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阿拓才來得及看清毛小豆的身影就見對面刷刷砍過來兩刀,他匆匆地擋了,即使是沒有開刃的刀在雙方足夠的速度的加持之下依舊摩擦出一陣刺耳的金鳴。毛小豆根本是不管阿拓的節奏在進攻,阿拓只能一一格擋,而圍觀的士兵幾乎看不清他們之間那眼花缭亂的招式。人們總有種看熱鬧的心态,即使沒法完全看出這兩人的攻防起落,卻還是本能地為雙方叫起好來。
然而毛小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們家的家傳并不是在武藝上,而他本人在習武這件事上也僅僅是做到了認真而已。更何況刀并不是他熟悉的武器,現在看似是他步步緊逼,但實則他的招式并未給自己留下什麽餘地,若是一招出錯被阿拓抓住機會翻盤只是片刻而已。好在阿拓的格擋也只是中規中矩,并沒有什麽超出毛小豆預計的變招。于是幾十個來回後,毛小豆終于抓住機會制住了阿拓。
“你的武藝不是個普通人。”毛小豆深吸一口氣,壓下剛剛急攻幾十回合後身體的疲憊喘息,“你是怎麽流落到虎牢關的,你到底是什麽人?!”
然而阿拓只是低下雙眼做了個臣服的姿勢,嘴裏并沒有回答毛小豆的問題。
“說!!”
阿拓的沉默和臣服顯然不是毛小豆想要的答案,他提刀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要不是那刀沒有刀刃,以他當下的力度,這一刀就要劃破阿拓的布甲砍進他的身體裏了。
阿拓瞥了一眼那把刀,毛小豆看起來并不想讓這事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過去了,所以阿拓擡起眼睛看向毛小豆,只是這種直視加上他本身比毛小豆更高的身型讓他的眼神帶上了桀骜不馴的味道。
“少将軍想聽實話?”
毛小豆剛要回答,阿拓卻一刀斬在了他的刀上,那刀勢大力沉到毛小豆身型一晃,他迅速穩住身體回過刀來接住了阿拓的下一擊。
“那麽就請少将軍聽聽關外的鮮卑小部落的人是怎麽過日子的吧。”
阿拓一個轉腕,半身的力量壓在刀上,毛小豆架不住這股力量下的拼刀,不得不後退了兩步。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八歲。”
阿拓一個箭步就重新拉回了他和毛小豆之間的距離,他輕揮盾牌彈開了毛小豆慌亂間劈過來的一刀。
“當時的我睡到半夜出來解手,聽到部落的帳篷外有人聲。”
毛小豆一刀落空整個胸口露出了一個大空門,阿拓絲毫沒有猶豫地就是一腳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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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些在草原上游蕩的馬賊來偷羊了,我匆忙叫醒了整個部落裏的人,有幾個部落裏的勇士連褲子都沒穿就提着刀從帳篷裏出來了。”
毛小豆被一腳踢飛幾乎站不住身體,匆忙間他只能以刀為支點撐住自己失去重心的身體。
“接着兩邊就這麽打起來了,因為我人小沒人注意,就偷偷地接近雙方打得最激烈的地方,從一個剛爬出帳篷就被砍死了的阿伯手裏扒下了他的刀。”
眼見阿拓又是一招攻來,毛小豆一咬牙扔掉了手裏的刀解下了別在腰間的戒尺。
“我慢慢地靠近一個馬賊身後,因為我只夠得到他的腰,所以那把刀是從他的後腰直直捅進去的。”
換成了自己熟悉的武器的毛小豆的境遇也僅僅只是好了一點點,現在變成是他一擊一擊地擋下阿拓的攻擊。然而阿拓的刀勢實在太重了,每一擊都震得毛小豆手腕發麻。
“那個人當時就失禁了,那明明是我第一次殺人,可是記憶裏最深刻的卻是屎和尿的味道。”
毛小豆在幾乎架不住阿拓的攻擊的時候有一瞬間想打開戒尺裏的機關,然後驚覺那是對待敵人時才能用的殺招,幾乎被自己不該有的殺意吓到了的毛小豆偏過頭堪堪又躲過了阿拓的一刀。
“再後來我慢慢長大,見過的殺人和殺過的人也越來越多,那些血的味道終于還是蓋過了最初的屎尿味。也許在你們漢人眼裏現在已經是少有的亂世了,但在草原上,殺來殺去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阿拓一手接住毛小豆手裏戒尺的另一端猛地一拉,在完全無法抵抗的力量差下毛小豆被直直地朝前拖去,阿拓一腳踢在毛小豆的膝關節上,再也維持不住重心的毛小豆單膝跪在了阿拓面前,然後阿拓一刀架在了毛小豆的脖子上。
“恕我直言,少将軍的武藝如果在我們部落裏也不過是排在四五的位置,而我身為部落第一勇士卻依然阻止不了部落被更大的部族滅族的命運。這就是您想聽的,我到底是什麽人的故事。”
被自己的士兵打敗的毛小豆狼狽地跪在地上喘氣,他擡起頭看了阿拓一眼,然而諷刺的是後者又垂下眼睛做出一副臣服表情。阿拓丢掉了雙手的刀盾在毛小豆面前跪下抱拳。
“阿拓剛剛太沖動,以致以下犯上違了軍法,請少将軍責罰。”
這個操場自剛剛阿拓開始反擊以後就陷入一片鴉雀無聲,誰都沒想到這個新來的鮮卑人會讓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将軍當衆出了這麽大一個醜。誰都不知道一向治軍嚴格的少将軍會怎麽處置他。
毛小豆努力壓制渾身的顫抖好讓別人不要看出他的失常,這不是他的家學是否重在武學的問題,也不是他明明有殺手锏卻沒有用的問題,甚至不是他比武輸給了自己的士兵的問題。說白了,他本就不是個以武藝著稱的将軍,輸了也是正常。然而他卻對着自己的士兵一度動了殺心,僅僅只因他在切磋中落入了下風。如果換個人來,對面是個漢人的話,他只會驚喜于自己又替軍隊覓得一良才,而不是在這裏說不出的不甘。
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處理這種情況的毛小豆慢慢站起身舉起手裏的戒尺,然而身後卻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毛小豆回過頭去發現是不知何時來到了操場的毛将軍。
“他錯在哪裏?”平常看起來和顏悅色很好說話的毛将軍面無表情地看向毛小豆,後者低下頭沉默不語。
“那我換個問題,是你把他叫出來和刀斧隊的隊長對練的是嗎?”
“是。”
“是你在刀斧隊隊長輸了後自己提刀接了他的位置的是嗎?”
“是。”
“當他在自認切磋失敗後是你要繼續逼問他的來歷要他顯露真實實力的是嗎?”
“是。”
“那麽士兵在和将官切磋時為了照顧主将的臉面故意輸掉犯了哪條軍法嗎?”
“沒有。”
“而在将官的命令之下用真功夫贏過對方又是犯了哪條軍法嗎?”
“沒有。”
“既然如此,你告訴我,他錯在哪裏?”毛将軍放開了毛小豆的手腕,後者慢慢放下了手裏的戒尺。
“可是父親,我還是覺得他來歷不清。”毛小豆很少在正式的場合和毛将軍用父子之稱,可見他此時內心是何等的不平靜。
“那很好。”毛将軍轉過頭看向依然恭敬地跪在地上的阿拓,“我看他身手不凡,你看他身份不明,那不如就按你最初的想法,讓他做你的親兵。若他沒事,那便不算浪費他的本領,若他有事,你這個少将軍也能就近發現奸細。”
說完這些的毛将軍自顧自地揮揮手轉身離開,留下原地的毛小豆看向了此時擡頭望向他的阿拓,毛小豆咬了咬牙終于下定決心。
“起來,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