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撞破
第28章 撞破
照片上的女人很美,那種美是大家閨秀的美,漂亮的眉目含情,卻不帶一絲矯揉造作,仿佛一朵傲然的玫瑰,生來就是耀眼的。
滕時和她長得很像,一起在一張照片裏笑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那些照片裏沒有滕仲雲,偶爾有滕禹。
其中有一張照片中,滕時的母親站在中間,一手攬着一個,左邊的滕禹冷着一小張臉,右邊的滕時正側頭沖着滕禹笑。
奚斐然站在那裏,看了好一會兒。
滕時原來是這麽愛笑的嗎?
他的腦子裏閃過滕時現在的樣子,只覺得很難和照片裏聯系起來。
奚斐然沉默地低下頭,不禁又想起了自己。
——我曾經也是很愛笑的。
人是會變的,經歷的一切傷痛都會留下痕跡,就像是被刀子割破的皮膚,總會在外表或者更深處烙印下永遠不會磨滅的疤。
奚斐然深吸一口氣,繼續在房間裏尋找起自己的機器人。
衣帽間,床下,化妝臺……
他到處都翻遍了,卻根本沒有看到小機器人的影子。
難道不在這?
混亂的心緒随着翻找的過程平靜了下來,奚斐然恢複正常思考的大腦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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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禹這一周根本就沒回來過,自己就沒跟他打過照面,他怎麽知道那個機器人對自己很重要?
而且如果要沒收,為什麽不收回滕禹自己的別墅裏,反而藏到滕時媽媽的房間裏?
是不是太牽強了。
奚斐然停了下來,腦海中閃過無數紛雜畫面,最後浮現出來的,是趙阿姨殷切得過分的臉。
像是被一盆冷水潑醒,奚斐然的臉色冷了下來,什麽都明白了。
又是趙阿姨故意的。
這次又要作什麽妖?
奚斐然緩緩站起身,臉上沒什麽表情,甚至看不出憤怒,只是低頭撣了撣褲子上的浮灰。
他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臨走的時候,故意把房門留了一個縫隙。
然後他一步步朝樓下走去,仰着頭,神色冷淡,像是什麽都不在乎。
然而若是此時有人能細看,就會發現他的手指在掌心裏微微攥緊了。
趙阿姨所做的一切,是滕時指使的嗎?
或許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又或許是這段時間的相識已經将某些想法潛移默化地改變,奚斐然心裏第一次産生了懷疑。
人心隔肚皮,但是真的能有人把惡僞裝得天衣無縫,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嗎?
當他昨晚貼着滕時的後背,看到的只有滕時為他擋過刀的清瘦身形。
半夜裏他迷迷糊糊地貼上溫熱的胸口,回應他的是後背上的輕拍。
一個人真的能做戲真到這種程度?
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自己誤會了滕時,趙阿姨的所作所為和滕時根本沒有關系?
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就如同噴湧的泉水一樣翻滾而上,強烈到一發不可收拾。
奚斐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早就有這種猜想,只是潛意識裏一直不敢承認。
但他依舊生生把這種情緒暫時壓了回去。
這個世界太複雜,不能輕易下結論。
曾經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壞人,而從他的父母被殘忍殺害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人性的惡是無底線的。
他一個七歲的小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謹慎為盾,把自己牢牢的保護起來,不相信任何人。
猜忌、陰暗、凡事以最壞的事情為打算……都是為了在被惡攻擊的時候,能夠微弱的抵擋一下,起碼能不被傷的那麽深。
奚斐然深吸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關上了房門。
可是他也真的已經受夠了每天猜測滕時是真心還是假意,他不想在自己開始依賴對方的溫情時,還要懷疑對方的動機。
即便是在這種畫地為牢的自我保護中,他的心裏某處卻隐隐的渴求這個世上還有一絲真心。
無論如何,他今天一定要确定,滕時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
“這幾天你不要動了,就在家裏歇着吧。”
醫院門口,滕禹正帶着滕時從玻璃門裏走出來。
“學校那邊我給你請幾天假。”滕禹走在滕時左邊,有意無意地護住他的肩膀。
“哥,”滕時吊着左胳膊哭笑不得地走下臺階,“我只是肩膀破了個口子而已,又不是生了孩子還要坐月子,不用請假。”
滕禹剛才甚至要給他弄個輪椅,被他拼命阻止了。
滕禹抿了抿嘴,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正要反駁,忽的只聽急促的下樓梯腳步聲從右後方傳來,似乎還在打着電話:
“媽的氣死我了!眼眶都給我打腫了!老子非得廢了他!……”
滕禹聽着這動靜就覺得不妙,還沒來得及拉住滕時,那人已經重重撞在了滕時右肩上。
滕時本來身子就虛,差點被直接撞下去。
“瞎啊!”撞人的二世祖的戴着墨鏡,嚣張的一嗓門直飙雲霄,“沒看我打電話呢嗎?”
滕禹一把攬住滕時的腰把人抱穩在懷裏,反手一揪就狠狠扯住了那人衣領:“你再給我說一遍!”
滕禹的身高将近一米九,那暴怒的一抓直接把二世祖抓的一個踉跄,手裏的手機啪的飛了出去咋了個稀爛,順着臺階滾了下去。
“你他媽的!”
二世祖臉上墨鏡都歪了,大怒之下正要憤怒反擊,卻看到了滕禹西裝下暴突的肌肉,嘴裏的“想死啊!”頓時一卡,變成了“有話不能好好說?”
滕禹拳頭上青筋崩出,掄起一拳就要讓他知道知道什麽叫“好話”,卻忽的聽滕時驚訝的道:“汪東?”
“滕時?”二世祖驚訝地把墨鏡向上一掀,露出一只烏眼青,“你怎麽在這!”
滕禹的拳頭頓住。
“哥,”滕時趕緊回頭對滕禹道,“這是我同班同學。”
“哎對對哥,”汪東大變臉,立刻滿臉笑容跟着叫,心裏暗暗心疼遠處摔得稀爛的手機,這可是滕家人,得罪不起。
“ 剛才不好意思,我打電話呢沒看路,不小心撞到阿時了。”
滕禹目光陰鸷,勉強松開了他。
“你這是怎麽了?眼睛怎麽這樣了?”滕時湊近看了看。
“媽的!董雨澤那小子瘋了!”一說到這事汪東就像個點燃的炮仗,“那天!就請你出來喝酒那天,你不是沒來嗎,我們在夜店裏碰上董雨澤了……”
滕禹立刻看向滕時:“你經常出去喝酒?”
滕時搖頭:“沒有,從來沒有……等等,董雨澤?”
“是啊!他在夜店打零工,給人端茶送水,他爸不是貪污嗎,法院判他家賠一筆天價,估計是沒錢了。”
汪東一臉譏諷:“我不過說了他幾句他就惱羞成怒了,把我眼睛都□□了!這孫子!”
汪東還在喋喋不休他和董雨澤的打架過程,滕時的思緒卻在急轉。
他記得董雨澤。
上輩子,他這個時候還沉浸在失去母親後的叛逆中,在家休學,所以汪東他們那天叫他出去喝酒,他沒拒絕,同意了。
那是滕時第一次去夜店,印象很深刻。
進去之後沒多久,他們一行人就遇上了打工送酒的董雨澤。
汪東出言譏諷,他看不下去攔了一下,之後他們這一桌換了一個服務員,這件事情就這麽過了。
而董雨澤這個人學習成績一直不錯,高考考上了不錯的大學,之後就消失了,聽說是去了國外定居。
滕時微微回神。
所以這輩子,因為自己沒有接受同學去夜店的邀請,董雨澤和汪東産生沖突的時候沒有人調節,才導致了現在的結果。
這樣的事情或許還有很多,自己的行為或許已經無形之中影響了很多事情,而且還将會影響更多。
汪東在醫院門口臺階上大罵董雨澤三分鐘,跟滕時吐槽了半天。
直到滕禹咳嗽了一聲示意“你廢話太多耽誤我弟弟休息了”,汪東才悻悻和滕時說了再見,坐車離開了。
滕時和汪東和董雨澤其實都并沒有那麽熟,這件事在他心裏淺淺留了一個印象,也沒有太深想。
**
天色漸暗,一路上黃昏的天空中雲朵反射着好幾種顏色的光,像是草莓味的棉花糖上撒了金粉。
載着滕時和滕禹的車子緩緩駛入莊園大門,滕禹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
滕禹說了一個字之後就不說話了,只是聽着對方說。
滕時眼睜睜看着他臉色暗了下去,挂掉電話的時候幾乎能陰沉得滴出水。
“是公司的事?”滕時問。
滕禹沉默了一下:“嗯,我得回公司一趟。”
公司內部的事情滕時從來不細問,只點了一下頭:“你去吧。”
滕禹:“我先送你上樓。”
“辦你的事去吧,就這兩步路了不用送。”
滕時不由分說自己下了車,滕禹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勉強接受了自己的弟弟應該可以走兩步路這個想法。
“那我走了,晚上不許熬夜,早點睡。”
滕時笑了笑走上別墅的臺階,對他擺了擺手:“知道了。”
二層的保姆間裏。
“一件,兩件,三件,四件……”趙阿姨兩眼冒光地數着平鋪在自己床上的珠寶首飾。
那些小小的石頭在燈光下反射五顏六色的光,仿佛天上的晨星。
趙阿姨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還沒有指甲大的石頭,可以每個抵她十年的工資。
不過她想不明白無所謂,有人明白就行了,這些石頭賣出去,她和老公下半輩子就可以衣食無憂了。
“你想好要怎麽把這些東西運出來了嗎?”老公在電話那頭問她,“發現東西丢了滕家肯定要查。”
趙阿姨低低笑起來:“我有個法子,天衣無縫。”
“我準備把這些珠寶藏到奚斐然那裏,衣服口袋或者夾層什麽的,反正他那麽多衣服,也穿不過來,根本不會發現。”
“警察八成根本想不到去查小孩的房間,就算查到了,也跟我沒有半分錢關系。”
“等着一兩個月後風平浪靜,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的時候,我再把這些東西取出來,偷偷給你運回去。”
“不會有人想到,丢失的東西會一直在他們眼皮底下面哈哈哈,老公,我聰明嗎。”
得到誇贊的女人心花怒放,說幹就幹。
奚斐然這會兒正好不在屋子裏,可能是跑到院子裏玩了。
趙阿姨悄無聲息的帶着從滕時母親房間裏偷來的首飾,溜進了奚斐然的房間。
整個滕時的別墅裏都沒有攝像頭,只有外面有,也就是說,只要沒有人看見,別墅裏發生的一切都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趙阿姨幻想着自己之後穿金戴銀的幸福生活,往奚斐然的衣服裏藏首飾的時候,幾乎笑出了聲來。
很快她就藏好了一切,站在屋裏最後打量一遍四周,檢查着所有可能的疏漏,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正打算轉身往外走,忽的聽到身後一聲淡淡的:“你在幹什麽呢?”
做賊心虛的趙阿姨聽到聲音立刻吓得魂飛魄散,強裝鎮定回頭,只看到滕時正靠在門口,微笑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