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溺水
第64章 溺水
如果滕玟知道,他之前安排守在外面,等着聽他喊叫就沖進來給奚斐然罪證拍照的下人,因為早上吃壞了肚子,此時正臨時跑開去上廁所,他一定會後悔得捶死自己。
游泳池裏冰涼的水一下子沒過頭頂,滕玟感覺自己就像是從高空墜了下去,立刻掙紮着亂蹬想要踩住池底。
然而這邊的水深足有一米八。
越想踩越踩不到,越踩不到越恐慌。
耳朵裏像是悶雷在響,周圍全是泡沫,滕玟瘋了一樣在水下拼命撲騰,短短幾秒嘴裏已經灌了好幾口水。
“救……”
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被吞沒,帶着氣泡的呼吸被從肺裏擠了出去,窒息感瞬間襲來。
滕玟在水裏爬梯子似的亂抓着,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頭頂的水面。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真正的溺水是喊不出來,他甚至沒有辦法在水面上激起什麽水花。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甚至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忽的,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
滕玟被猛地從水裏提了出來。
“來人啊!!”奚斐然費力地拎着他,沖着外面大叫,“有人溺水了!”
奚斐然在看着滕玟往深水區游的時候眼皮就在跳,預感到這個傻逼可能會出事,果然下一個瞬間滕玟就溺水了。
雖說是自作孽,但自己不可能不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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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那是滕時的弟弟,以奚斐然的家教和良心,就算是一個陌生人,他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奚斐然用盡全力把滕玟托出水面,然而十二歲的滕玟,對于七歲的他來說還是太重了。
奚斐然累得大口喘氣,正要扯開嗓子再叫人,卻忽的被滕玟抓住了頭發!
溺水的人會下意識拼命亂抓,滕玟慌不擇路地把他當成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抓着他想要往上爬。
奚斐然還沒來得及讓他松手,又被被滕玟一膝蓋撞到了的鼻子上,疼的登時眼前一花,緊接着滕玟竟然又抓住了他的腦袋,似乎是想借力浮起來,用力一按。
奚斐然被他直接按進了水裏!
咕嚕嚕!……
鼻腔裏瞬間灌入大量的水,奚斐然那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人在深水區嗆水是最致命的,孤立無援什麽也摸不到,稍微慌亂一點就會徹底萬劫不複,在混亂的掙紮中沉底。
天旋地轉間奚斐然連上下都分不清楚,七歲的心智還不足以讓他對任何突發情況都坐懷不亂,他理所應當地慌了。
窒息感随着掙紮很快到達胸腔,奚斐然嗆出一大口空氣,這一刻腦子裏好像短暫的清明了一瞬。
真是奇怪,他本以為自己會在這種走馬燈的時候看到自己死去的父母,卻沒想到,眼前閃過的是自己剛做好、還沒有來得及送給滕時的巧克力。
嘩啦!
奚斐然用盡全力抓住了一旁的分道線,猛地把頭沖出了水面,順手撈住已經在抽搐的滕玟:“救命!!!”
**
與此同時。
崇景西側,明德園。
真槍實彈的警衛員走到黑色賓利旁邊,禮貌但公事公辦地看向車內的司機:“請出示證件。”
明德園位于崇景西側的西山腳下,如果在網上搜索,可能只有語焉不詳的幾行字。
但實際上,這裏居住着崇景級別最高的幾位老人,有着最森嚴的安保,一般人禁止入內。
後排的車窗緩緩落下來,警衛員看到車內坐着一個面容俊美蒼白的少年,沖他淡淡一笑:“是我。”
“滕少。”警衛員立刻敬禮,對不遠處的崗亭做了個放行的手勢。
其實滕家的車牌早已登記在案,只是警衛員必須每次都确定車裏坐着的人是誰。
畢竟滕家的家主,院子裏那位老人是不見的。
司機驅車駛入,車子在臨進入住宅區之前又停下接受了一遍檢查,這才徹底放行。
經歷了重重關卡,滕時終于走進了自己的目的地,明德園中心的別墅裏,滕時的老爺,崇景的前執政長官靳志成,正在用軟布擦圍棋盤。
“姥爺。”滕時在不遠處站定,輕輕叫了一聲。
靳老爺子的頭發全白了,雖然這個年紀早已收斂了鋒芒,但依舊能從那镌刻着歲月的痕跡的眼角看出深藏其中的鋒芒。
聽到滕時來了,靳老爺子擡眼看過去,定定地看了滕時一會兒,臉上看不出喜怒,對他招了招手:“陪我下下棋。”
滕時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靳老爺子不是傳統意義上慈祥的老人,在滕時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嚴肅又嚴厲的,就連自己的母親都有點怕他。
與靳老爺子完全相反的是自己的姥姥,姥姥性格外向愛笑,有着老一輩女人特有的唠叨,說起話來讓人感覺無比的親切又熨帖。
滕時小的時候幾乎每兩周都要和滕禹一起來明德園找姥姥姥爺玩一次。
姥姥每次都開心得不得了,準備很多好吃的給他。
姥爺每次只是在進門的時候摸摸他的頭,之後就不怎麽說話了,但是滕時和滕禹上蹿下跳地鬧得太瘋的時候,他總是會默默地站在一旁護着。
那時候滕仲雲每次也會一起來,做出一副好丈夫、好父親的樣子。
孩子們在一旁和姥姥媽媽玩,他就和靳老爺子喝茶聊天。
滕時現在想想,很多來自靳老爺子的支持,都是滕仲雲在一杯杯茶中要來的。
幫助自己的女婿,天經地義。
在靳老爺子的提攜下,滕仲雲從一個純商人,一路進入了政圈,先是成為了行業協會的會長,後來又成了高層的委員,擁有了以前不可能擁有的資源和人脈。
但是沒有人能想到,就在靳老爺子從一線退下來的這一年,滕仲雲立刻露出了本來面目。
在政-治上背叛靳老爺子不說,還背叛了自己的妻子,逼得靳清在抑郁中去世。
從那以後,靳老爺子就禁止滕仲雲出入這裏了。
“姥姥不在?”滕時問。
“去聽戲了。”靳老爺子在棋盤右下落下一子。
上輩子滕時在母親去世之後很少來這裏,一是怕勾起姥姥姥爺的傷心事,二是因為他幾乎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陷入了誰也不想見的抑郁情緒。
而這也是滕時非常後悔的事情之一。
上一世失去女兒的靳老爺子終于看清了滕仲雲的真面目,開始動用自己的力量為女兒報仇。
但是滕仲雲早已在政-壇紮根,而靳老爺子已經失去了實權,幾番下來反倒是靳老爺子被滕仲雲折磨得元氣大傷。
沒有幾年,靳老爺子和姥姥就雙雙去世了,靳老爺子死于肺癌,姥姥死于腦梗。
這輩子,滕時只希望他們兩個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十歲,至于和滕仲雲鬥的事情,交給自己就好。
幾番糾纏之後,黑白子終于達到了某種穩定。
滕時觀察了一下形勢,放下手裏的子:“姥爺,您贏了。”
“你的棋藝見長。”靳老爺子評價道。
自己的心智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滕時淡淡一笑,其實他剛才又故意讓着姥爺子的成分,如果全力下的話,應該不會輸。
靳老爺子站起來,向着茶壺那邊走出去兩步,又緩緩站定:“好久不來,都不知道你的棋藝怎麽樣了。以後常來,姥爺教你。”
滕時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有點酸。
靳老爺子是終于看清了滕仲雲是個什麽東西,怕他在家裏受欺負。
他在用他特有的,簡短又生疏的方式告訴滕時:遇到問題就來找姥爺,姥爺會護着你。
活了三十多年,有将近二十年都是孑然一身,重活一次滕時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身邊有那麽多人愛着自己,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滕時輕輕吸了一下鼻子:“嗯,我知道了。”
**
從明德園回來,天色已經漸暗了。
這次見面滕時其實并沒有說太多。
他去的目的只是為了在消失好幾個月之後,再次出現打個照面,讓姥姥姥爺放心。
他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貿然提醒姥爺不要去對付滕仲雲,并不會被太重視。
還得用其他方法。
不過另一件事他可以現在做。
滕時靠在後排的椅背上,微微閉目。
下周他就安排給姥爺和姥姥進行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
姥姥還好,但是老爺子執拗得一根筋,不信醫不信藥,只相信太極。
堅信自己每天早上打半小時太極就能活到一百歲,覺得體檢全都是吓唬人的,眼不見為淨。
這個時候靳老爺子的癌症還是早期,如果早醫治,不至于只有兩年壽命。
把一切都想好、安排妥當之後,滕時的身體久違的松懈了下來,一股疲憊順着後脊梁蔓延而上,心裏卻難得的感覺到了寬慰。
飛車計劃穩步進行、幫姥姥姥爺治療身體的事情提上日程、跟滕禹的關系逐漸加深、和滕玟的相識也比上輩子強了不止一倍。
還收養了一個不需要自己怎麽操心的聰明小家夥。
就連自己的身體也比上輩子好了許多。
好像一切都走上了正軌。
滕時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重生的第二個月,他已經看到了自己順暢平穩的未來人生,修正了所有可能發生的錯誤,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這一世不白來。
一放松下來,滕時就有點扛不住了,他畢竟身體的底子還是虛的,一累就睡着了。
等着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正看到前方的滕家莊園。
到家了。
上輩子滕時每次回到家的時候完全沒有什麽感覺,甚至有點排斥。
但是這輩子,他發現自己竟然很期待回家。
可能是很期待即将見到的人。
滕時嘴角帶着笑意走下車,随手關掉了自己手機的飛行模式——他在姥爺家的時候為了防止別人打擾特意打開的。
然而剛關掉,手機就像是發瘋似的響了起來,接二連三的來了十幾條消息,還有二十多個未接電話。
滕時的腳步頓住,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皮狂跳起來。
最上面一條電話是祁南槿的,他來不及看消息內容,立刻給祁南槿撥回去。
對面秒接,祁南槿劈頭蓋臉地問:“你在哪?”
滕時:“我在我家門口。”
話音未落,滕時別墅的大門被猛地向內拉開,祁南槿就站在他家玄關,電話一扔火急火燎地就把他拽了進來:“我的哥啊!你怎麽才回來!你們家出大事了!”
“怎麽了?”
滕時心底不詳的預感暴漲,立刻快步走進去,走到客廳之後猛然站住了。
沙發上,左邊坐着哭紅了眼睛一臉憤然的林琬宜和圍着大浴巾瑟瑟發抖的滕玟,右邊坐着一臉冰冷的奚斐然。
祁南槿靠近滕時的耳朵壓低聲音:“滕玟差點在泳池裏淹死,據他說……”
滕時猛地轉頭看向他。
祁南槿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是奚斐然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