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拯救
第7章 拯救
“總共五人還是六人?”滕時問。
“現……現在現場還在清理當中,沒有确定死亡人員的數量和身份。”小警察在面對滕時的問話時竟然有點磕巴。
明明只是個少年,但是為什麽他的眼神會讓自己有種被上位者壓制的感覺?
是自己的錯覺嗎?
小警察還在惶惑之間,滕時已經繞過他徑直走向了犯罪現場。
“阿時!”祁南槿在滕時即将進入房間的時候忽的拉了他一把。
滕時回過頭來看向他。
祁南槿的猴喉頭在屋內幾乎兇猛的血腥味中一陣陣痙攣,有種只要自己稍微放松就要吐出來的感覺。
“你确定要進去嗎?”他說。
“咱們已經來晚了,慘案已經發生了,就算是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滕時的臉色很蒼白,眼神卻很深,濃黑的眸子仿佛讓人無法看透的夜空:“剛才圍觀群衆說屋子裏沒有人生還?”
祁南槿下意識點點頭:“對。”
滕時:“那我們來得可能還不算太晚。”
這是什麽意思?
祁南槿還沒反應過來,滕時已經穿上鞋套走進了兇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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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裏簡直不是慘烈能形容的景象。
屋子裏的牆壁上、地上布滿了彈孔和血漬,屍體躺在房間的各地,人體組織散落在各處。
“看彈孔的大小還不是普通的手/槍,是霰/彈/槍。”小警察跟在他們後面,“不知道這夥歹徒怎麽想的,霰/彈/槍威力雖然大,但用起來很不方便,還不如用手/槍。”
祁南槿強忍着反胃感捂住嘴:“搶劫犯哪有那麽講究,八成是有什麽槍就用什麽了。”
“不,”滕時忽的說,“房子周圍的歹徒的腳印是徑直走到門口的,他們甚至都沒有派人繞房子一周查看情況,說明是早有預謀,一夥有籌劃的歹徒是不可能随便用槍的。”
小警察神色微變:“預謀?”
“襲擊者寧願用威力大、不便利的霰/彈/槍,也不願意用便攜但威力小的手/槍,說明他們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奚家人死,杜絕生還的可能,”滕時眉頭緊鎖,“并且足夠胸有成竹對方跑不掉。
屍體還沒有收殓,殘破的軀體上散落着斷掉的珍珠項鏈,血泊的旁邊是碎掉的紅酒杯。
生命與死亡之間的界限仿佛并不清晰,鮮活的消逝就仿佛像泡沫砰然碎掉一樣容易,上一秒還擁有一切,下一秒就灰飛煙滅了。
祁南槿的手指有些發抖,他強迫自己不去靠在牆邊的角落裏一具孩子的屍體。
那孩子半邊頭骨被打掉,看起來還不到十歲。
即便是出生在財閥家庭,見過不少場面,這樣的場景也着實又些太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
可前面的滕時卻已經徑直走進了書房。
這家夥的心理承受能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明明小時候還會被鬼片吓哭呢。
滕時母親還活着的時候,把騰時保護得非常好,滕時從來沒有接觸過家族的陰暗面,按理來說應該完全接受不了才正常。
別是在逞強吧,祁南槿十分擔心滕時的心理狀态,趕緊七扭八歪地跟了過去。
書房裏的痕檢人員和好幾個警察都圍在當中的桌子旁,見滕時他們進來吓了一跳:“什麽人!”
滕時身後的小警察連忙小跑過去壓低聲音跟同事門解釋。
滕時沒管他們,走到落在書房靠窗的巨大書桌旁。
祁南槿踉跄着跟過去:“在看什麽?”
紫檀木的沉重書桌被炸出了一個大洞,四分五裂地碎靠在地上,露出了木質的內裏,桌子的殘骸甚至周圍的的地板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彈痕。
滕時微微皺眉:“這裏被密集地攻擊過。”
不遠處已經反應過來的痕檢人員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趕緊起身,笑臉相迎地對二人道:“這位少爺說得針對,入室搶劫的劫匪集中火力攻擊了這裏,甚至還用了小型炸-藥,我們初步猜測書桌下可能藏着保險箱……”
滕時忽的拉住祁南槿:“阿槿,這裏的味道熏得我發暈,我們走吧。”
祁南槿長松一口氣求之不得:“走走走走。”
房間裏的警察們面面相觑,不知道這少爺為什麽興趣來的快去得也快。
“來獵奇的嗎?”有人小聲嗤了一聲,“嬌聲慣養的小少爺們,這下受不住了吧。”
笑聲響起:“估計晚上要做噩夢了。”
***
離開兇案現場,翻過警戒線走出好遠,祁南槿胸口那口氣終于呼了出來:“阿時,我們……”
滕時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槿,你在江臨的人手有多少,能不能現在立刻全都叫過來!”
祁南槿吃了一驚:“怎麽了!”
“剛才地上的屍體裏沒有奚家小少爺,我懷疑他順着地道逃出去了,地道就在書房的桌子下面。”
祁南槿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剛才的現場就連痕檢都還沒清理出來,你怎麽知道的桌子下面是地道而不是保險箱?……等等!那個去世的孩子不是奚家少爺嗎?”
“那個孩子是來參加生日聚會的劉家少爺。”滕時來不及解釋。
他無比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在飛機上做的那個夢是真的。
地道沒有被破開,奚家少爺大概率還活着。
那夥兒“歹徒”很有可能此時正在追殺他,現在的時間就是奚家小少爺生死存亡的關鍵!
“讓你的人低調點來,別被任何人注意到,包括警察。”滕時低聲對祁南槿道,“帶上槍。”
***
呼!……呼!……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漆黑的森林中高大的樹木只剩下遮天蔽日的虛影,縱橫交錯的枝幹仿佛來自地獄的可怕巨獸,冷漠而殘忍地俯視着下方的一切。
小小的身影連滾帶爬地從下方跑過。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早就精疲力竭,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暗色的髒污,甚至沒有穿鞋,腳上雪白的襪子早已看不出顏色。
忽的他腳下踩空,整個人從兩米多高的斜坡上滾了下來,重重摔在了下方的泥濘裏。
劇痛席卷全身,狂奔而逃的那根緊繃的弦啪地斷了,奚斐然蜷縮起身體,嗚咽了一聲。
偌大的漆黑森林裏,他的存在顯得微不足道。
不能哭……
我是男子漢不能哭。
鮮血噴湧肢體橫飛,慘烈的景象在腦海中一遍遍盤旋,巨大的痛苦和絕望遠超出少年的承受範圍。
爸爸媽媽死了。
奚斐然本不理解死亡,卻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也回不來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随着父母的倒下一起死去了,但是身上徹骨的寒冷卻讓他知道自己還被困在世上。
我得活着,他在混沌中想。
我得報仇。
我要殺了他們!他們怎麽對我父母和朋友的,我要他們千倍百倍地還回來!
小小的孩子還沒有嘗遍世間的酸甜苦辣,恨意卻已經滔天滋長。
奚斐然的雙眼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雙手深深抓進泥裏,掙紮着爬起來正要繼續跑,忽的只聽背後“嗖”的一聲。
一枚子彈貼着他的腳後跟射入了樹葉泥濘裏。
“我找到他了!”“那小崽子在這!”
殺死他父母的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奚斐然目眦盡裂猛地蹿起來,瘋了一樣地往樹叢深處沖去。
然而背後雜亂的腳步聲立刻追上,夾雜着男人的咒罵和嘲笑,子彈接連打在他身邊,卻并不直接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故意捉弄。
“兔子打過嗎?這小少爺打起來不比兔子好玩多了?”
嗖!——
一道子彈擦過他的小腿,灼熱的劇痛讓奚斐然撲通一聲撲倒在了地上。
“中了!”
背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奚斐然強忍着劇痛抓住地上的樹根,拖着受傷的小腿掙紮着向前爬。
我不能死。
他奮力爬行的樣子引來了背後越發肆無忌憚的嘲笑,聲音已經近在咫尺。
我不能死!
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側,下一秒奚斐然後背一陣劇痛,一只長靴重重踩在了他後背上,差點把他踩得吐出一口血來。
“小少爺,”發燙的槍口抵在了他的後腦上,殺手百無聊賴地剔了剔牙,“上路吧,我們玩膩了。”
奚斐然忽的笑起來:“你不知道小孩變成的鬼最厲害嗎?”
殺手挑眉:“啊?”
“我死了之後,一定會讓你受盡最痛苦的折磨,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年的威脅在成年人耳中本該是無比可笑又稚嫩的,但那一刻殺手對上了奚斐然從泥濘中擡起的眼神,那其中的陰鸷和恨意竟然讓他下意識脊背一涼。
殺手愣了一下,然後眼神裏帶了殺意:“媽的,老子還怕你個小屁孩不成!”
嘭!
巨大的槍響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炸開,奚斐然瞳孔緊縮成了一個點,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
撲通。
踩在他後背上的人砰然砸在了地上,鮮血濺了他一臉。
他聽到不遠處仿佛有什麽人來了,和殺手們激烈地戰鬥在了一起。
槍聲、慘叫聲、怒罵聲、人體墜地的聲響,所有的一切都和剛才發生在家裏的情景那麽相像。
奚斐然大叫一聲捂住耳朵!
震耳欲聾的槍聲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止,那些子彈打在他母親的胸口、他父親的頭上、把他朋友的眼珠都打脫了出去!鮮血仿佛變成了濃稠的滔天巨浪,翻滾着鋪天蓋地而來,将他整個人淹沒……
他甚至都不知道槍聲是什麽時候停止的,恢複意識的一剎那,他感覺有人把自己從地上抱了起來,幾乎完全是本能的反應,奚斐然低頭狠狠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胳膊。
“啊嘶……”滕時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另一只手捏住奚斐然的後頸,“你屬狗的嗎,松口。”
奚斐然雙目血紅,整個人的精神狀态瀕臨崩潰,像一只發瘋的小野獸死死咬着滕時,那架勢像是要把滕時撕扯下一塊肉來!
“阿時!”從後面趕來的祁南槿心疼瘋了,大叫着三兩步踩着枯葉沖過來,一邊遠遠對着滕時身邊的手下猛揮手,“你們愣着幹什麽!快讓他松開!!”
離滕時最近的手下擡手就要用槍托砸奚斐然的後腦勺,卻忽的被滕時猛地擋住:“不用。”
滕時低頭看着懷中的小男孩,那孩子漂亮的像是個娃娃,哪怕渾身是泥都掩蓋不住膚色的白皙,眉眼間似乎有種隐約的混血感。
此時小小的人被巨大痛苦淹沒,瘋狂又兇狠地咬着他,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嘶吼又像是在哭,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小小的身體顫抖着,弱小而執拗。
那是年少的孩子在經歷巨大的悲痛後唯一發洩,是無力的他們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
滕時的心髒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深邃如海的眼眸微動,許久,他輕輕揉上男孩的頭頂:“我知道這種無力感,但是你會長大的。”
奚斐然的身子劇烈顫動了一下。
滕時摸向懷裏,取出個小盒子,單手彈開蓋子倒扣在掌心,有些遺憾道:“啊,最後一粒了。”
奚斐然不知道他說的什麽,下一秒嘴唇卻被觸碰,一粒散發着甜甜奶香的東西被塞進了他嘴裏。
“請你吃糖。”滕時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