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菟絲花03[番外]
菟絲花03
自稱她的母親?
阿忘愣了片刻。那個已經在記憶中模糊的女人……阿忘本想說直接趕走吧,可猶豫一瞬後,改成了:“我來見見再說。”
奧格有事離開了,保镖們就住在玫瑰公館附近的地方,在其他保镖的陪同下,阿忘來到了所屬的空爾特公司。
女人戰戰兢兢地坐着,弓着背低着頭,頭發白了一半。身旁坐着一個少年,黑發黑眼,美貌突出得叫人難以忽視。
只是神情太奇怪了些,一種置身事外的漠然,也可以說是一種無神的呆滞,像個殺手又像是個傻子。
女人在衆人向阿忘打招呼的聲音中擡起了頭來。
阿忘與之對視,看清了她蒼老的面容,唇色很白,一種瀕死的不祥。
阿忘讓保镖帶兩人去辦公室裏談,她并不想讓底下的人看笑話。
很奇怪,明明女人的臉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了,可見到女人的這一刻,阿忘又驀然想了起來。
确實是她,老了許多,憔悴得不成人樣。
到了辦公室,關上門後,阿忘直白問道:“來做什麽。”
女人是來托孤的,她快死了,有個十四歲的兒子,她跪下來求阿忘收留。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女人痛哭流涕,“如果不是快死了,我是絕對不會來打擾你的。我已經走投無路了,阿忘……”
女人扯住阿忘的褲腳:“我沒活路了,可我孩子還小,他是個傻子,他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阿忘——”
“你看在當初我養你五年的份上,也養他五年吧。”女人不敢将一輩子的責任交托給阿忘,她知道今日上門已經是厚着臉皮給阿忘找麻煩。她只是希望阿忘能收下她的孩子,五年時間哪怕只培養出一點感情,五年後送到病院也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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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吵不鬧,不添麻煩。像養狗一樣,給點餐食給個窩就能養活。”女人抱着阿忘的腿,“你就當收條狗,他會自己遛自己,平日裏很乖,出去逛也會準時回來……”
在女人痛哭流涕乞求的時候,少年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他靜靜站在那裏,像一座死去的藝術品。
阿忘問:“他叫什麽名字。”
“洛狄忒,”女人湧起希望的眼眸謙卑地仰望着阿忘,“他叫洛狄忒。”
阿忘拜托一個保镖帶女人去醫院看看。
保镖發來的結果顯示,女人患了絕症,死期就在最近了。
阿忘給了女人一筆錢,然後就沒管了。
可不到一周,女人就死了。死在玫瑰公館的大門口。
少年靜靜地站着,沒有收屍的打算。
阿忘回來的時候看見屍體,心中微悶。
“你的母親死了,你不感到傷悲嗎?”
洛狄忒側過臉看着她,過了許久才道:“人都會死,你也是其中之一。”
阿忘微惱,蹲下來搬屍體,搬不動,她看向洛狄忒,聲音微冷:“幫把手。把你母親埋了。”
洛狄忒靜靜地看着她,仿佛又成了座死去的雕塑。
果然是個傻子。阿忘心道。
她艱難地拖着女人的屍體進了公館,到花園時已經汗水淋漓。
她不怕女人,哪怕她成了屍體。
阿忘眼眸濕潤,是汗是淚她不想分辨。
五歲以前,她叫這個女人媽媽,媽媽會摸摸她頭,說她很乖。
五歲以後,媽媽這個稱呼與阿忘徹底絕緣。
她把她埋在樓下的花園裏,也省得女人活着時輾轉男人身下,死了也沒個容身之地。
阿忘渾身是泥,扔了鐵鍬,累得再也站不起來。
她看着天空,雲很白,她的心也一樣的空白。
阿忘養了條名叫洛狄忒的狗。狗果然很乖,沒有存在感,除了冰箱裏定時少的食物外,阿忘甚至沒發現他的一根頭發掉落。
他住在樓下不起眼的房間裏,從不打擾阿忘,阿忘也不關心。
花園裏的屍體腐爛發臭,阿忘漸漸忍不了,預約了清潔機器人,把屍體運到火葬場火化了。
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件蠢事,最開始就不該勞累埋葬,交給機器人或者叫來保镖都是好選擇。
但不知為什麽,阿忘不後悔,女人死去的屍體冰冷,不好看,發臭。她親自埋了一遭,就算是告別。
機器人把骨灰盒帶了回來,阿忘把骨灰撒在了花園裏。成了灰燼的女人不再臭了,她和泥土沒有分別。
這日老師來教學,走之後阿忘獨自練習着唱歌。
總是幽靈般的洛狄忒走出房間,靜靜聽完阿忘歌唱後,問:“你歌聲裏的那個世界,你相信嗎?”
阿忘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他總是神出鬼沒。
但能口齒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阿忘覺得洛狄忒不是傻子,或許是別的什麽精神疾病。
她不關心,女人說的,當條狗養着便是。
“伊甸園?”阿忘笑,“怎麽可能有。”
她唱的那些美好與柔軟,歡樂與和平,富足與公平,從來就不存在于現實生活中。
起碼她,沒有見到過。
或許是有的,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她看不見的世界,那裏的人們不必為了生存出賣自身,不必為了活下去出賣尊嚴,擁有快樂、歡愉、真實的一切,沒有虛假、暴力、壓迫。
阿忘從來不相信她歌唱的那個世界,從來不信。
或許某一日,她也會淪落到女人那樣的境地,一個人下跌是多麽容易啊,往上爬卻如此艱難。
她看不清往上的路,跌落的難堪卻如影随形。
她前進的路沒有指引者,只有虎視眈眈的禿鹫。只待她成了腐肉,就要将她吞吃殆盡,連骨頭也不剩。
練習完唱歌,阿忘本準備好好休息。但赫淮斯的手下又來了,禮盒與時間地點,這次卻不是在外面,而是赫淮斯的住處。
手下諾爾關心地提醒道:“老板有些生氣,您收留了一個男人在玫瑰公館。”
阿忘接過禮盒,垂眸解釋:“那是我以前的母親的兒子,是個傻子。”
諾爾低聲道:“老板最近很忙,小姐您還是去吧,別讓老板更生氣。”
阿忘柔和地微笑:“謝謝你,我會去的。”
諾爾臉微紅,不敢多留,很快便走了。
阿忘上樓,将禮品盒扔在床上。赫淮斯每次見面都這樣,禮服與珠寶,華美的鎖鏈,綁着她只待他來拆開。
赫淮斯的住所很多,他這次要她去的是昂利城堡。
昂利城堡坐落在底城風景最好的地段,守衛森嚴,占地寬廣,阿忘通過一層層關卡終于抵達。
“開出你的條件。”赫淮斯看着身着白裙的女人,最近的事擾得他略微心煩,他已經沒有耐心陪女人玩約會的游戲了。
“我不明白。”阿忘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赫淮斯從椅上站了起來,朝阿忘走來,坐在長桌另一邊的阿忘揪住禮裙,垂下眼簾。
赫淮斯俯視着她,一雙綠眸在城堡裏更顯幽暗:“我等了你兩年,已經足夠久了。可小阿忘冥頑不化,竟敢私自收留一個男人。”
“別告訴我他才十四歲是個傻子,”赫淮斯撫上阿忘面頰,“十四歲早就可以幹女人了。”
他掐起她下巴,逼她看着他:“總是擺出副無辜的表情,你真當我看不透。”
阿忘咬唇,又緩緩松開,她的眼裏濕潤了,無助地仰望着他:“赫淮斯,你掐疼我了。”
“我真的沒有……”阿忘的淚落了下來,“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像一個斷了翅膀的天使,赫淮斯靜靜地看了她許久。
其實逼迫阿忘完全可以殺人不見血,生活的壓力足夠迫使她服從,可赫淮斯并沒有讓經紀人使絆子,還常常送阿忘華貴的珠寶。
他少得可憐的善心都投到了這個女孩身上,他不允許女孩轉投他人的懷抱。
赫淮斯輕嘆一聲,撫上她淚水:“可憐的小女孩。”
“給我唱支歌吧。”赫淮斯拉着阿忘坐到沙發上,他輕輕躺了下來,枕在阿忘的腿上。
柔軟,馨香,與這個肮髒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女人。
阿忘擦幹淚,輕聲哼唱起來。
赫淮斯閉上眼,在阿忘的歌聲裏搖搖欲墜。
他想起第一次見阿忘,她像一道柔軟的光落到他眼中,他迫不及待地試圖擁有,可她不願。
阿忘唱完很久之後,赫淮斯才道:“末日都要來了,你還堅守着貞操,小阿忘,你是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聖女。”
阿忘不是堅守貞操,她只是擔心一旦開了頭,就沒有結局。
“我真想就在這裏占有你,”赫淮斯道,“死的時候是處女沒有意義。”
“歡愉、痛楚、生死,”他看着她,輕笑道,“我都願意給你。”
阿忘不明白赫淮斯在說什麽,她摸着他的頭發,試圖緩解他的情緒。
又過許久,赫淮斯緩緩起身,情緒收斂了起來,他微笑着:“小阿忘,期待與你的下次約會。”
他執起她的手,深深地吻了下去。
阿忘知道他這是妥協了,願意放她走。
她松了口氣,柔柔地露出純真的笑容:“下次再見,尊敬的……赫淮斯。”
赫淮斯看着阿忘走出城堡,身着白裙的跌落的天使。
他離了柔軟的沙發站了起來,眼見着阿忘越走越遠。
遠到要徹底離他而去。
突地,一向不急不緩的赫淮斯,毫無顧忌地向前奔去抱住了阿忘。
他的小女孩,不屬于他的小女孩。
留下吧,今晚和他一起,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忘了說晚安。”赫淮斯輕聲說着,“晚安,小阿忘。”
說完,他松開手,放她離開。
“晚安,赫淮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