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藥
第46章 上藥
小巷裏寂靜無聲,遠遠的能聽到遠處的同學們放學的聲音。
馬超的眼淚嘩嘩地流,健碩的身子抖成了風中的落葉,他完全沒有想到奚斐然的後臺是滕時!
滕時本人的光環已經足夠耀眼,幾乎整個學校都是他的迷妹迷弟,更別替他背後的滕家,那是跺跺腳整個崇景都得抖三抖的勢力。
自己怎麽會惹上這尊神的!早知道給他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動奚斐然啊!
“滕……滕時學長……”馬超簡直要崩潰了,“我真的……”
祁南槿上前往馬超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愣着幹嘛呢!道歉!”
馬超和他的小跟班們早就吓傻了,被祁南槿這麽一抽才回過神來,連忙瘋狂道歉。
奚斐然趴在滕時的肩膀上,周圍的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卻沒有擡頭。
滕時輕輕拍拍他的後背:“原諒他們嗎?”
周圍哭泣道歉的聲音低聲下氣,顯得那麽諷刺。
奚斐然又想起自己的卷子被扣住,走在走廊裏被狠狠撞倒,領加餐的時候沒有他的份,各種言語攻擊以及胡同裏挨的打。
他的拳頭攥起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咬着牙不說話。
“這是一個問題,不是要求,”滕時的聲音就在耳邊,溫和平靜,“如果你選擇不原諒,也沒有錯。”
奚斐然愣住。
“如果不原諒,我今晚就會上報學校,學校會公正處理。”滕時看了一眼地上哭天喊地的幾人,“給你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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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聽到這話簡直魂飛魄散,他們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任意一件被捅到學校去,都是退學的處分!
想起自己嚴厲的父親,還有動不動就棍棒伺候的家法,馬超撲過去抓住滕時的哭嚎哭不止:
“學長!……不,奚斐然!我錯了!求求你了!別告訴學校,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
奚斐然終于擡起頭看向下方的幾人,他的心髒劇烈跳動,一股戰栗的快-感從心底升起。
能夠掌控他人命運的權利就在他手上,他一念之間,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這些欺負他的人踩在腳下,在他們的人生上抹上污點。
滕時靜靜地看着他,等待着,目光深遠幽長,一旁的祁南槿也屏住了呼吸。
或許只有幾秒,又或許過去了很久,奚斐然垂下了眸子,心底裏那躁動的惡意消散了下去,像是退潮的海水。
“算了。”奚斐然重新趴回了滕時的肩膀上,奶糖味湧入鼻腔,他悶悶地說,“我想回家。”
滕時摟住他的後背:“好。”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向着停車場走去。
馬超等人驚訝擡頭,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就這麽逃過了一劫。
祁南槿皺眉啧了一聲:“還不快滾。”
幾個哭得臉都花了的小朋友這才如夢初醒,忙不疊地跑了。
天色已經很暗了,周圍的建築物都仿佛變成了黑色的塊。
沒有人注意到,小巷旁邊的隐蔽處,一個手機舉了起來,對準抱着奚斐然的滕時的背影,再次按下了拍照鍵。
*
其實有那麽一瞬間,奚斐然是真的想說不原諒的。
那種壓迫別人的快-感是一種能讓人上瘾的東西,怪不得之前馬超他們那麽願意欺負自己。
但奚斐然還是克制住了。
他心裏隐隐感覺到,一旦打開強權壓迫的口子,之後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可能是以前爸爸的耳濡目染,總之他不喜歡。
再者,馬超他們只是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犯不上自己跟他們一般見識。
車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向前行駛,奚斐然沒有看見,滕時看着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深處似乎有某種滿含深意的微光。
祁南槿把二人送回滕家,再三确認奚斐然沒有什麽大事之後,這才和滕時告別回了自己家。
滕時抱着奚斐然走進別墅裏,按下了傳送梯。
“你按錯了。”奚斐然趴在他肩膀上小聲提醒他。
“沒錯。”滕時看了他一眼,“你不會以為你傷成這樣,今晚還要自己一個人睡吧。”
奚斐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耳朵迅速漲紅,本想說不用了,滕時已經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滕時把奚斐然輕輕放到床上,先左右觀察了一下奚斐然的臉,發現臉上沒什麽傷口後,又輕聲道:“把上衣脫了。”
“不用了吧,”奚斐然整個人都局促起來,抓住衣服的領口搖頭,“你把藥給我,我自己抹。”
“害羞什麽呢,”滕時無奈笑了,“怎麽每次讓你脫衣服都磨磨唧唧,快點。”
他仿佛又變成了溫柔如水的滕時,在小巷子裏的冰寒似乎從未出現過。
奚斐然搖頭搖成了撥浪鼓:“真不用,我沒受傷!”
如果面前是祁南槿,他肯定二話不說就脫了,但是滕時不一樣。
滕時的睫毛的又長又濃密,像是兩道扇子,眼睛深邃漂亮,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着,他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滕時不知道他又犯什麽別扭,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衣擺,奚斐然猛地一驚,下意識推了滕時一把。
這一下可不好,正好推在滕時之前被他用菜刀捅過、還沒好利索的左肩上,滕時捂住肩膀“嘶”的一聲,臉色頓時白了幾分。
“滕時!”奚斐然吓壞了,連忙撲過來,“你沒事吧,我沒過腦子!對不起!”
滕時咬牙低頭,一副疼得厲害的樣子。
奚斐然整個人都慌了,正要撲過去看他的傷口,忽的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緊接着衣擺被向上一掀,上衣就被拽了下來。
奚斐然:“……”
滕時笑得像個狡黠的狐貍,一把抓過他的胳膊,把藥油抹在了他發青的腰側:“早這樣不就好了,非像個受氣小媳婦似的,還以為我要怎麽你了。”
那修長的手指帶着滑膩的藥油按在自己腰側的時候,奚斐然整個人都僵直住了。
“可能有點涼,稍微忍一下,”滕時揉着他的腰,“這是T國的藥油,非常好用,揉進去之後兩天內就能消腫。”
奚斐然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擡頭就是滕時的睫毛,低頭就是滕時優美的鎖骨。
“你都不問我為什麽和人家打架,”奚斐然仰頭看天,聲音中隐約帶了點鼻音,“就直接一腳把馬超踹飛了,你就不怕是我的錯嗎?”
“猜都能猜到是怎麽回事,擡胳膊。”滕時把藥油抹在他側胸的烏青上揉按起來。
胸口的傷有點重,奚斐然疼得呲牙咧嘴,不過只是一瞬間就又忍住了,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再說,就算是你的錯,我也會幫着你的。”滕時輕聲說。
奚斐然愣住:“為……為什麽?”
“不為什麽,”滕時停下來看着他,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我不幫着你,難道幫着外人嗎?”
奚斐然的心跳又沒來由的加速了:“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特別有原則,特別……特別……”
“剛正不阿?”滕時笑了一下,重新挖出一塊藥油,“很久以前曾經是的,後來時間長了才發現,有些原則不要也罷,畢竟對我真正重要的只有這麽幾個人,我保護好他們就夠了。”
奚斐然心說你也才十六,說得就像是你已經三十好幾了似的。
不過确實,跟滕時在一起的時間越久,他就覺得滕時這個人遠比表面上表現出來的要深,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和是非觀。
等等……他剛才是說自己是他重要的人嗎??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就快了。
“轉過來,”滕時在他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奚斐然趕緊趁機轉過身背對着滕時。
那一後背的青紫讓滕時微微皺起了眉。
“說起來,你為什麽原諒他們?”滕時把藥油按在他的傷口上揉按着,輕描淡寫地問,“讓學校把他們開除了不好嗎?”
“唔……”奚斐然正經危坐,“感覺沒必要,經過這次之後,他們應該也不敢招惹我了。開除他們除了讓我一時爽以外,沒有什麽別的好處,他們只是蠢而已,覺得欺負我能讓他們看上去更強大。”
“是嗎?也許他們就是單純的壞呢?”
奚斐然篤定的搖搖頭:“我覺得不是。比如馬超,我曾經看見他在我們班的女生被騷擾的時候沖上去和高年級同學對峙,還有他手下的跟班也幫班裏的弱小同學出過頭。”
滕時揉按的動作慢了幾分。
“他們說我沒有父母,孤兒什麽的,多半也只是口嗨,估計他們都不理解這意味着什麽,只是單純享受壓迫新人的快樂而已。所以,就是蠢。蠢人沒必要受到退學這麽嚴重的懲罰。”
蝴蝶骨的淤青被按到,奚斐然小聲抽了口氣。
滕時笑起來:“小小年紀這麽能分析,我看幹脆将來把你培養成心理醫生算了。”
“比起心理學家,我更想當科學家,”奚斐然忽的側頭,“而且,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原諒他們?”
滕時停了下來,奚斐然忽的有些謊,解釋道:
“我說‘算了’之後,你心情好像還不錯……也可能是我感覺錯了。”
滕時放下藥膏,呼出一口氣。
“我希望你有反抗的膽量,也有寬宏的心。”
奚斐然認真地看着滕時。
“最主要的是,能做出自己的判斷,”滕時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說,沒有标準答案,你今天所做出的反應,已經超出我的預期了。”
奚斐然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紅得可以煎雞蛋了,猛地站起身:“擦完了吧……我,我去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