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的探花郎
第14章 第 14 章 她的探花郎
郭媽媽陪小俞片刻等她恢複平靜了,叫來廊下候着的兩個小厮,似是叫奉書奉墨的,讓他們護送姑娘回去,便轉身回屋繼續服侍大夫人。
這樣一個小意外後,關于那家人的話題就此中斷。
潘氏留了孟氏在侯府用午膳。
席後狀似無意地提了句:“我家兩個還未說親的庶女,都是我跟前親自教養的,品行不錯。若世子不嫌棄,哪日帶去伯府看看也可。”
郭媽媽為此捏了把汗。
雖常寧侯府比誠意伯府的門第高,可那位世子爺是個心高氣傲的,極有才華。自家嫡出的小姐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何況庶女。
除非是做妾。
可公卿之家,即便是低嫁也沒讓孩子做妾的道理,何況就那位公子的才幹來說是高攀的。
郭媽媽不知夫人具體是個何想法,還沒私下問過,這時候不好直接接話,只能暗中着急。
一向爽朗的孟氏這個時候也略顯尴尬,停頓片刻方道:“我回頭幫忙問問。可那哥兒是放了話不娶的,我也只能盡力。”
潘氏笑着點點頭。
潘雪凝早已聽出那番做派是誠意伯府的世子爺了,再聞姑母言行,不由暗自撇嘴。
無論誰牽線都沒有,莫說做妻了,就是做姨娘也不能行。
上輩子,誠意伯府世子悲痛于簡家人的亡故,多年未娶。七八年後不知怎的說動了祖父母誠意伯和伯夫人,竟娶了個富商家的丫鬟。想來二老怕他和越家三爺一樣一直不娶,有個媳婦在家就好。
世子夫人一直不曾在外人跟前露面。聽說花容月貌眉宇間總是一抹愁緒,許是做丫鬟的時候身子受累的關系,長年纏綿病榻因此無法見外人。
Advertisement
據說她身子太差,二人自始至終未曾圓房,也不知道真假。
不過成親數月她便香消玉殒了,想來傳言比較可信。自她去世,誠意伯府世子未曾續娶,從此孤身一人。
無論真相如何,大夫人的這倆庶女是一點機會都無的。
前世的這個時候,潘雪凝已經和二爺定下了親事,安心回到娘家繡嫁衣。再回到侯府已經是出嫁時候,入門已經成了二奶奶。
倒是頭次見到她們談論起誠意伯府的事情。
邵氏送嫂嫂出門的時候,潘氏她們都不在。邵氏問孟氏:“那牽線的事怕不能成吧?嫂嫂何至于答應幫忙問,若問了沒有好結果,恐會遭人埋怨。”
孟氏笑着拍拍小姑子手背,“你家世子夫人是個心裏極清楚的,哪會随便開口?早先剛說完那世子爺不肯娶妻,她後面就托付了。我仔細想想,怕那話沒幾分真心。到時候提一嘴就是,誠意伯府的人不答應就另說。”
邵氏捏緊帕子的手這才略松幾分。
待到孟氏離府,郭媽媽親看過一應收拾都妥當了,方回到潘氏身邊伺候,并遣散了屋裏伺候的丫鬟。
潘雪凝見狀主動退了出去回房。
郭媽媽幫潘氏卸下累贅的釵簪打散頭發,用篦子細細梳理着。
半晌後潘氏舒服地閉了眼,“這種人情往來最是累人。那小俞怎樣?”
“早就回到逸昶堂了。果真是個沒見過大世面的孩子,乍一看到外人就緊張得不知所措,摔個不怎值錢的茶盞就吓得發抖。也就面皮好看點,登不得大場面。”
“我頭次見她時就發現了,就一小孩兒,不值當留意。”潘氏道:“老夫人也是沒辦法了才擡舉她,到底老三放在了心上,給點面子就可。”
郭媽媽笑着說是,攀談會兒旁的家中事,狀似随意道:“夫人今兒怎的提起兩位庶出小姐的婚事了?誠意伯府的世子爺現不想談這個,若提及豈不惹了他家晦氣,往後走動會否尴尬。”
潘氏嗤笑了聲,“我們侯府不比他伯府更強?怕甚尴尬。邵家那位奶奶是個心裏敞亮的,定然能幫忙說得不惹人煩。我也到了該替她倆想親事的時候,自然得機會了就提一嘴。況且試試看罷了,能給她們找個好出路就借機問問,真不成,外頭也只會說我身為嫡母已經替她們謀劃過了,只會贊我一聲好的。”
郭媽媽聽後已然心中有數,轉而說起讓廚房開始準備晚膳,詢問夫人今晚想吃什麽後,又問要不要晚膳時邀了表小姐同來。
她是見夫人對表小姐态度和緩才如此詢問。不料夫人當即否了,“別讓她來,免得倒胃口。念她天天候着服侍我辛苦,給她添兩道好菜。”
郭媽媽不知走前還好好的,怎忽然就又厭煩了。觀夫人言談間面露嫌惡,便沒多言只笑着應是。
如今已經是申時正。
越崚非本打算離開都察院了,誰料顧卓匆匆來禀,協理雲麾使剛剛回京在外求見,為的是三爺之前吩咐的案子。
越崚非在都察院雖只是正五品的給事中,辦理的卻都大案要案,得上峰體恤特單辟出一間屋子處理卷宗。
房間不大,僅夠處理日常事務。越崚非讓顧卓把人請進屋,關門單獨說話。空間逼仄兩人索性都站着。
協理雲麾使馬荻虎背熊腰濃眉大眼,是北直隸總督的嫡子,為人仗義豪爽,最看不慣陶雷先前那些龌龊迫害百姓的手段,無奈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讓自家老爹回京處理此事。
誰知一向膽大的越大人把這事兒辦成了。
馬荻喜不自勝,先前越崚非要麽不出府門,要麽出了就太忙不得閑,如今好不容易兩人私底下搭上話。
待到房門關閉,他一拍越崚非肩膀,“行啊老三,這事兒都被你辦成了。”忽的肅容,拱手:“下官見過副都統大人。”
越崚非:“事情辦的如何。”
馬荻收起故意板起的面孔,這次是真的面露憂愁了,從懷裏衣裳的夾層掏出幾張紙,鄭重捧向前,“那地兒的父母官曾在我父親手下任職,聽聞是我,入內堂說的話。”
這一年的災害,北方多是蟲災南方多是洪澇。
但北疆有處地方遇到了難得一見的澇災,連綿大雨,在簡家回京的必經之路上。
簡衡于災後立刻出行,恰逢再起瘟疫。簡夫人有孕,路況不好他們走得極慢,給賊人可趁之機足夠時間來安排殺戮。
好在當地治理瘟疫得當,沒有蔓延開。但受災人們多賣子女,甚至易子而食。至于孩子戶籍,那些人牙子自有辦法應對。
馬荻多講一句,越崚非的神色就更清冷一分。
難以想象在那種環境下,她一個女孩子是如何得以生存下來的。
她當時說的那什麽剛好下着小雨估計也是胡扯。不過是澇災過後又零星幾場雨裏的其中一個罷了。
“先前副都統就處理過私自買賣孩子的人牙子,他背後定有人給與戶籍置辦的便利。這個可以嚴查。”馬荻道。
越崚非:“此事稍候再議。簡家事情如何定論。”
“沒有定論。”馬荻面露愧色,寬厚的肩膀垂了下來,“雖地方父母官幫忙,我也盡力查了。無奈連日大雨後空氣極其潮濕,地面很長段時間一直未曾幹透,無論查驗還是搬運……屍身。”
雖淩亂破碎都是屍塊算不上屍身了,“衙役們來回走動踩踏,導致痕跡被毀,後面查看十分困難。再者,匪徒下手幹淨利落,刀口相當整齊。幸而天寒,當地官員特保留了所有屍身,前段時間被簡家和誠意伯府的人專門領走大半,小部分人并非兩家持有賣身契的,留在了衙門裏。屬下查看過,不像是亂賊所為,那樣利落的刀法,得是使慣了大刀兵刃的。其餘的暫時查不出。”
越崚非突然問了句:“屍身已經被家人領回去了?”
“正是。誠意伯府的帶走了他們府上賣身契的幾個仆從,見過簡夫人屍身後恸哭一場,派人護送簡夫人與簡大人跟着簡家藏到江南祖墳。”
越崚非想到清語所言母親慘狀。也不知誠意伯一家人看到簡夫人狀況後,該如何極致的悲痛。“開倉放糧的有哪些富戶?具體位置可曾查過。”
馬荻愣了愣。
他沒料到越大人對這件事如此執着,這般小事細節也會過問。
好在素知越大人秉性,譬如查陶雷的案件,便是從許多細則上窺得事情真相。他此次出行也查問過此中細則,随即呈上另一紙張,“屬下曾讓人謄寫了一份,當地開倉或是施粥的鄉紳都在上面了。”
越崚非掃幾眼,這些人或者直接或者間接算是給與過她糧食幫助,指着名冊道:“既是有善心的人,理該給予獎賞。我未親去,你是暗中去的,都不适合寫相關奏折。你看看誰适合做這事,之後我幫忙将奏折呈給陛下。”
馬荻并未多想,只當新官上任三把火,副都統大人想要做做善事褒獎那些人,好讓其他地方的富戶知道對百姓好會被朝廷知道,算是有利可圖,往後自然對百姓更好。忙高興應了下來,轉身就要立刻去辦此事。
越崚非叫住他,“這個不急。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回家沐浴休息,明日再去也不遲。”随手掏出張千兩銀票,“請和你同去的兄弟們吃個酒,剩下的給你。”
馬荻推脫,“這不成。辦差本是公務,怎敢讓大人破費。”
“你一路過去,路上打點、吃飯住宿,哪個不是自掏腰包?花了不少銀子。”越崚非道:“不用替我省。多給你些,是想往後再遇到和這個案子相關的人與事,勞煩多留意。”
馬荻低眼想了須臾,忽而擡頭,把銀票好生放在懷裏,拱手道:“老三你既是給我,那我就不客氣了。往後這事兒我一定警醒着留意,必不讓有心之人發現我們在暗查。至于跟我去的幾個兄弟,都是生死之交,這你放心。”
越崚非拍拍他肩膀。
兩人出屋,一路說着該如何安排查人牙子和被拐賣孩子戶籍的事情,并行出了都察院衙門。
天幕漸暗。
逸昶堂內擺了晚膳。
清語正托腮在越崚非的書房裏發呆,冷不防腦袋被輕敲了下。她立刻甩臉想誰這麽大膽居然敢敲女孩子的頭,擡眸見到高大熟悉的身影,頓時臉垮了下來,恢複愁容繼續發呆。
越崚非覺得好笑,沒見過面色能在瞬息間變那麽多回的。拖過椅子撩了衣袍挨着她坐下,問:“發什麽愁?”
本以為她會說算賬太難,誰知她突兀問了句:“我說話口音重不重?”
越崚非面上微笑漸漸收斂,不答反問:“今日發生了什麽?”思及邵家有位女眷來過,“和邵家有關?”
清語搖頭,“沒關系。只是怕被表哥認出。”
她記得表哥說過,因她父親是江南人的關系,她說話與旁的北方人不同,軟軟的甜甜的。
雖和表哥多年未見,可難保他會不會認出。畢竟外祖家裏,只表哥曾幾次去北疆尋她玩過,其他人她都沒見過。
越崚非沉吟許久,極緩慢地輕聲問着:“你和他很熟?”
“不太熟,僅見過幾面而已,他從京城來我家一趟并不容易。”
清語道:“但在我‘死’前,他是我未婚夫,此次回京本要開始置辦我們的婚事。定親的事瞞得緊準備我們來後再告知旁人,如今京中應當沒多少人知曉。可我怕他能記得我聲音。”