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嫉妒
第59章 嫉妒
“今天三少爺回來了,二少大少還有老爺他們一家人都在主別墅呢,給三少爺和夫人辦接風宴。”
這句話中有兩個地方刺痛了奚斐然。
一家人?三少爺?
仿佛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在心尖上輕輕紮了一下。
“我怎麽沒聽說過什麽三少爺,滕時從來沒跟我說過。”奚斐然的語氣變得冷硬,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重重地刺了一下。
小陽沒注意到他情緒的不對:“嗨,這事說來話長,三少爺滕玟是老爺的私生子,今年剛認回來的,之前小住了一段時間又走了。”
他把餐具擺好:“不過估計這次回來,三少爺還有夫人就不會走了,西邊那棟一直空着的別墅知道吧,就是給他們母子的,這次應該是塵埃落定了。對了,少爺讓你今晚別等他,完事早點睡。”
奚斐然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明明色香味十足,他卻怎麽也嘗不出味道來。
“三少爺多大?”他看似不在意地問。
小陽:“十二吧。”
奚斐然埋頭狠狠扒了兩口米飯。
滕時竟然還有個弟弟。
不知道為什麽,奚斐然整個情緒都低落了下去。
其實細究起來他也沒有不開心的理由,他只是一個被收養的、借住的外人。
滕時沒有必要把所有家事都告訴他,他們一家子一起吃飯更沒有必要通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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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奚斐然就是覺得很委屈。
明明等了一周才能一起吃一頓晚飯的。
明明我還想告訴你我考的很好,而且把馬超也輔導得很好呢……
你怎麽又突然多了個弟弟呢?
奚斐然看着面前豐盛的菜肴,只覺得吃不下了。
以後他們都要一起吃飯嗎?
滕時也會像照顧自己一樣照顧滕玟嗎?
不對,他應該會更上心才對,畢竟滕玟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弟弟。
奚斐然放下筷子,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正在不遠處玩手機的小陽哥回頭:“怎麽了?”
“我吃飽了。”奚斐然扭頭跑上了樓。
“你才吃了幾口!”小陽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幾個菜都沒動呢!”
滕家主宅。
明明應該是一頓團圓飯,卻吃的有如喪葬宴。
桌上安靜至極,只能聽到刀叉切割食物時候的輕微聲響。
滕玟被他母親打扮的像個剛從秀場出來的童模,領子上的領結綁得緊緊的,頭發上還打了發油。
領口的位置紮得脖子非常不舒服,但滕玟卻不敢整理,生怕露了怯,後背坐得筆直,仿佛不是來吃飯的,而是來參加珠寶品鑒的。
然而即便這麽謹慎,滕玟在切烤肉的時候還是一個不小心用錯了力,手裏的刀重重的切在了盤子上,發出了當的一聲響。
這一聲在安靜的餐廳裏非常突兀。
坐在主座的滕仲雲微微擡起視線看過去,滕玟頓時吓得臉都白了。
“對了!”林琬宜趕緊對着滕禹笑道,“小禹最近功課忙嗎?大學裏是不是還挺有意思的。”
這純屬沒話找話了。
林琬宜生怕滕仲雲覺得滕玟愚笨,努力轉移話題。
滕禹喝了一口紅酒,面無表情道:“還行。”
林琬宜松了口氣,滕禹還算是給她面子的,沒有讓她太難堪。
“小玟啊,多向你哥哥學習學習,小禹上的是崇景最好的大學A大,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你雖然這次期末考試考的不錯,數學拿了95,但也不能松懈知道嗎,得向你哥哥看齊……”
滕玟懵懂地點頭。
林琬宜打開了話匣子,先把滕禹誇了一通,又摻雜着把滕玟的優點都誇了一遍。
再此過程中滕仲雲一直沒有說什麽,而同樣安靜的還有坐在對面的滕時。
滕時切割着盤子裏的烤肉。
上輩子和他滕玟的關系從一開始就非常差,自大滕玟和林琬宜進了滕家之後,他就沒有給過這兩個人好臉。
滕玟本身是個非常膽小敏感的性格,在被他冷言冷語幾次後就再也不敢跟他接觸了,平時見面都要縮着脖子繞路的程度。
但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生活發生巨變之後,滕玟從一個默默無名的私生子一躍成為滕家三少,很快嘗到了豪門的甜頭。
他發現自己可以輕而易舉的買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可以擁有從未有過的權利,社會上開始有很多人讨好和接近他。
這種感覺讓他一下子上了頭,滕玟沉浸于物欲之中,豪車很快堆滿了車庫,屋子裏的奢侈品占滿了觸目所及的所有地方,他開始結交各種富二代圈子的人,享受被人捧着的快-感。
而在這過程中,自己和滕玟的關系急劇下降。
當時的自己心高氣傲,在目睹滕玟的暴發戶行徑之後更是看不上他,而且毫不掩飾自己的嗤之以鼻。
現在看起來那真是很不成熟的表現,但是當時的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
而滕玟多年積攢的自卑在擠壓到極點之後終于爆發,和自己進行了幾次激烈的争吵,自卑心理最終轉化為自負。
滕玟堅信自己只是小時候命不好,如果自己認真起來肯定比所有人都強。
之後在林琬宜的慫恿之下,滕玟開始和兩個哥哥搶奪家産,逐漸走上了歪路。
滕時甚至有好幾次差點被他沒有下限的手段搞死。
現在想來,那背後應該也有滕仲雲的默許。
對于滕仲雲這種反社會人格來說,孩子完全沒有情感上的意義,他只需要留一個最強的來繼承他的衣缽就足夠了。
如果出生在尋常人家,滕玟可能會過得很好。
他怯懦所以不冒進,膽怯所以不出頭,努力一下可以上個大學,未來考個公,安安穩穩過個一生完全沒問題。
但他偏偏進了滕家。
以滕玟的智商和膽識,其實不足以支撐他進行高深的家族鬥争。
果然到了最後,已經走得太遠的殺紅了眼的滕玟被徹底沖昏了頭腦,犯了個嚴重的錯誤——他直接對滕仲雲下了手。
但他哪裏是滕仲雲的對手,被滕仲雲輕而易舉地制造車禍撞成了終生殘疾,流放到了東南亞。
無數紛雜的畫面在滕時腦海中閃過,最後定格在面前滕玟忐忑的臉上。
那張臉稚嫩又無知,茫然又緊張地一會兒看看林琬宜一會兒又偷偷看滕仲雲,但眼底卻清澈得像是山間清泉,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一切的髒污還未能浸染這片純淨,時光飛快的倒流,回到最開始的樣子。
滕時輕輕垂下眼眸,這輩子,還來得及。
林琬宜誇了半天都沒詞了,終于看向了滕時。
上次她來的時候,滕時一看到她和滕玟就要立刻扭頭走人,到了完全不能共處一室的程度,今天還好,直到現在滕時看上去情緒都還穩定。
少年的面色有些蒼白,拿起刀叉切割盤子裏的烤肉時。
清瘦的腕骨從毛衣的袖口露出來,手指白皙修長,容顏俊美淡然,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清冷貴氣的氣質。
林琬宜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滕時的母親是崇景最高級別官員靳志成的女兒,那是偶爾甚至會出現在新聞聯播裏的政要,是自己這種出身永遠無法企及的存在。
滕時從小就享受着最高等的教育,被最優質的資源培養着。
而自己的兒子只能平庸地長大,哪怕再努力的後天打造,在真正的貴族出身的滕時面前,依舊像個笑話。
憑什麽?
“小時最近怎麽樣啊?”林琬宜故作擔心地問,“看你好像比上次還瘦了,心情是不是還有點沒恢複。”
滕禹微微皺眉,哪壺不開提哪壺。
滕時卻看起來很平靜:“好多了,多謝林阿姨關心。”
他這淡然的語氣倒讓林琬宜愣了愣,他本以為滕時就算不會像上次一樣發作,也起碼甩個冷臉,那麽就能讓他在滕仲雲心裏減幾分,順便突出一下滕玟的乖巧。
沒想到滕時完全沒反應。
“那就好那就好,”林琬宜做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來,“阿姨知道這段日子難熬,雖然阿姨不是你親媽,但如果你覺得難受,随時可以來找我。”
滕禹的眉頭幾乎皺出了紋路。
林琬宜是真的蠢還是壞?剛進門就以當家夫人的身份自居了,這是故意刺激滕時?
滕時放下刀叉。
滕玟瞬間屏住了呼吸,滕禹緊盯着滕時,做好了他再次掀桌的準備。
然而滕時卻擡起眼,輕輕道:“好啊。”
這一下,連滕仲雲吃飯的動作都微微頓了一下,饒有興趣地看過來。
滕時端起一旁的紅酒杯,杯中暗紅色的酒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晃蕩,襯得他淺淡的笑容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明豔,仿佛無論面對什麽事情,都能從容應對。
“以後的路還長,既然今天我們坐在了一起,往後還請多多關照。”
*
啪。
房間裏的奚斐然第n次放下手中正在播放編程課的平板,看向牆上的電子時鐘。
九點過十分。
吃什麽飯要吃這麽久!菜要現從地裏拔嗎?
奚斐然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煩躁,他一個翻身從床上下來,跑到了窗臺邊。
這一看,正看到滕時從滕家的主宅走出來。
奚斐然眼睛一亮。
遠處的燈光下,滕時下臺階的身影看起來略微有些搖晃。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絨服,拉鏈都沒有拉,卡其色的圍巾随意的搭在脖子上,冷風吹過來的時候,輕輕的打了個寒戰,身子也跟着輕微晃了一下。
喝酒了?
奚斐然立刻從窗臺跳起來,抓起一件衣服就沖下了樓。
滕時的腦袋有點發暈,胃裏被酒灌得一陣陣抽痛,為了防止自己在傳送梯上吐出來,他還是選擇了在外面吹吹風醒醒酒,走着回別墅。
這頓飯吃到後面有點超乎預期,或許是因為他表現得太從容,反倒讓林琬宜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兩人開始客氣地互相敬酒,到了最後竟然真有了點接風宴的感覺。
林琬宜酒量不大,喝着喝着就喝高了,紅着一張臉抓着滕時的領子一會兒告訴他“不許欺負我兒子”,一會兒又拍着他的肩膀“以後我做主罩着你”,倒是顯露出幾分難得的真性情來。
滕玟在一旁不知所措。
滕禹幫着擋酒,結果也被林琬宜抓着加入其中,連倒了好幾杯。
只有滕仲雲在主座上看戲。
最後三個人一起都喝多了。
滕時揉着太陽穴,其實他也知道林琬宜不是真的壞,只是太過于缺失安全感,上輩子才會那麽拼命慫恿滕玟争奪家産。
這輩子如果自己有意放出和平的信號,逆轉未來或許并不難。
前提是滕仲雲不暗中作梗的話……
胃裏一陣翻騰,滕時按了一下上腹,忽的從餘光裏看到了戰戰兢兢從門口走出來的滕玟。
滕仲雲提前離席,滕禹和林琬宜分別被下人們送回了各自別墅,只有滕玟一直老老實實等着所有人離場了才敢出來。
“過來。”滕時沖他招招手。
滕玟像個受驚的小白兔似的猛地抖了一下,對于滕時的召喚不敢不從,低着頭走過來:“二……二哥。”
滕時晃晃悠悠地按住他的肩膀,彎下腰,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去二十年後那心狠手辣又愚蠢的小王八蛋的樣子,可看到的只是稚嫩得能掐出水的驚慌小臉。
滕時嘆了口氣,解開了他領口的領結,丢到了一旁的草地裏。
滕玟猛地呼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終于能順暢地呼吸了。
“以後這就是你家了,”滕時按住他的肩膀,“還記得你們的別墅怎麽走嗎,在那。”
滕時指了指西邊。
滕玟的身子有些僵硬,不敢點頭。
他還記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滕時有多恨他和母親,這次的滕時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幾個月的時間,真的能讓人把傷痛忘得一幹二淨嗎?還是裝的?
或許是喝了酒,滕時臉色微微發紅,清冷深沉的氣質被微醺的酒意壓制,看起來比清醒的時候要柔軟許多。
滕玟也不知道自己吃錯了什麽藥,膽子似乎忽然稍稍大了一些,心底的疑問脫口而出:“二哥,你不生我的氣嗎?”
滕時愣了愣,然後輕輕笑了。
“我生你的氣幹什麽。”滕時按住他的腦袋揉了揉。
印象中上輩子,他似乎都沒有這麽溫柔平和地和滕玟說過話。
有些機會從一開始就錯過了,他們從第一面開始就相互怨恨,直到最後一刻,那些怨恨都沒有解開過。
“犯錯的是滕仲雲,與你無關。”
奚斐然從別墅裏跑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滕時彎着腰,溫柔的對着一個個子不高的男孩子淺淺笑着,眼底的光在夜色下柔和如水。
奚斐然的心髒微微一抽,忽的就感覺有點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