他擡手的時候帶起來一陣奶茶香,奚斐然幾乎和他的胸口貼上,視線稍微向下就能看到他被黑色毛衣勾勒出來的腰線輪廓,甚至看到了一點露出的腰腹皮膚,白得像是雪一樣。
然而這種恍惚只持續了半秒,滕時把禮物拿了下來。
奚斐然頓時感覺自己的心情和出軌被抓包異曲同工,掙紮了幾秒鐘,終于自暴自棄地點了點頭:“對,是這個。”
“From Fei to Shi……”滕時就着到處亂閃的燈光面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輕輕念了出來。
“你送我的?”滕時笑着彎下腰,“拿走幹什麽?”
奚斐然:“我……”
滕時:“想直接給我?”
這個時候再把禮物要回去就太奇怪了,奚斐然只得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嗯你打開看看吧,不喜歡就扔掉,做起來沒花太多時間。”
滕時撕開包裝,心情看起來十分愉悅,可能是因為聽出來是奚斐然親手做的,他的表情裏滿是期待。
奚斐然簡直不敢看他一會兒看到裏面內容失望的表情,幾乎坐立不安。
最後一層包裝撕掉,盒子打開,十六顆巧克力整齊地排列在盒子裏,每一顆都長的不一樣,有的上面撒着金箔,有的是開心果醬夾心,還有的是幹果脆外殼,看起來比巧克力店裏做的還要精致一些似的。
滕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這是你一粒粒做出來的?”
奚斐然劈手就要把盒子搶過來:“我知道拿不出手,下次……等我以後長大了,再送你更好的。”
“等等,”滕時按住他的手,“誰說拿不出手。”
他捏起盒子中間那顆心形巧克力,輕輕咬了下去。
“怎麽樣?”即便做好了被嫌棄的準備,但是看到滕時真的吃了下去,奚斐然的心髒還是立刻就加速了起來,他就像是等待被閱卷的小學生,迫切的想要得到反饋,“好吃嗎?”
甜味在口中散開,帶着點巧克力特有的苦,說不出的回甘,滕時淡笑着摸了摸奚斐然的頭:“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