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福利院
第33章 福利院
十七被滕時反剪雙手從地上拎起來,憤怒地大叫掙紮:“你放開我!”
滕時胃裏還有點疼,冷淡地拎着他往前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別惹我。”
十七死死咬着牙關想要踹他,被滕時用力一扭胳膊,登時疼的呲牙咧嘴:“你混蛋!”
滕時毫無心理壓力。
小髒孩看他眼神就像一只暴怒的小狼,好久沒剪的頭發也遮不住眼底的兇光,像是随時會撲上來咬人。
可惜是只七八歲的小奶狼,看着兇狠,并沒有什麽實質的攻擊性。
“小小年紀就知道偷了,”滕時道,“我這也算為民除害了。”
十七渾身狼狽不堪,怒道:“你這種這輩子過的一帆風順的大少爺知道個屁!我們每天吃不飽穿不暖,被人看不順眼了還要挨打!不出來偷點東西換錢填飽肚子怎麽辦?你來養活我嗎!”
滕時:“別扯淡,現在經濟發展的那麽好,國家制度健全,就算是低保照樣活的好好的,哪裏還有人吃不飽飯,你編故事也編的合理點。”
十七氣的七竅生煙,眼眶都憋紅了:“你什麽都不懂!”
曾經的他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自己也落到這種境地,才知道陽光下也有陰影,地獄原來真的存在。
滕時:“再廢話把你扔水溝裏。”
滕時拎着他往前走,忽的想起他剛才隐約聽這小髒孩提到過‘院長’兩個字。
什麽院?醫院?精神病院?還是……福利院?
“你家人在哪?”滕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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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像是被踩到了七寸,吼道:“關你屁事!”
滕時懶得跟他廢話,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翻開他的衣服領口,果然看到用紅色機打寫的幾個字——“同心福利院”。
果然是福利院裏跑出來的小孩。
滕時莫名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聽過。
不過如果是福利院的孩子,送到派出所也沒用,沒有家長過來批評教育,警察也不會管,只會通知福利院工作人員帶走。
“放開我!”十七奮力掙紮,忽的一個用力過猛,刺啦一聲整個領口都被撕開。
滕時沒想到他這衣服竟然這麽不結實,伸手攥住棉服的口子想阻止它掉棉花,卻沒想到那破棉服裏面竟然掉出了灰黑色的棉絮。
那些棉絮被深秋的寒風一吹就散了,品質非常劣質,幾乎碰一下就碎了,根本不保暖。
滕時的眉頭皺起來,現在的氣溫大概只有兩三度,穿着這樣一副衣服走在外面,肯定要被凍傷。
福利院的待遇竟然這麽差嗎?……看來自己要收回國家制度健全這句話了。
十七在寒風中寒風中瑟瑟發抖,冷風頓時從脖子裏灌進來,冷得刺骨,
可他偏偏不願意在滕時面前顯露出來,硬要仰着頭瞪着滕時,只有小腿肚子控制不住地哆嗦。
滕時無聲地看着他,嘆了口氣,拎住他一只胳膊調轉方向。
十七一驚,立刻又掙紮起來:“喂!你帶我去哪?這不是去派出所的路!”
滕時一路拽着他走出胡同,快到路的盡頭的時候,十七才看到那裏正停着滕時銀灰色的瑪莎拉蒂。
車子随着滕時的靠近感應到他手機上匹配,滴滴兩聲輕響解開了車門鎖,自動開始在車內循環熱風。
滕時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十七往裏面一丢,然後又啪地把門關上了。
“你幹什麽!喂!”
被一個陌生人鎖在車裏,十七的雞皮疙瘩都起來,拼命想要打開車門,卻發現車門從裏面反鎖了。
“開門!”十七拼命敲打着車窗,正當他要急哭的時候,忽的聽到了後備箱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然後滕時從後面繞到了前面駕駛座,打開門坐了進來。
十七警惕地盯着他,後背死死貼着車門,渾身緊繃僵直。
滕時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怕自己,自己好像也沒幹什麽。
他沒多想,把手中的東西丢給他:“穿上,稍微大了點,但是總比你身上這件強。”
十七被他丢來的東西蒙住頭了,拽下來才發現竟然是一件黑色的Moncler的羽絨服,登時愣住了:“這……這羽絨服得一萬多。”
“嗯?你竟然認得?”滕時有點意外福利院的孩子竟然認得名牌,擺了擺手,“我穿舊的,你拿去穿吧。”
十七沒動,一雙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滕時,眼底的情緒複雜翻湧着。
滕時被他看的有點發毛:“看什麽看?”
十七:“你要我幹什麽?”
滕時一頭霧水:“啊?”
“這羽絨服,你要我拿什麽換?”十七的聲音都在發顫,抓着那羽絨服的手指幾乎掐進柔軟的面料裏。
滕時簡直哭笑不得,這小屁孩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啊!
他忽的起了壞心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十七:“你說呢?”
十七的眼底瞬間崩出血絲,猛地把羽絨服丢了回來:“我不要!”
“逗你玩呢。”滕時把羽絨服又塞回了十七的懷裏,“趕緊給我穿上,我數三個數,三個數之內你要是不穿我就……一,二!”
他也沒說就怎樣,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小孩能抵抗得了數一二三的壓力,十七在滕時數到二的時候,已經飛快地把衣服穿上了。
“這還差不多。”滕時心滿意足地打量了一下裹在大衣裏的小不點,又忽的伸手過去。
十七猛地收腹,幾乎整個人吸在了椅背上,眼睛死死盯着他,後背恨不得長出吸盤來。
滕時沒管他,打開他前面的置物盒,只見裏面裝着各種小零食。
還好,好久之前塞在滕禹車裏的零食他還沒扔。
“吃吧,”滕時看向十七,“不是吃不飽飯嗎。”
十七的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猶猶豫豫地拿起一袋進口餅幹。
滕時:“先看一眼過沒過期。”
距離他上一次坐滕禹的副駕駛,已經過去半年了,估計有一部分已經不能吃了。
十七翻到餅幹後面看了看,道:“是上周生産的。”
滕時愣了一下:“哦,那你吃吧。”
好像是真的很久沒有吃飽飯了,十七也沒客氣,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滕時扒拉了一下那堆零食,又随手拿出來一個,看了一眼生産日期,發現也是最近兩周內生産的。
難道滕禹一直在更新這些零食,保證它們的日期都是新鮮的?
滕禹也有吃零食的習慣嗎?
似乎有什麽念頭在滕時腦海深處一閃而過,但滕時閉了閉眼,沒讓自己細想。
十七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整包,又看滕時,滕時覺得他可憐又可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你都帶走。”
十七于是又撕開一包火速吃了,正要撕開第三包的時候卻停住了。
“剩下的我帶回去給小夥伴,”滕時聽到他用很小的聲音問,“有袋子嗎?”
那天滕時終于還是沒忍心把小屁孩送到派出所,而是開車把他送回到了福利院。
十七堅決要從後門進,滕時也沒細問,按照他的請求,把車停在了後門。
從外面看去,整個福利院陰氣森森的,建築的頂端立着一個金屬的十字架,在寒風中閃着冷光。
滕時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正要問十七什麽,這小家夥已經推門走了下去。
“謝謝。”十七站在車門外,有些別扭地對他輕微一颔首。
滕時躁郁了一天的心情似乎在這一刻明媚了一些,沖小家夥擺了擺手:“別再亂跑了,小屁孩。”
銀白色瑪莎拉蒂駛向道路盡頭,十七攥緊身上昂貴的羽絨服久久凝望着,直到那銀白色只剩下一個點,才顫抖的呼出一口氣。
如果剛才自己求他把自己帶走,他會幫忙嗎?十七想。
羽絨服裏似乎還殘留着淡淡的奶糖香氣。
他看起來是個好人。
可是沒有一個人有義務收養或者照顧一個從福利院逃跑的孩子,自己可以求他把自己帶走,但是之後呢?自己還是要流落街頭。
十七打了個寒戰,在這樣冰冷的日子裏,流浪在大街上是會死的,福利院雖然生活悲慘,但起碼有個屋檐可以遮風擋雨。
對于一無所有的他,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十七溜到牆邊,翻開了後門牆邊一個□□草遮擋的隐蔽狗洞。
羽絨服肯定是不能穿回去的,一旦被發現,那就是暴露了自己溜出去的事實,肯定少不了一頓毒打。
十七咬了咬牙,把羽絨服脫了下來。
冷風頓時鑽入骨頭縫裏,他的身子微微發抖,小心翼翼地把羽絨服折起來,萬分珍重地藏在了一塊石頭下面,有用幹草蓋好。
然後把他塑料袋裏的零食藏進懷裏,從狗洞裏鑽了進去。
“到點回房間!別讓我每天催!聽見了沒!”
粗高跟的聲響敲在冰涼的瓷磚上,頭發紮得一絲不茍盤在頭頂的院長正昂首擴步,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木質的十字架,沿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走廊兩邊是幾件房間,院長身後的護工手持教鞭,在掌心輕輕敲着,發出啪啪的輕響。
剛幹完活上樓的孩子來不及去遠處的公共衛生間上廁所,紛紛緊張地沖回了各自的小房間,老老實實地端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檢閱。
“一號房,八人,齊了。”
“二號房,八人,齊了。”
護工跟在院長身後,一間間房間檢查彙報。
四號房內,屋子裏的幾個孩子焦急地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十七怎麽還不回來!”
其中一個最瘦小的幾乎要哭出來了:“都怪我!我不該自己跑的!”
“不怪你,十七讓你跑的,他有分寸。”一個細瘦的男生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安慰道。
忽的,窗口一片騷動,有人壓低聲音指向窗外激動道:“來了來了!”
十七一路狂跑到樓邊,三下五除二踩着外部牆上的紋飾和凸起就爬了上來,衆人早已打開窗,一起把他拽進來,幾乎是同一刻,高跟鞋聲已經到了門外。
“四號房!”院長猛地推開門。
屋子裏一片安靜,昏暗的燈光下,孩子們一個個端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
院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掃視一圈,忽的擡頭,鏡片在燈光下閃過一抹寒光:“窗戶怎麽沒關?”
冷風呼呼地吹進來,屋裏的孩子們似乎在微微發抖。
“報告,”十九顫抖着小聲道,“是……是我覺得屋子裏,想透透氣……”
護工沖上去抓起他的手來重重地打了十幾下:“誰讓你随便開窗的!生病了還得治!醫藥費你出嗎!”
“啊!”
鞭子抽在手心,頓時紅腫一片,十九眼眶瞬間紅了,只慘叫了一聲就死死咬住了唇,嗚咽着不敢哭出聲來。
坐在最遠處床上的十七眼神幾乎能殺人,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下次不可以再犯了,知道嗎?”護工退後,院長擡起十九的下巴微笑道。
十九痛的臉色煞白,只剩下哆嗦的點頭。
院長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四號房八個人齊了,走吧。”
說完便帶着護工離開了四號房。
咔噠。
門關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猛地松了口氣。
十九終于捂住手心倒在床上哭出了聲來,衆人連忙圍上來。
“沒事吧十九!”
“痛嗎?老寡婦也太狠了!”
“咱們也沒有藥,哎……”
十七抓住他的手,雙眼通紅,氣的聲音都在抖:“等我們長大了,總有一天讓她們付出代價。”
周圍或高或矮卻同樣都瘦的要命的孩子們圍在一起,眼底都翻滾着憤怒的暗湧,紛紛點頭。
十七飛快地抹了一下把眼睛,低頭從懷裏摸出那個被體溫捂熱的塑料袋,擠出一絲笑:“對了,我從外面帶回來了好吃的。”
二十四驚呼:“天吶!”
“十七你也太厲害了!”
“是個好心人給的,大家每人都有份,”十七把零食分給大家,“來,十九。”
小屋子裏的孩子們都開心瘋了,那是他們幾年都吃不到一口的人間美味,每人都挑了一個最喜歡的,愛不釋手舍不得吃。
十九擔憂地抓住十七的手:“十七哥,那個人沒對你怎麽樣嗎?”
十七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吃吧。”
“我都怕死了,還以為我害了你呢。”十九淚眼朦胧地又要哭。
十七趕緊幫他擦掉眼角的眼淚,大概跟他說了當時的情形,然後從零食袋子裏拿出一個奶油小面包遞給他:“他是個好人,別擔心了。你看這個怎麽樣,是你喜歡吃的嗎。”
十九忍着眼淚接過來,拿到手裏久久卻舍不得撕開包裝紙。
“吃吧,”十七勸他,“要不明天查房就被發現了。”
十九盯着小面包,落寞地輕聲說:“十七哥,如果我們能被他那樣的人收養就好了。”
十七心裏猛地一顫,像是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碰出了一道名為希望的火花,不過只是轉瞬,又被他按滅了下去。
沒有人會想要一個小拖油瓶的,福利院的大部分孩子這輩子都不會被收養,那種虛假的幻想還是不要抱了比較好。
“是不是撕不開?我幫你。”他拿過十九手中的包裝袋,幫他撕開,又遞回去。
然而就在這時,空氣忽然像是凝固了,一種不正常的安靜瞬間蔓延至整個屋子。
十七的心裏咯噔一下,緩緩擡起頭,只看見一屋子的人都用驚恐的眼神盯着門口。
一股毛骨悚然爬滿了脊背,讓十七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僵直地回過頭,只看到院長那張慘白的臉正死死貼在屋子的玻璃門上,對屋子裏的他露出微笑。
寂靜的地下室裏,驟然響起了凄厲的慘叫聲。
“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放開我!”
小小的十七被死死綁在一張手術椅上,雙手雙腳都被束縛住,他拼命地嘶吼,嗓子幾乎破了音。
極大的恐懼席卷了他,他知道接下來即将發生什麽,他來福利院的短短一個月裏,已經經歷了兩次。
“不!不要!”十七劇烈顫抖拼命搖頭,晃得椅子咔咔作響,“松開!!”
院長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噓噓噓,亂叫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護士用濕潤的棉花打濕十七的太陽穴,那微涼的溫度不知怎麽刺激到了十七,讓他瞬間發瘋劇烈掙紮起來,被黑色綁帶束縛的雙手雙腳都勒出了血痕:“你們這些人會下地獄的!!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你要殺人?”院長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抓住十七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幾乎紮破他的皮肉,“你的靈魂已經不幹淨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靈帶走的!現在邪靈又要侵入你的身體!你需要淨化!”
“狗屁!!”十七目眦欲裂,“你們誰敢動我!!我一定百倍還給你們!!”
周圍站了三四個護工,各個胸前都挂着十字架,充耳不聞他的怒罵,飛快地在胸前畫着十字。
院長痛心疾首的按住胸口的十字架連連搖頭:“邪靈已經占據你的心靈了,孩子。”
難以言喻的荒謬和恐慌感讓十七劇烈地顫抖起來:“你們這群瘋子!你們……唔!……”
一團髒布毫不留情地塞進了他嘴裏,一個男護工給他的頭上帶上了一個黑色的耳機似的東西,兩端分別連接他的太陽穴,線路的另一端連着一個電箱。
十七的眼睛驚恐地睜大。
下一秒,他只聽院長嘆息着念道:“阿門。”
滋!——
強烈的電流瞬間通過太陽穴刺入大腦,如同鋼釘猛地刺穿了頭顱。
“唔!!!——”
幼小的身體猛地彈起,巨大的痛苦幾乎侵蝕掉每一寸意識,十七渾身劇烈抽搐,痛的幾乎死過去,下一秒,電光再次亮起。
一次又一次,漫漫長夜,似乎永遠不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