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44、三個沒事
44、三個沒事
孫嫣回憶了一下：“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同事突然出聲：“我知道這個人, 他原先是那誰的學生，當年骨科出了事，xxx倒臺, 原本這事和他沒關系, 結果他是個有脾氣的，自己走人了！”
孫嫣吃了一口大瓜，道：“真假的？”
“真的，當年我同學在骨外實習，聽說顧把應按在監控死角打了一頓。”
“聽上去像個暴力分子。”孫嫣說：“不過應逐也不是什麽好人，打得好！看在姜茶的面子上, 我站姜茶男朋友。”
“對了，那他後來做什麽去了？”孫嫣随口一問。
“律師。”
“律師？”孫嫣說：“不會就是之前處理糾紛的那個顧律師吧？”
孫嫣終于知道熟悉感從哪兒來了。
“什麽？”同事說：“什麽律師？”
孫嫣說：“人轉行當律師了，現在麽, 是我們醫院的法律顧問, 比當醫生賺錢多了。”
“牛。”同事評價道。
同事開姜茶玩笑：“你這以後有什麽法律糾紛的都不用愁了。”
“那還是祝願我順順利利地當醫生。”姜茶合手許願：“希望我不要遇到醫療糾紛, 希望大家都通情達理……”
孫嫣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別為難老天爺了，老天爺聽到你的願望, 會讓你換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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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們說，這事會是什麽結果？”
“前車之鑒在那裏擺着，無非是看領導願不願意撈他了。”
“不過應逐的話, 大約不會怎麽樣，而且這次特殊情況，真要說違法大家都是，也怪上面叫我們救人的時候卻不考慮我們, 好歹緊急出臺個什麽文件保護一下我們, 哎, 這話也不能抱怨了，總之真把應逐怎麽樣也太說不過去了，頂多是讓他去分院區待一兩年……”
“但應逐那個性格，這也很叫他難受吧。”
姜茶聽她們閑聊着，收到了男朋友的信息：［晚上一起吃飯嗎？我在醫院。］
［好。］姜茶看着手機笑起來，她總是沒意識到，她在回複消息的時候眼睛笑得有群星閃爍。
“啧啧，和誰發消息，笑得這麽開心？”
同事笑着說：“你也去談一個呗，總說人家姜茶做什麽？”
“我才不談。”孫嫣說：“天底下男人一個德性，我不信任他們。”
孫嫣把手上轉的筆往口袋裏一插，步子邁得又大又潇灑：“我去吃飯了。”
同事今晚留下來值班，對姜茶道：“你也走吧，最近又沒什麽事兒。”
她對姜茶悄悄眨了眨眼睛：“看看你男朋友在不在醫院，去和他吃晚飯吧。”
姜茶從走廊出去，把簽好字的病歷交給護士臺，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蹲在角落裏抹眼淚，他穿着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品牌衣服，頭發抹了頭油，看背影就像是個精英人士。
因她視線停留太久，護士為她解惑：“是個孝順的兒子。”
姜茶懂了，那就是腫瘤。
姜茶走到電梯口，除了兩部手術樓梯，其餘電梯全卡在骨科那一層，她呢喃出聲：“什麽情況？”
旁邊的孫嫣環抱雙手，目不斜視，因長久的等待透露出不耐，她察覺到有人靠近，轉頭看了一眼，見是姜茶神色稍緩。
不過她說話還是一副誰欠了她八百萬的樣子：“有人往骨科去了呗，不是家屬就是領導。”
說這話的時候，電梯門開了，裏面站着大家的老熟人：應逐和顧方池。
他們各站兩側，頗有種中間是楚河漢界的意味。
但是吧，他倆都不是冷着臉，臉上的表情甚至算得上和氣，就是怎麽看怎麽滲人。
姜茶下意識地想跑，孫嫣看了姜茶一眼，想和她一起跑。
不料應逐先開口：“姜師妹，一道去食堂嗎？”
應逐屬于運動型男那一款，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大白牙，很真誠熱情的模樣。
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即将官司纏身的人。
姜茶犯了難，她是要去食堂，但和應逐一起就不必，而且她男朋友還在旁邊呢。
姜茶輕咳幾聲，準備禮貌地說明此事，就見她的男朋友從電梯另一角走來，身體半擋住她，對應逐說：“不好意思，忘了和你介紹，我女朋友，姜茶。”
孫嫣忍不住笑出聲來，但她很快憋住，于是洩露的笑意變成了一聲短促的類似汽笛聲被扣在一口大鐵鍋裏的悶聲。
顧律師春風得意，恨不得變出一根大尾巴搖到天上去。
應逐愈發郁悶，認定顧方池此來是為了看自己的笑話，也是為了報三年前的仇。
應逐的笑消失得迅速，一口大白牙被悶聲吞下，他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恭喜。”
恰逢電梯下到一樓，應逐率先邁開步子，腳步匆匆地似乎有人在後面追。
孫嫣也不願和情侶一道，和他們打了招呼後，飛快地逃離了撒狗糧現場。
于是，最後只剩姜茶和顧方池緩步前往食堂。
這是他們确認戀愛關系後第一次見面，兩個沒有戀愛經驗的人反而表現得比當普通朋友時還生疏。
姜茶盯着地上的石子走路，顧方池垂在身側的手伸了又伸，又退縮。
他們各自看前方，胡亂聊着天。
“最近還忙嗎？”
“還行，你最近要常來醫院嗎？”
“大概是。”
“哦。”姜茶說：“那你要不把我的卡拿走吧，反正餐補也用不完，我有電子卡。”
這個時間點，愈往食堂走，人愈多，兩個人沒入洶湧的人流中，險些被擠散。姜茶在踏入食堂之前，抓住了顧方池的手，食堂裏人來人往，熱鬧的聲音掩蓋了小情侶純情的心跳聲。
沒有人注意他們，但是姜茶卻有一種做壞事的心驚膽戰。
所以她很快松開手，鎮定地走過去排隊，顧方池端着餐盤站在她後面，他一米九多的個子像個人型地标，引來注目。
顧方池在姜茶的指揮下去拿那些用小碟子分好的菜，輕輕松松端了一盤，姜茶找好位置朝他揮手。
“這裏！”
顧方池鎖定了女朋友的位置，向她走過去。
之前因為流感而設立的四分格還沒拆，顧方池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坐在女朋友對面，畢竟哪兒都有隔擋，坐在對面，他還能看到女朋友的臉。
可惜食堂是個容易碰熟人的地方，小情侶注定要被打擾。
“孫醫生，這有空位。”
姜茶擡頭一看，瞧見了孫嫣和一個叫人眼熟的男人。
……
孫嫣也看見了他們，本想快步走開，奈何胡景這個傻子先一步開口叫人。
孫嫣沉着臉坐了過去。
孫嫣坐在姜茶旁邊，胡景坐在顧方池旁邊。
姜茶定睛一瞧，是上次在食堂要孫嫣微信的兒科醫生。
這位兒科醫生長得極為和氣，一看就是好脾氣的模樣，仿佛渾身上下貼滿了“我是兒科醫生”的标識。
“幸會。”胡景和他們打招呼：“我是兒科的胡景。”
姜茶看了看胡景，又看了看悶頭吃飯的孫嫣，心中有些疑問，不敢問。
後來吃飯的時候，胡景為他們解惑：“之前那陣，我與孫醫生恰好分在新病區……”
姜茶懂了，當時為了收治肺炎，醫院從各科室抽調人手，建立新的呼吸科病區，孫嫣和胡景就是這樣有了聯系。
孫嫣的這頓飯吃得又快又急，似乎是因為被姜茶撞見的“別扭”，胡景見狀，欲言又止，提醒她：“孫醫生，你要不要喝點水？”
胡景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副溫吞模樣，像小孩子常看的那部動畫片裏的海獺。
“你少教我做事。”孫嫣沒好氣地說。
“哦。”胡景說：“對不起，孫醫生。”
孫嫣像被紮破的氣球，一下子又沒氣了。
姜茶覺得有趣，悄摸摸多看了兩眼，忽略了對面的男朋友。
吃完飯，大家去餐盤回收處放盤子，兩位男士紳士地拿走女士手上的餐盤，将碗和筷子依次放進分類的筐裏。
孫嫣憋了許久，對姜茶冒出一句：“你別多想，我找胡景是有事情咨詢他。”
姜茶誠懇地道：“好，我不多想。”
孫嫣對她的答案不太滿意，又對着姜茶誠懇的表情說不出其他話來，氣頓，直接走了。
胡景出來的時候很茫然：“孫醫生呢？”
“她回去了。”姜茶說。
“哦，好。”胡景失落地也走了。
姜茶看着胡景耷拉着腦袋，慢吞吞地走了，現在他像一只失意的海獺。
顧方池走到她身邊，手上還拎着她的包，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只花：“周三快樂。”
這是一朵扣在玻璃罩裏的仿生花，做工精美，栩栩如生，花瓣是熾熱的紅，像一團被困住的火熊熊燃燒着，又像無法忍住的澎湃的愛意。
尚不解風情的姜茶接過來，問了一句：“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
顧方池想了想，道：“戀愛五天紀念日，算嗎？”
這話若由其他男人說出來便覺得油膩，如果是顧方池的話，又剛剛好。
過了一會兒，兩人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顧方池誠實地補充道：“其實……也沒什麽特定的理由，朋友新開的店，恰好看到了，就想送給你。”
顧律師原本不喜歡這些美麗而無實際效用的東西，直到他談了戀愛，于是他的視線從此在衣服，珠寶，鮮花上面停留。現在的顧律師是售貨員們最喜歡的那一款男士，只要對他說一句“給女朋友帶一個吧”，他就會停住腳步，認真思考姜茶喜歡與否的可能性。
喜歡當然是分享欲，所以後來顧方池每次見姜茶，都喜歡帶禮物，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婚後很多年，以至于家裏有一整面牆的玻璃櫥櫃來放這些東西。
而現在，姜茶回到家後，捧着玻璃罩小心地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她今晚的文獻一個字也沒有看下去，因為她的視線總忍不住往那朵仿生花上飄。
最後臨到要睡覺了，姜茶很是懊惱地合上電腦，捧着臉哀嘆：她大約是陷進去了。
蘇眠說，戀愛只談一次，風險太大；要有比較，才會有更好的選擇。
可姜茶竟然在某一刻會想，這一輩子是他，也不錯。
姜茶猛然搖頭，希冀于把腦子裏的水搖出去，她對自己說：“姜茶，你清醒一點。”她終于知道人們為什麽說智者不入愛河，因為陷入愛情的人總是盲目，總是期盼下次見面，她在工作以外的所有時間都想到他。
這真是危險的訊號。
于是顧方池收到女朋友撒嬌一樣的埋怨：[你送的花放在電腦旁邊，讓我分心。]
顧方池也是，同事發現他在休息時間看的不是股票也不是基金，而是大衆點評的美食推薦，心裏默默搖頭：顧律師，你變了。
但他們都太忙了，相見的時間實在太短，自确立戀愛關系的一周內，也就見了兩次面，起碼打破全國80%的記錄；一次是表白；一次是顧方池因公事來醫院，兩人在醫院食堂匆匆吃了頓晚飯。
按理說顧方池最近要處理醫院的醫療糾紛，常來醫院，兩人的物理距離是縮短的，但事實上兩個人各忙各的，連照面都不曾打。
姜茶那次本想問問應逐的事情，後來還是從孫嫣及其他同事那裏聽了些新進展，說是顧方池找出了海都市新出的法律文件，意思是大家在流感期間跨科室診治的行為并不違法。
姜茶問：“那就是沒事了？”
同事道：“應該是吧，這事情聽上去就蠻離譜，那時候人手多緊張了？大家都是帶病上班，不要我們看病，那誰看？我倒樂得給我們放假才好呢……就算……曝光到網上去，網友這回也該站在我們這邊了吧。”
孫嫣說：“怎麽可能？這事要捅到網上去，網友保準還是罵醫院得多，前些日子局勢那麽亂，不知道多少人心裏有怨氣要發洩，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了。”
“而且網友什麽事情沒罵過？連院士都有人罵呢！”孫嫣拿出手機：“你們別急，我先搜一搜，這事情保準有人已經發到網上了，不過是熱度高低而已。”
“我就說吧？”孫嫣把手機舉給她們看：“瞧瞧評論區，十個有八個說自己也遇到了這事，憤慨醫院多黑呢！”
孫嫣反手一個舉報，理由：傳播不實信息，惡意引流。
……
孫嫣轉手把鏈接發到小群裏：[大家一起來舉報一下。]
三分鐘後，視頻被封了。
孫嫣爽了：“對于這種人，一分錢都不能給他們，否則得寸進尺，胃口更大！還容易引來趕不走的更多的吸血蟲！”
同事道：“一分錢不給也不現實，就是有人跑到醫院裏來跳樓醫院還要賠錢呢，更何況這種死在醫院裏的，人道主義，人道主義，哎……”
“怎麽不可能？”孫嫣主動cue姜茶：“之前那兩個醫療糾紛，姜茶男朋友處理的，就沒怎麽賠錢，對吧，姜茶？”
“有一個也賠了幾千塊錢，後一個是病人自己放棄的。”姜茶下意識地婉拒一切“戴高帽”行為。
同事說：“那也是挺厲害的，不過以我淺薄的經驗來看，一分錢不給，多少要出事的，你提醒提醒你男朋友，也不必……反正也是醫院出錢。”
同事說得也有道理，上回張盼的事情就是因為顧方池态度太強硬，和家屬沒談攏，家屬一氣之下直接買上熱搜，然後熱搜下把顧方池罵出了高樓。
姜茶對此記憶尤深，畢竟她當時還和網友據理力争了一層高樓。
這次又會是什麽局面？一切加上“流感”這個大前提的新聞總是引人矚目，剛才那個才發出來不久的視頻就有了上萬點贊，稍有不慎，就容易引來新的風暴。
姜茶都能想得到媒體寫标題的格式：
[骨科醫生誤診八十歲老人致其死亡]
[你可能不知道的事｜外科醫生收內科病人涉嫌違法，可以起訴]
還有一些看着理智實際上屁股早就歪了的：[流感期間的跨科室診治到底是資源的合理配置還是醫院和醫生的不作為？]
對此，姜茶只想說：要不然呢？呼吸科醫生是可以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還是去大街上拉幾個志願者培訓上崗更靠譜？
還有：[無意引戰，只想問一下，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家人因為醫生不是呼吸科的醫生，因為一些技術上的不熟練，導致病情惡化，你會不追究嗎？這本質上不還是醫療事故嗎？]
但是放在當時的情境裏，又能怎麽辦呢？
姜茶真的遇到過這樣的家屬，不要她，讓她換個呼吸科醫生來；不止是姜茶，前段時間大家都收到過許多這樣的質疑，質疑她們的診療是否合法，她們是否真的有資質收治肺炎病人。
網上的段子固然好笑，可放到現實裏讓人窒息。
即使姜茶百般解釋，有內科醫生在這裏一對一指導，她們也是苦讀十幾年的專業的有證的醫生，這些病人仍然将信将疑。
這種心情其實不是不能理解，人人都希望自己得到最專業的救治，最好還是那種頭禿得一根頭發也不剩，一看就是老專家的醫生。
但是，怎麽可能呢？那種情況，姜茶也想問問那些說他們沒有資格收治病人的人，要怎麽解決呢？
醫院讓她們去支援呼吸科收肺炎病人，不去是逃兵是推卸責任，去了要被家屬起訴非法行醫；姜茶前段時間聽過不少家屬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要去起訴她們，沒想到這樣的荒唐事竟然成了真。
姜茶真該慶幸自己的證還在。
姜茶是臨床專業八年制本博連讀，拿的是專業型博士學位，這八年不含規培，根據導師要求安排在臨床上的時間，但在第6年的時候就可以報考執業醫師了。
“哎。”
姜茶決定還是不想這些讓人糟心的事情，她下了班，擠上地鐵，給顧方池發消息：[我在地鐵上了。]
今天是他們确認戀愛關系後的第一次正式約會。
顧方池今天的消息回複有些遲緩：[抱歉，臨時加班，可能要遲一些。]
[沒事。]姜茶說：[我去拿個號，然後自己先逛逛。]
姜茶跟的地鐵直達商場負二樓，她先跑去六樓拿了號，前面等待136桌，姜茶看了一眼這個桌數，心情平靜地跑到隔壁幾家一起拿了號。
最後，姜茶握着六家店的小票回到了負二樓，一頭紮進了按摩椅裏。
[滴——歡迎使用按摩椅，埃利斯按摩椅為您服務。]
正在加班的顧律師收到了女朋友的新消息：[那個顧方池，你還有多久到啊？]
顧律師心裏一慌，心道不妙，立刻回複：[我這邊大概30分鐘內結束，然後跟地鐵過來。]
[哦，沒事，不着急。]姜茶懂了，然後給自己充了30分鐘的按摩椅時長。
大家都是打工人嘛，很正常的。她以前和蘇眠出來玩的時候，也要麽是姜茶等蘇眠，或者蘇眠等她。
而且，以姜茶的加班程度，以後多少是顧方池等她的次數多，所以姜茶真沒覺得這是多大點事。
上班的社畜總是容易腰酸背痛，姜茶還是覺得這個牌子的按摩椅最舒服，姜茶把手機往旁邊的充電線上一連，往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開始休息。
她一開始就瞄上這邊按摩椅了，看着就舒服，正好顧方池還沒來，她先躺一躺。
殊不知，另一邊的男朋友已經開始慌張：
姜姜怎麽不繼續發消息了？
她生氣了嗎？
顧方池結束工作的時候，跟插上翅膀一樣，從公司跑到地鐵口，順便搜了一下：第一次約會遲到一個小時怎麽辦。
高贊答案告訴他：[兄弟，你完了。]
而這個時候的姜茶又充了三十分鐘的按摩椅，并告訴顧方池：[沒事，不着急。]
顧方池更慌了。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